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音呆呆地伸出手掌接住这条项链,这条项链构造很简单,不过是一根红绳穿着一个吊坠,她却看得出了神,吊坠是翡翠质的,其上却隐隐绰绰好似有星云缭绕,显得有些梦幻不真实。
凭她上回在翡翠山庄道听旁说的一些对翡翠的鉴赏门道,可以瞧出这翡翠水色不错,然色泽方面却有些显见儿的驳杂,并非上等翡翠,只不过这小小的吊坠雕成了一只猫的形状,再加上其表面隐隐浮动的光华,竟让人觉得这吊坠上的猫灵动非凡,又透着股子神秘。
宋佳音白皙手指左右把玩着这吊坠,眼里全是喜爱之意,忽然突发奇想,双手合拢挡住光,再凑过去眼睛微眯透过缝儿往里瞧去,果不其然,在黑暗中吊坠发着莹莹绿光。
宋佳音双眸亮晶晶地望向陆和筠:
“这吊坠怎会发光?”
“你猜。”男人眸光微动卖了个关子。
宋佳音低眸思索,忽然眼睛一亮,正要说出猜测,忽然有人靠近,向陆和筠禀报着什么。
陆和筠听完后,望向她,目光带着点歉意:“大皇子有政事相商,我须得先走一步。”
宋佳音抿抿唇眼里光芒黯淡下来,可也知道三皇子谋逆一事干系甚大,如今还没收尾干净,便强露出个笑容:
“嗯你去吧。”
陆和筠脚步有一瞬间挪不动了,少女虽微微笑着面容却难掩不舍,他又何尝舍得?
如今二人便似热恋中的情侣一般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连短暂的分离都尤为不舍。
陆和筠临走时忽然大步上前对她附耳说了一句话,宋佳音听了立刻羞红了脸水眸轻嗔他一眼,却忍不住引颈目送他高大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冷静片刻,将项链收好。
她打算今日便搬家。
横竖距离很近,又有下人帮忙,除去几大箱子财物,她东西也不多,很快便收拾好搬来了安国公府隔壁的新宅子。
说是新宅子,其实也不是,原来陆和筠早在得知她欲搬出府另住时,便有了打算,早早将这处宅院买下,里头都收拾妥当了,只等宋佳音过来住便是。
想到此处,宋佳音又不得不暗道一声男人很有心机啊,她懒懒地倚在新宅子闺房中的贵妃榻上,回想男人临走时说的话,不知想到何处,脸上又飞了红。
他说的是“夜里留门”四个字。
臭流氓,她才不要给他留门!
然而等红日西垂,暮色渐渐降临,用过晚饭沐浴过后的宋佳音开始隐隐心神不宁起来。
书房中,乌发少女面前立着一块画板,画纸上画的正是《将军娇妻带球跑》漫画的最后一话,她看似极其认真地在提笔作画,实则眉头微微蹙起,时不时透过窗口往院子里望去,然而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
她好似有些懊恼地摇摇头,强迫自己专注画画。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月儿已从院子这头移到了那头,院中有脚步声响起,她倏地抬眸望去,遗憾地发现原来是春喜,顿时又垂下了脑袋。
春喜望着自家小姐那失望的眼神,有些疑惑,她端着一碗莲子羹进屋放至桌上,问道:
“小姐可是在等什么人?”
“啊?不是不是,我怎么会在等人呢。”
宋佳音忙不迭连连摇头,见春喜眼神狐疑,这才发现自己反应好像过激了,连忙道:
“我只是,嗯,”她低头随意瞧瞧,仿佛确定般点了点头,“我只是画稿最后一话有些卡,有些心绪不宁而已。”
“哦,”春喜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有些心疼地道:“小姐,那您赶快把这莲子羹喝了吧,这会儿夜深了,若是不急的话,不若早些歇着,等明日再画。”
“不,还是有些急的,”宋佳音干笑几声,忽然想到什么,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春喜,今儿院子里只有你值夜吧?”
春喜点点头:“您爱清静,夜里不爱留人在院子里,今夜便只有我一人。”
“哦这样挺好的,”宋佳音松了一口气,又道:“春喜,今儿搬家你也累了,你去睡吧,不用管我了。”
“这怎么行?”春喜虽然有些感动,却坚持道:“小姐还未睡,我可不能睡的。”
忽然,宋佳音耳朵一动,好似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忙不迭起身道:
“春喜,你快回屋睡吧。”
春喜还待说什么,宋佳音直接把她推出了院子,等关上院门,宋佳音背过身靠着门板,长长呼出一口气。
待听得春喜的脚步声远去,她目光在院子里左瞄右瞄,装作十分平静地喊了句:
“出来吧。”
......一片寂静。
宋佳音蹙着眉,心道男人莫非还想和她玩躲猫猫?这大晚上的她可没这心思。
宋佳音佯作不悦往书房走去,自顾自地坐下,耳朵留意着外头还没动静,半晌,终于忍不住掀起眼皮往院子里望去。
也不知是不是男人特意安排的,这个院子与国公府里桃院一般墙角也种了一棵桃树,挨着墙边上种了一圈低矮的花卉,院中摆放着石桌石凳,除此之外,院子里并无他物。
此时廊下点着灯笼,宋佳音透过晕黄的灯光望去,院子里一切都如平常,一点儿异样也无。
莫非他真的以为大晚上躲猫猫什么的是情趣,故意躲起来了?
宋佳音坐不住了,忽然急步往自己闺房走去。
她心想,男人若是想来偷香窃玉,定是躲到自己闺房去了,想到此处,她轻哼一声,爱耍流氓的男人比她这个穿过来的还不讲究规矩,等会儿若是见了面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宋佳音一路打着腹稿,很快便到了自己闺房,她点上灯,双手抱臂,学着他从前冷冰冰的模样淡淡出声:
“出来吧。”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一片死寂。
“快出来,再不出来我生气了!”
宋佳音声音拔高,憋着股气,在屋中走来走去,目光一通横扫,然而连房梁上都看过了,不说人影,猫影也无。
她这下更气了,心道男人到底躲哪儿去了,忽然心中一动,到床上把被子一把掀开,没人,趴地上看床底下,没人。
啊好气!
宋佳音只觉一股热气喷到了头顶,燥热不已,她郁闷地抬起双手给脸上扇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半晌,她大声道:“我真不理你了!”
说罢一口将烛火吹灭躺到床上被子一拉,睡觉。
眼睛闭是闭上了,心却静不下来,宋佳音一面支着耳朵听动静,一面在心中演练了八百回等他现身后自己要怎么报仇。
然而,左等右等,除了树上的知了声聒噪地响起,一点儿旁的声响也无,夜深了,睡意袭来,她迷迷糊糊间,恍然意识到一个可能的真相,她先前为何认为他已经到了院子里?
好似是与春喜说话时听到一点儿响动,可真的听到了么,莫不是因着心虚幻听吧......宋佳音一个激灵清醒了,心里更憋闷了,气自己竟真的隐隐期待着他过来,半夜三更夜闯香闺孤男寡女的......
“好烦哪!!”宋佳音一脚踢开被子,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
“为何要烦?”
黑暗中男人低低的隐含笑意的声音响起,宋佳音身子一颤,全身绷紧等了片刻,再无旁的动静传来,顿时以为是自己又幻听了。
她没好气地捂住耳朵恼道:“宋佳音你能不能不要再想他了!”
“哦,原来有人盼着我来呢。”
高高大大的男人走近床边,俯身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眸子里藏着化不开的浓浓喜意。
宋佳音猛一睁眼,声音可能是幻听,这鼻尖上的触觉总不能也是幻觉吧?
她抬起手在黑暗中左右挥了挥,摸到了男人的脸。
“你怎么才来!”
她委屈巴巴地瘪着嘴抱怨,声音竟然带了点哭腔。
他不知道她像个傻子一样对着空气唱了好久的独角戏。
她才体会到,原来,爱一个人,心中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他,思念与等待,多么难熬。
也只有在他面前,她可以放下满身防备,耍着自己的小脾气,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因为她知道,他会宠着她。
陆和筠见自己不过晚来了一点儿,少女竟委屈成这样,可他心中不但不觉得烦躁,反而觉着似抹了蜜一般甜丝丝的,他顺势侧躺到床上,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哄道:
“都是我不好,下回定早些来。”
“谁要你下回还来!”她赌气。
“好好好,那我不来了。”他很干脆。
“你,”她噎住,声音弱了下来,“隔几天还是可以来一回的。”
如今她不住在国公府了,他平日里又要忙政事,二人见面的机会便屈指可数了。
陆和筠眼里露出笑意,就知道她舍不得他。
二人温存了会儿,宋佳音爬起来,找出白日那条项链,吊坠在黑暗中发着莹莹绿光,隐隐还有月白色光华浮动,十分神秘。
她猜道:“这,莫非是施了法术?”
陆和筠心中惊讶,“你如何得知?”
这吊坠正是他依着银叶上记载的一种护身法术花功夫祭练的。
宋佳音见自己猜对了,十分惊奇道:“真的是法术?你会很多法术吗?”
她好歹也曾沉迷过仙侠修真文,这些都是基本的啦。
陆和筠想到她曾将她来自异世的秘密告诉自己,既然她不嫌弃自己是妖,他自然也不应再隐瞒什么。
于是,他将自己的身世来历娓娓道来,和盘托出。
宋佳音听后若有所思,思索片刻后,总算把事情串了起来。
他们如今所处的世界穿越人士众多,却不仅仅来自她原来所处的世界,还有自仙侠世界来的,陆和筠的先祖便是如此,想到此处,她忽然有些担忧:
“既然你是妖,那你的寿命岂不是比单纯是人类的我长了许多?”
一想到她容颜渐渐衰老,他几十年不变仍然是一副年轻模样,到后来,她成了老太婆满脸褶子斑点老态龙钟,他却仍如初见之时嫩生生的......
宋佳音眉头愈拧愈紧,最后皱得能夹死苍蝇了。
陆和筠知她担忧什么,摇头失笑一声:
“不会的,莫要多想。此界灵气稀薄,修炼不易,我顶多施展一些天赋技能,再用收集的灵气施点小法术,在修炼境界上不会有大的突破的。而且我是半妖之身,有违天道,根据山谷内众先辈们的手记,许多先辈甚至早夭了,我即使血脉觉醒较优异,寿命也顶多与常人无异,届时,说不定还会走在你前头。”
说到此处,陆和筠难免有些哀伤,宋佳音忙捂住他口不让他再说些不吉利的话,摇摇头坚定道:
“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陆和筠轻吻她掌心,含笑将她拥入怀中。
二人温存了会儿,陆和筠想起什么的将那翡翠吊坠放至二人面前打量:
“这翡翠大有来头,你不猜猜?”
宋佳音疑惑,大有来头?这吊坠之所以瞧着好看,那是有法术加成,至于本身的翡翠却不是什么上好的翡翠,她凝神思索片刻,忽然灵光一闪:
“这莫非是当日我选的那块原石切出来的?”
陆和筠含笑点头。
原来,当日在翡翠山庄,宋佳音也选了块原石凑热闹,切开后分成了两半,一半他收着,一般自己收着。
想到此处,宋佳音赶忙爬了起来,点了灯翻箱倒柜找那半块原石,好不容易找出来了,她将那原石放到他掌心,道:
“你把这块也做成吊坠戴着吧。”
“哦,为何?”他好似有些疑惑。
宋佳音觉得他在装傻,小声嘟囔道:“这样,你一半,我一半,便当作是定情信物。”
回想起来,好像正是探翡翠山庄的那夜,她动了心。
“定情信物?好,依你。”陆和筠低低笑出了声,将这半块原石认真收好。
宋佳音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双眸有些危险地眯起:
“你为何送苏溪云同我一模一样的簪子?”
陆和筠大感冤枉:“我可从未送过她什么。”
“还说没有,那日她头上戴着的樱花簪子分明与你送我的一模一样。”宋佳音说着又自妆奁中翻出了那只樱花簪子,气鼓鼓伸到陆和筠眼前。
陆和筠垂下眼眸轻抚簪子,“这簪子是我母亲所留,只此一支。”
想到亡母,他目光有些哀伤,宋佳音到嘴嗔怒的话顿住,试探着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别扭地道:
“如若你说的没错,那应该是我误会你了。”
她细细打量这支簪子,其构造并不复杂,不过是一支碧玉上嵌着白玉雕的樱花花瓣儿,共四朵,她若有所思:
“如此说来,很有可能是苏溪云打听到你送我的这支簪子的模样,然后仿作了一支差不离的?”
“她怎么这么多闲工夫啊。”宋佳音叹了口气。
不过,这一阵子,苏溪云正被大夫人派去乡下收租,想来过得也不是很好,说不定已经黑了一圈了,想到此处,宋佳音弯了弯唇角。
她先前晒黑的皮肤这些日子以来感觉已经养白一点儿了,相信再过不久就要变回原来那般白白嫩嫩了,不由爱怜地抬手轻抚了抚自己见不到毛孔细腻嫩滑的脸蛋儿。
陆和筠见她面上表情丰富,却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只得有些纳闷的摇摇头,然而,没想到下一瞬,思维跳跃的宋佳音忽然摇着他手臂撒娇道:
“我想小白了,你变一个试试嘛。”
陆和筠暗道躲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上回她未遂愿,这回想必会缠着不放了。
也罢,变就变吧。
他在她再度娇声软语相求时变成了一只白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