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选在每年我都会大醉的这段日子行事,你还想辩驳吗?你倒是个有心有谋的,真真是看低你了,枉费我八年身体力行劳心劳力付出,到头来不过养了条喂不熟的异心畜生。”
她知他幼年孤苦阴霾,便带他游走世间山河,去看更大更远的天地之界。
她知他少年苦难缠身,便亲手照料细如血亲,试图重新教会他爱而尊重。
她知他身经含恨离别,便教他绝世医术傍身,穿梭于万般疾苦生死之间。
说到这里,红衣自己也是咬牙发狠,她如何不痛心刻骨,她是真真用过真心将他带大,将一身换命绝学尽数传授,也有意将医仙衣钵传于他,如今看来,竟是苦心错付。
“从今日起,你我再无半点关联,千手医仙一脉一向不插手世俗恩仇,此行,我不会动手清理你,此别,亦此生不会再见你。”
红衣女子冷着一张脸,字字句句诛心断绝情分之语,听得少年脸色一分分焦灼起来,他眼中尽是慌乱,想要去寻女子的视线,却发现女子根本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他猛然起身,惊慌失措之下,更是跌跌撞撞地跪到红衣跟前,惶恐不安地抬头看她。
他从未听她说出如此恩断义绝绝情的话,就连上次他斗胆吻过她,她也只是一句不发愤然离去。
他也心知,她说出口的话,从没有推翻的余地,这也是他此刻心里极为恐惧的原因。
直至此刻,少年才恍然明白,为何分明大仇以报,他心里并无半点解脱的快意,只剩下一片茫茫然的空无。
而这片空无之境,直至宗门前红衣女子的出现,才即刻又被填补了起来。
荣飒的出现,就像是在他灰蒙死气的世界里,突然描摹了一抹艳色,这唯一的色彩,已足够点亮他讽刺惨淡的一生。
若说幼时萝蔓是他心中仅有的温暖,红衣女子便是他此后唯一的光。
跟在她身边畅意随心的这些年,所谓口口声声地复仇,原来不过只剩下一具空壳,他心中的恨意,堪称是像笑话一样的虚假执念。
报了仇,却失去了她,这真的是他内心想要的结果吗?
少年此刻脸上哪里还有镇定自若的模样,他偏瘦的少年之身,一动不动跪在红衣身前,像个做错事的孩童般惊慌地摇头,又抬起眼仓皇地去看她,六神无主地开口:“我……我错了,师父,是我做错了,无论如何都好……只要不再抛下我一人。”
他屏气慑息、惊慌之中急不择言,“若连你也要弃我而去,我宁可今日死在你手下,你杀了我吧。”
红衣女子面容冷凝,无论是对少年的举动还是他说的话,都无动于衷。
两人僵持期间,天虹宗内其他人也渐渐从麻痹的状态中脱离,恢复了自由身。站在主院内,已经能听到多处脚步声,以及此起彼伏的救火呼喊,此刻正纷纷赶来。
“得,你不滚,我滚。”红衣女子无意再与他纠缠下去,也不想给他任何机会,决然落下这句话,便消失在了原地。
从头至尾,都没再看眼下的少年一眼。
少年猛然抬起脸,此刻睁大了双眼,像是真的懵住了。他本以为她会狠狠教训他,即便将他打得半死,就是真的打死也不是不可。
可她,他的师父,此时此地,似是真正放弃了他,一念及此处,清亮的眼泪即刻自他干净的面庞滑落,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咬着下唇,强忍揪心之痛,起身也霎时消失在了原地。
想来便是追赶红衣女子而去了。
回忆的画面至此,也算是又告一段落了。
记忆之外的荣飒,再看到当年之事,回想起当年心绪,也是沉着一张脸出神了片刻。
直至少年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画面了,她才恍然想起什么,马上提醒道:“咳咳,时间只怕是不够了,先去当年我瞥见的封印吧,再后面发生的事,来不及细看了,等回去后我再与你们详说。”
见两人没有反应,荣飒扬了扬眉,卸掉心上沉重装作轻松道:“喂喂,两位,给点反应啊,还怕我诓你们不成,此事关系重大,我定然要将全部经过告知你们的,否则,又怎会主动提出来这记忆之内。”
木小树并非有意不理,而是更长更久地陷入了思忖,如此记忆,令她对虞笙的苍白单薄的认识,又重新多描色了几分。
若不是荣飒二度开口,她依旧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