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那日夜里,付茗颂软声软语地喊的那声“官人”,似是给二人之间加了一捧油,干柴烈火,愈燃愈烈。

后来好几个夜里,闻恕便是掐着她的月要,逼她喊,喊到满意了方可放过她。那脚腕与脚腕交缠在一起的黏腻感,足以燃烧掉所有的心智。

她大着胆子取悦、迎合,甚至于索求,那冬袄之下的小身板,被他调得敏感不已。

闻恕并非重-欲之人,独独对她情难自已。

他那略带薄茧的指腹,变着花样地折腾她,听她哭,听她求饶,听她欢愉,男人的恶趣味显露无疑。

阖宫上下,若是睁了眼的人,都能瞧出这帝后之间,不同以往的情愫。

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以为昭阳宫养了只千年狐妖,给那九五至尊下了情蛊。

谏官于朝中苦口婆心,无人问津,少有几个不知事的越过了闻恕,直至永福宫告状。

字字句句,所言无非是四个字:扩充后宫。

只听那几位一人一句道:

“自古以来,帝王专宠的后果,向来都是子嗣稀少,微臣也是为了皇上考量啊!”

“和光毕竟只是个修行的和尚,这子嗣繁衍乃天大的事,怎能听他胡诹!”

“望太后务必劝诫皇上,雨露均沾啊!”

沈太后揉了揉太阳穴,三言两语,最后以身子抱恙,才将这几个难缠的打发了。

须臾,殿内静了下来。

杨姑姑给她递了碗热茶,道:“娘娘,这事您如何思量?”

只听沈太后“呵”了一声,吹了吹碗面上的热气,“专宠一人,总比不近后宫来的强?若是连这一人都没了,哀家岂不只能去梦里抱子嗣了?”

扬姑姑叫她这番话答得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倒是不假,那些挑骨头的谏官从未回想过,这半年前的后宫,是如何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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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连下了十几日的雪絮将路边的野草彻底埋没,枯树上挂着一串串的红灯笼,另添新意。

年关将近,庶务繁多。

且付茗颂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外头的闲言碎语她晓得,沈太后虽未听进心里,但到底,她也不是真的愿意史官笔下,自己成了个祸国殃民的妖后……

是以,她以事多为由,已将闻恕挡在宫外三日了。

不过这也不算说谎,她这昭阳宫的事儿,当真是一桩一桩接着来,比她从前在付家见着的,还要新奇。

例如,今日一早,平日不声不响的丽嫔,为了内务府少她二两黑炭,跪在她跟前哭诉了足足一个时辰。

这一番哭诉,从头到尾,从里至外,委屈的不能再委屈了。

再如,那安华殿的安美人,同许明宫的郭美人,为一件狐裘,在内务府争了半个时辰,还动了手,那安美人力道过重,在郭美人那张芙蓉面上挠了一道血痕……

吓得王公公屁滚尿流地跑来昭阳宫求助,最后宣了太医,又是赏又是罚,这事才算了。

云云。

付茗颂从前如何也想不到,光鲜亮丽的后宫,刨开内里去探究,其实不若也就是那点事。

繁杂,累人,可也每每这时,她方才有一种,身处中宫的踏实感。

正此时,徐妈妈捧着一张帖子上前。

红底烫金,是喜帖。

自打进宫后,徐妈妈被安置在殿内做着清闲差事,她腿脚不便,付茗颂便没让她到跟前伺候,只将与付家联系的差事交给了她。

她三两步地走,缓慢至前,口吻略有感慨道:“娘娘,夫人差人递来的,二姑娘亲事已定,这是帖子。”

付茗颂一愣,付姝妍亲事定下了?

她忙接过一瞧,那帖子上,新郎官的名字写着“裴匀”二字,闻所未闻。

“这是何人?”

不等徐妈妈答,遮月便重重“哦”了声,“是永宁巷裴家,奴婢听说这裴公子是个读书人,裴家清贫,不过祖上也是出过状元郎的。”

付茗颂眉梢一挑,姜氏果真会挑选。

她是不大可能给付姝妍找什么好人家,但毕竟是付家嫁女儿,总不能嫁个太次的。

这种清贫人家,书香门第,说不准日后裴匀还能考取个功名,于面上,付家不丢人。

她轻合上喜帖,眼神迷离地望向窗外。

一年前的冬日,尚还在俞州。

那时的付家,小妾得意,主母规矩,除了她,所有人都十分神气。

她至今还记得,长廊之下,湖蓝色小袄、鹅黄色袄裙的付姝妍,晃着她头顶那只蝴蝶步摇,指着雪地的一处,慢条斯理地笑说:“付茗颂,你就跪那儿罢。”

她说,“付茗颂,你生来就是贱命,说不准到十八九岁,都没人议亲呢。”

可如今,全然是另一种光景。

而事情所有的转折,都从三月,开春之时,入住付家的那位沈公子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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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付茗颂拥着被褥沉沉睡下。

许是白日里见了付姝妍的喜帖,她这夜的安神药好似失了效,频频梦起在付家时的日子。

那必定都不是好梦。

一开始,梦境还在洗春苑里。

云姨娘阴阳怪气的说话声,付姝妍居高临下的嘲笑声。

她跪在长廊下的石阶前,沙粒磨破了膝盖,真的疼,可她哭不得。

紧接着,是那片栽满荷叶、浮着碎冰的池子。

付姝妍昂着下巴道:“付茗颂,你下去给我捡,那可是祖母赏我的链子,找不见我可算你头上。”

倏地,梦境一转,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雕梁画壁,古色古香。

十二名穿着红裙的女子并排站在室内,手持一把黑色折扇,腰肢纤细,脖颈修长,个顶个的美人。

她们腰身前倾,握着扇柄的手伸出,手肘弯曲,维持着舞姿的其中一个动作。

豆大的汗珠滑落,“啪嗒”一声落在地面上,她身形一晃,紧接着藤条便落在后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听见有人说,“你们之中呐,只有学得最好的一人,将来才能伺候贵人,其他的,都只能去那花街柳巷,伺候那些鬼男人,哪日被玩死在床榻上,也未可知!”

“一支舞都跳不好,看来,也就是那个贱命。”

“将来,也就是个任人玩-弄的玩意儿。”

“不,我不是,我不是……”

冬夜里,拥着被褥的姑娘一身冷汗,发丝贴在脖颈间,频频摇头。

她觉得手腕好酸,背脊好疼呀。

“娘娘,娘娘!娘娘您醒醒!”

有人在叫她,是有人在叫她……

付茗颂猛地睁开眼,被泪水糊住了视线,一时看不清面前的人。

遮月点了烛火,一下惊动了殿内的宫人,霎时间,昭阳宫一片通明。

她拽住被褥坐起来,神色呆滞地喘着气。

那是个什么梦,仿若真的发生过似的……

遮月轻拍着她的背,似是怕吓着她,轻言细语道:“娘娘,梦醒了,不怕,都醒了。”

付茗颂愣愣地点了两下头,浑身紧绷,尚未回过神来。

此时早过子时,这个时辰若是闻恕没过来,多半便是直接宿在了御书房。

可他已经三日没见过她,本也就想今夜来瞧一眼,不料这深更半夜,昭阳宫竟是灯火通明。

闻恕走至殿内,蹙了下眉头,“怎么回事?”

被逮住的小宫女缩了下脖子,磕磕巴巴道:“娘娘似是梦魇,梦中惊醒了,奴婢熬了安神药来。”

她手中,确实捧着一碗药。

男人眉心拧得更紧,大步走到寝殿,推门进去,就见五六个宫女围在床榻边。

付茗颂低着头,手握着青瓷茶盏,一口一口抿着热水,胃里渐暖,可那藤条打在背上的疼痛感,依旧消散不去。

蓦地,团绕在她身侧的宫人纷纷跪了下去,她抬头,就见这会儿本不该在这儿的男人,从殿外缓缓而至。

“砰”的一声,茶盏落下,热水洒了一地。

不及闻恕走过来,付茗颂掀开被褥,光脚奔至他面前,这一串动作,莫说宫人,饶是闻恕也吓了一跳。

待他回过神,姑娘环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一下将他的衣裳给打湿了。

闻恕手心刚贴上她背脊,便发觉湿-漉-漉一片,全是汗。

他将人抱起来,付茗颂便顺势环上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一声声哽咽道:“皇上,皇上。”

“嗯。”他抚了抚姑娘的背脊。

随即,朝遮月道:“放热水。”

遮月应了声,一步三回头地担忧退下。

待人都退下,闻恕捏着她的后颈,要她抬起头来,便见一张哭花了的脸。

他低头亲了亲,“明日,朕让李太医改药方,嗯?”

付茗颂连连摇头,哭的肩膀都在颤,“我,我梦到,我穿着舞裙在跳舞。”

她这话刚一落下,抱着她的人便是狠狠一滞,握着她细腰的那双手,都不禁加大了力道。

姑娘嘴角一瘪,红着眼眶道:“没跳好,藤条打在背上,好疼好疼,我不想跳了。”

她有意没说梦中那些肮脏话,哪怕是梦,她也不想叫人知晓。

但即便如此,那刹那间,闻恕清晰地感觉到嘴里的苦涩漫开,脑中顿时浮现一道声音:“为了接近皇上,那曲凤栖台,我可是足足练了八年呢。”

“好,好。”若是仔细听,便能发觉他话里带着颤音,“不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