翌日清晨,桃院。
宋佳音悠悠转醒。
她有些迷糊地坐起来,疑惑地摸了摸酸痛的后颈,记忆慢慢回笼,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
她看到了什么?陆和筠摇身一变成了小白!!
原本以为他能飞是学的什么武功,如今看来,这个世界果然玄幻了,他竟然是妖。
以往所有有疑点的事情全部都串起来了,为何小白会三天两头消失,为何小白极具灵性连一般猫猫讨厌的下水洗澡都非常主动......等等,既然他是小白,那先前无数次她曾将他压在怀里撸撸抱抱亲亲蹭蹭......
“啊!!”
宋佳音脸刷地爆红,埋到被子里十分羞耻。
她还帮他洗澡了,什么都看光了摸光了......
她还把他抱到床上一起睡觉......
等等,她换衣裳的时候从来没想过避开小白,他岂不是也什么都看光了......
“啊啊啊好羞耻!”
宋佳音脸上滚烫滚烫的,在床上滚来滚去,越回想越觉得自己真是亏大了,某人竟然在她丝毫不知晓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她的便宜都占光了......
最后,她把被子拉到头以上,整个人憋在被子里,又恼又悔又羞又嗔又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喜意,长长眼睫轻轻颤动之下,不知想到了何处,桃花眸里泛着亮亮水泽,平添几分女儿家的媚色。
这般发了一会儿呆,春喜步入内室,望着被子里拱起的那一团,心道小姐又赖床了,不由催道:
“小姐,快快起身吧,您别忘了,今儿可是皇上寿宴,府里的姑娘们也都要去的。”
被窝里的宋佳音眨巴着眼,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等会儿要如何面对他呢?
等了半晌,春喜见自家小姐终于从被窝里露出了脸,嫩生生的脸蛋儿上浮着醉人的红晕,娇艳妩媚,双眸湿.漉漉的,微微一眨便水光潋滟,春喜不由呆了一呆,为何她觉着自家小姐又变美了?
连她一个女儿家看了都要羞红了脸。
而宋佳音心里小鹿乱撞,满脑子想的都是等会儿见了陆和筠要如何开口,先恼他瞒着自己占了许多便宜?又或是高冷地不开口,等着他眼巴巴过来讨好自己?
她设想了许多种情况,却忽然在听到春喜的一句试探性的问话时清醒了过来,只听春喜小心翼翼道:
“昨儿是世子抱着您回来的呢,小姐,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宋佳音脸上羞意渐渐敛住,回想到昨夜她迷迷糊糊间醒过来望见他变身,然后他飞上去将井口石头挪开,然后再下来时竟然是不着寸缕果着的,她甚至看到了......等等,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过身子后,后颈忽然一阵疼痛,他竟然敲晕了自己?
他为何要敲晕自己?
宋佳音皱着眉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脖子,心想他要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定饶不了他。
然而待收拾妥当到了福寿堂,目光左右逡巡,却并未见到那人。
对了,陆宛容呢?
宋佳音眉头拧紧,却发现陆宛容也不在。
陆宛容好狠的一颗心,如若陆和筠不是小白,想来他们二人必会死在井中。
这笔账,不可不算。
接下来,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太君说了些规矩,跟在众人身后上了马车。
今日皇上寿宴,却并不在皇宫举行。
自从入了夏,皇上苦夏食欲不振,早早便搬至避暑行宫,反正如今他基本上不管事儿了,政务都丢给几个皇子大臣,自己只顾着养病。
这处避暑行宫位于京城西郊,依山傍水,确是避暑良地。
宋佳音同陆宛妍坐在一辆马车上,二人本来相安无事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然而冷不防陆宛妍说了句:
“我与钰哥哥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宋佳音惊讶抬眸,有些诧异,难道钰儿妥协了?
陆宛妍瞥宋佳音一眼,道:“不论钰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我都要嫁给他。”
少女瘦削的脸上露出几分薄笑,透着股子偏执。
宋佳音目光复杂,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回应,顿了会儿,疑道:
“还未下聘吧?”
“长公主说聘礼早便备好了,这些都是俗礼,重要的是,钰哥哥答应了。”陆宛容脸上洋溢着幸福。
宋佳音叹口气,没再回复。
车外景色愈来愈幽静,就在宋佳音闭着眼昏昏欲睡时,马车终于到了行宫外,众人需下车步行入内。
宋佳音望着不远处高大的宫门上方,写着龙飞凤舞的‘峨坤宫’三字,宫墙甚高,只能窥见其内几座高高的楼阁尖角,多的却是瞧不见了。
虽则是行宫,但好歹是皇帝住的地方,抛开一些心事不提,这会儿宋佳音有几分小小的雀跃。
她尽量守着规矩不做得太明显,可趁着无人注意时还是一面随着府里人往内走一面打量着周围。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确实有气派,就连路上往来的宫女也个个儿颜色不凡。
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大殿,殿内已有了不少人,均由宫女引领按早先便安排下的位置落座。
安国公府底蕴深厚荣光正盛,又是皇后母家,位置自然很是靠前。
老太君坐在最前头,除去受宠的苏溪云,宋佳音等小辈却是在其身后按着亲疏长幼落座。
宋佳音默默坐在最后头,眼神却忍不住往前几排空着的一个位置瞥去。
若没猜错,那处应该是陆和筠的位置。
为何他还没来?
宋佳音眉头微蹙,担心他出了什么状况。
她一面吃着案上摆着的点心垫垫肚子,时不时往门口望去,终于,等到殿内乌泱泱的人都快坐满了,门外大皇子一脸和煦笑容步入殿中,其后跟着一人,赫然是陆和筠。
他神色冷峻,一脸生人勿近,却难掩俊美,惹得姑娘们引颈偷望。
宋佳音目光追随他高大身影,见他走过来入座,忍不住想同他招呼一声,然而男人却一眼也没往她这边瞧,径直坐下背对着她。
这,为何有种吃了她就翻脸不认人的感觉?
虽然,也只亲了亲,亲了又亲......
宋佳音百思不得其解,心中也有些恼,可她的位置与身为长房长孙的他隔了两排,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跑到他面前质问。
罢了,还是等宴会结束后再找他,她想。
不多时,寿星皇上也撑着病体由几个近侍抬着銮驾到了殿内。
宋佳音随众人俯首参见恭祝圣寿,等再落座时,忍不住偷眼往殿上高座望去,一睹圣颜。
皇上今岁不过是知天命之年,却两鬓斑白双颊瘦削,两眼浑浊,满脸病容,身子无力的靠着椅背,时不时还咳血,看着便似活不长久了的模样。
怪不得大臣们催着要立太子呢。
皇上身边还坐着皇后与几个得宠的后妃。
皇后大气端庄,贵妃盛气凌人,二人一左一右伴在皇上身旁,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再往下是几位皇子公主,三皇子此刻却不似先前面对宋佳音时的阴翳模样,而是笑容满满,一副少年意气风发模样,人前人后气质迥然不同,宋佳音都不由暗自佩服他演技如此自然。
接下来便是众人挖空心思献寿礼之时,宋佳音坐在后头无人注意处瞧着各种珍稀宝贝轮番上场,倒也大开了一番眼界。
西周国的几位使臣也郑重献上寿礼,为首之人是一少年郎,生得眉清目秀斯文白嫩,只是举止间大气不扭捏,倒也不显女气,据说是西周的一个王爷。
宋佳音心中一动,赵晗曾说过两国联盟极有可能会和亲,来人是王爷,那么和亲人选便只有公主了,宋佳音往赵晗座上望去,见她果然眉间轻笼忧愁。
等众人都献完寿礼,便有歌姬舞姬鱼贯而入载歌载舞。
宋佳音一面儿吃着这御膳房做的美食佳肴,一面儿欣赏着歌舞,暗自感叹,这日子确实快活儿。
然一曲终了,西周国的那位王爷站出来,说着要比武。
原来,这位王爷是个武痴,来京城后便四处上门挑战,战无败绩,此刻他脸上意气风发,话语里透着傲气,一副夏国人不过如此的模样。
皇上闻言面子上挂不下去了。
他虽则病着把政事交给几个儿子打理,可到底耳目众多自然不会真当个聋子,何况与西周的结盟乃重中之重,他自然不会真一点儿也不管。
北齐人骁勇善战,这些年来更是养得膘肥马壮,屡屡在边境上挑事,一副要撕破从前签下的和解协议马蹄南下的模样。
西周与夏国兵力稍显不足,历史上结过不少次盟。
可这结盟一事也有许多地方得谈,比如若北齐只攻其中一国,另一国是帮还是不帮?又该如何帮?万一帮得太多北齐人转头又攻自家,岂不是危险。
如今与西周的具体盟约还未定下,若夏国率先露了劣势,恐在盟约商谈方面难以占据上方。
于是,这比武比不赢西周来的王爷,不只是面子问题,其干系甚大。
夏帝浑浊的目光一一扫过一群武将,直让那群输了比武的武将低头羞愧不已。
这时,大皇子站了出来:
“回父皇,儿臣有一人可荐。”
“哦,说来听听。”夏帝眼皮动了动。
“是,儿臣要推荐的正是陆修撰。众所周知,陆修撰乃周大师关门弟子,周大师将平生所学倾数授之,陆修撰虽考了文状元,但这武学上的造诣想来也不会太堕了恩师名声。”
夏帝来了兴致,目光望向陆和筠,和蔼道:
“明修,你可敢一战?”
陆和筠起身行礼,沉声道:“谢皇上信任,臣定不负使命。”
“好。”夏帝露出一丝笑容,命人在殿外广场上备下比武的场地。
这时,西周国的王爷陈颖却有些傲然地道:
“夏皇,孤有一新玩法,只不知贵国的这位臣子可敢接招。”
“哦,尽管说来。”夏帝不急不缓道。
陈颖当即把新玩法介绍开来:
“孤入峨坤宫时见宫内竟有一座天然湖泊,占地颇广,湖中睡莲盛开,不若便比在一段时间内何人在湖中得的荷花数目更多。”
众人听着有些不以为意,不过就是采荷,可陈颖接下来却道:
“参赛者不可借助任何工具,包括船只等。”
说罢便挑衅地望向陆和筠,好似要吓退他一般。
陈颖提的比武方式,定然是他自己有把握的,众人不由替陆和筠捏了把汗。
陆和筠面上迟疑了一瞬,好似有些犹豫。
宋佳音却想他肯定是装的,不借助任何工具在湖面采荷,要么靠泳技,更绝的却还有轻功水上漂呢,这西周国王爷万万没想到自己主意打错了,正中陆和筠下怀。
他空中都能飞了,还怕采不了荷?
果不其然,只听陆和筠不卑不亢道:“在下愿奉陪到底。”
“好,那咱们便走着瞧。”陈颖露出笑意,声音爽朗道,仿佛有些对陆和筠刮目相看了。
众人移步湖边。
湖中果然种着满湖的荷花,一阵风吹过来,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荡起,娇嫩欲滴的荷花摇曳生姿,正是盛开时节。
此刻头顶太阳毒辣,宫人临时搭了一个棚给这群细皮嫩肉的王公贵族们挡太阳。
宋佳音立在后排,忽然感受到一道阴沉目光死死黏在自己身上,她神色一动循着望过去,只见三皇子正阴恻恻望向自己。
宋佳音不由自主地脊背一阵发凉,似是被毒蛇盯上一般,昨日她与陆和筠从井里逃了出来,想来是让三皇子大吃一惊了。
不过此刻大庭广众之下,倒也没必要怕他,宋佳音挺直脊背,努力忽略他的视线,目光遥遥望向湖边立着的陈颖与陆和筠。
在一声锣鼓声响后,陈颖率先冲着湖面而去。
令宋佳音惊讶的是,陈颖竟不是靠游的,而是踩着荷花茎叶飞快地在湖面掠过,时不时弯腰采荷,衣袂翻飞间颇有些赏心悦目之感。
这般的好身手,众人齐齐为此刻还立在湖边的陆和筠捏了把汗。
比赛时间为一盏茶的时间,陆和筠却老神在在负手而立一动不动。
随着时间流逝,眼看陈颖采的荷花抱了满怀,岸上不由有人窃窃私语嘲讽起来。
“陆修撰到底是文官,这等踩水功夫恐怕是下不了脚,他本人失了面子倒是无大碍,只可惜若真输了丢的便是我国的颜面了。”
“就是就是,俗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儿,这陆修撰到底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了。”
......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宋佳音眉头微蹙,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何他还是不动,莫非是不欲暴露他会飞?但他大可做做样子学着陈颖一般踩着荷叶根茎啊。
那厢陈颖累得气喘吁吁采的荷花都抱不下了,回头一望岸上还没下水的陆和筠,却并未松下一口气,而是暗自紧剔着。
等时间差不多了,他自湖面回程之时,陆和筠倏地动了。
只见湖面上,陆和筠踏着荷叶直冲着陈颖而去,二人在湖面上交起手来,陆和筠的目标十分明确,便是要抢陈颖怀中的荷花。
一时间,湖面上水波四溅碧叶翻腾,陈颖先前采荷花时已费了不少劲儿,这会儿明显也有些力不从心,回岸上的路被陆和筠挡死,打又打不赢,节节败退之下怀里抱的荷花逐渐被陆和筠抢到手。
最后,这位先前一身骄傲的西周国王爷竟然一脚踩空落水了。
陆和筠携荷花身轻如燕回到岸上,敲响了胜利的锣鼓,目光随意往岸上棚内一扫,先前那些嘲讽他的人均垂下脑袋不敢直面。
他们仔细回想先前陈颖介绍的规则,是比二人自湖中‘得’的荷花数目,而不是‘采’的,这陆和筠径直截胡人家采的荷花却是极妙。
当然,也得功夫到家才是。
“好好好,陆爱卿,朕要好生嘉奖你。”夏帝龙颜大悦。
“谢皇上。”陆和筠面上淡然谢恩,朝棚内走来。
在场的姑娘们瞧着他露了那一手,心内欢欣鼓舞不已,望着他英雄一般一步一步走近,美眸频频望去舍不得错开一眼。
宋佳音也不例外,她隐隐露出欢喜之色,期待他能朝自己这边望过来,然而令她失望的是,男人垂下眼眸面色冷峻地立在前头背对着她,没再回头一次。
宋佳音失落收回视线,目光随意一扫,却见先前三皇子所在位置空空如也,连苏贵妃也不见人影,她有些纳闷,但也没深想。
眼瞧夏国这边一举得胜洋洋得意,西周国的余下几位使臣却有些着急,主要是他们家王爷落水后还未冒出水面呢。
几人急急走到湖边欲喊人下去救,却不料这时陈颖自水中冒出脑袋来,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碧绿的荷叶包围中,张开嘴仰头深深吸了几口气,双手不羁地抹了把脸,将水珠甩去后,也不立即回水面,而是目光直直望向陆和筠。
眼里是心悦诚服,以及满满的欣赏。
只听他隔着水面大声朝夏帝道:
“夏皇陛下,为保两国结盟还需和亲,至于和亲人选,孤要陆修撰。”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这,和亲人选是陆修撰?可到底是与谁和亲,来的这位是王爷,没错吧?
可接下来,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湖中人游至岸边,缓缓爬上来,一步一步走近,全身湿透的衣袍裹在身上现出玲珑的曲线,一头长发已全放下来,湿.漉漉地披散着,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金黄色的光泽,衬着他细腻白嫩的双颊愈发秀丽柔和。
众人迷了眼一瞬,心内不约而同发出疑惑,这人到底是男是女?
这模样分明是女子啊!
只见陈颖上前有些歉意地颔首,放开嗓子,声音分明是柔和的女声:
“夏皇陛下,颖因向往男子活得自由自在,在外行走常女扮男装,先前并非刻意隐瞒,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她说着杏眼微眨,美眸望向陆和筠一眼,道:
“颖真实身份乃西周十三公主,还请陛下同意我与陆修撰的和亲事宜,此外其他盟约条款皆可好生商量。”
这是同意做些让步了,夏帝目光望向陆和筠面露沉吟之色。
在场的其他夏国人心里更是炸开了锅,先惊这西周公主竟扮成王爷来使,再惊陆修撰的魅力太大,竟让人家公主说出此等有些巴巴儿上赶着的话来。
姑娘们揪着帕子有些不耻地瞪向陈颖,恼她脸皮厚张口便要陆修撰。
宋佳音更是觉得好似晴天霹雳,砸得头脑晕乎乎的,她目光怔怔望向背对自己的陆和筠,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和亲是两国大事,如今盟国指名要他和亲,他会拒绝吗?他能拒绝吗?
夏帝拿帕子捂口咳了咳,望向陆和筠,和蔼道:
“和亲是大喜事,朕知陆爱卿尚未成家,不知依爱卿之见,可否?”
虽是问句,却已隐隐表了态。
众人心想,能娶西周公主,自然也是一桩美事,陆修撰定不会拒绝,甚至有人还艳羡不已。
然迎着陈颖、夏帝等人期待的目光,陆和筠淡淡道:
“请皇上明鉴,臣已有婚约在身,恐不能担和亲重任。”
“哦,爱卿竟已定了婚事?不知是哪家的丫头?”夏帝微讶。
宋佳音大惊,陆和筠竟然已经定亲了?她怎么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那昨晚她岂不是和一个有婚约在身的人亲亲抱抱?
这接二连三的消息震得她面色苍白不已,然下一瞬,她望见陆和筠转过身来,目光直直望至她身上,声音清冽如水:
“臣与表妹宋佳音,已定下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