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最后的，关于师父如何重新入世的部分，就说是涉及医仙一门私密，实在不能相告。”
说完，木小树也清了清嗓音，“还是一样，名称都是真的，经历却是假的。”
“其实后面这段说辞，要是你族人执意追溯，是能查出眉目的，毕竟去那学徒名录中一问一翻，便知查无我这个人，但我若是连个具体招牌都说不出来，也会引人起疑，好在，人世间经过八年，总有颇多变动，即便他们去核查，等核出来之际，那时我应该也已经离开蛇宫了。”
墨染听得双目微眯，唇角笑意也更深了些，他倒是没想到，眼前看起来年龄并不大的凡间女子，竟也有不俗的智计。
于是，在木小树话音刚落之际，墨染就紧接着看似随意地追问，“那娘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纯然胡诌，只字不提前生真实经历。”
木小树被这突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但几乎没怎么想就回答了，“对于这梦延之地，我没有来头可言，不过是个无归无依的人啦，你不必在意，我实属没有真实可用的经历能搬出来使使、挪过来用用的，否则，哪里需要在这里费劲地胡编乱造。”
墨染也不放弃，又慢悠悠出声，“那娘子也是虚杳之地的人么？”
虚杳之地？是指荣飒师父此行去的那个虚杳？
木小树很快摇头，“并不是，这个什么虚杳，我也只是在三人口中提起过，此前并不知。”
“清让是第一个，荣飒师父是第二个，第三个便是眼下的你了。”
“那……关于异族的相爱言论，娘子也是胡诌的？”墨染知问不出结果，又笑着追问其他。
木小树听了这话，却是想了想。
在现代之时，世人对诸如人与妖、神与魔之类异族之恋，可谓是幻想到了极致，自然涌现了许多或浪漫或离殇的故事，十之八九还都是悲剧收场，怎么说，木小树就算没亲身经历过，但总归是见过、听过不少这样的故事。
“这倒不能说是胡诌，就当是我内心真实作想吧。”
墨染将视线对上眸光颇为清亮的女子，“如此说，娘子并不会对超脱凡人之外的人动心？”
别说凡人以外了，就连普通凡人，在这异世界之中，她都未曾考虑清楚过。
当下木小树也是肯定地点点头，“自然，因为大多数都没有好下场，世间过于不对等的人与物，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在一起都是不合适的。”
墨染缓不可察地将目光落到了那金蓝双翅的蝴蝶身上，见它此刻仍是一动不动的，又笑着调开了目光。
再开口之际，已然又变成寻常那副妖媚靡软的模样，一边软软地道，“娘子今日可真是厉害，又令为夫刮目相看，这下，为夫都要爱上娘子了。”
“得了，你还是别夸了，我不过是因为一路上遇到的人，也包括你在内，个个都属顶尖心细聪明的，总归要学到一点经验，这才有所长进。”
木小树听到这赞美之词没有半分开心，反倒因为墨染语气又恢复成了缠绵缱绻之态，而有些浑身发麻。
于是她马上转移了话题，“对了，先前黑崇姬说的医仙衣钵，具体为何？”
“娘子还没被告知过么？”墨染也有些许惊讶，但想到她才入师门几天，也属正常，“千手医仙一脉，也是需要代代挑选传人继承衣钵的，每一代医仙在位期间，几乎都是天命成谜的，能活上许久，其中具体是何奥秘，旁人也不得知，从来只有上下两代医仙交接时密令相传。”
“所谓挑选，无非就是看看先天天赋与身体素质，像是灵根、根骨、心性、气魄之类的，当然，也得先有几分眼缘，为夫幼年之时，师父便是来蛇族办事时看中了为夫，只不过，因为诸多原因，为夫最终无缘修习医仙这一脉。”
木小树点点头，想到荣飒师父确实是个慧眼惜才之人，当年在火场中一眼相汇，救下况乐湛时也是如此。
念及师父，木小树垂了头，暗自也有些丧气，“今日顺利种种，只令我觉得因为自己太无用，从而被保护得太好了，所谓的危险重重的蛇宫，有师父铺路在前，你斩棘在后，我不过只是在悠闲度日。”
“娘子想法可真是奇怪，如此，不好么？”墨染偏了偏头，语中不能理解。
见她有些消极，墨染又笑着补充道，“娘子并非无用之人，这世上的有用，是分许多种的，不是说明面上实力越强、个性越为浓烈张扬，就越是有用之人。”
“许多事情的局面，正是……”
难得墨染还想往下说，没想到竟首次被身侧小小的凡世女子打断了。
“墨染，今日情形你也见到了，以后可别说我总是多番打探你的秘密，这不多了解些，如何应付得上？”木小树并不想听安慰之言，但也打起来七分精神，又露出了笑意。
“要是你此前在蛇宫外，没有事先与我交代过前事，你我没有核对说辞，方才一说到如何相识，这不就要穿帮了。”
墨染先是愣了愣，接着面上也妖娆迷离起来，双目之中难得有了欣赏之意。
他这人世的小娘子，还是个心性坚实独立的，稍有迷惘，即能自愈，并不需要旁人劝诫安定之语。
“为夫自会说的嘛，本是想到了蛇宫再说，却被娘子在宫外就逼出来了，由此可见，娘子也是个心智优越之人，这样的心智，来日定也可谋些大事。”
木小树没有听到心里去，只是随意点了点头，眼里全然是另一种不同的憧憬。
“我并不喜欢、也不想投身这样的欺诈掩饰度日的生活，若可以选择的话，倒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与荣飒师父一样，首先自身有足够的实力，不依照别人的庇荫而活，然后成为一个随心自由之人。”
说完，也不管墨染要作如何回答，或者说，她开口之际就只是想说给自己听，压根就没想听他回复。
因此，已经想到了别的的木小树，率先又出声问。
“对了，你既然也认同我的说法，那关于蛇宫中的其他未解之事，我是不是可以尽情提问了？”
墨染琥珀色的双眸眯了眯，红唇轻启。
“娘子，先说来听听看。”
木小树虽心中犹豫，还是决意问出来，毕竟这可是她进蛇宫以来，心中的头号大疑，比墨染的真实目的为何还更要好奇上几分。
“那黑夜……”
“不行。”
可她话还没说完，甚至连名字都没念完，就听到了语气暖度霎时下降二十度不止的声音，连那靡软诱惑的声线，都跟被冰冻起来了一般。
木小树见他短短两字迅速拒绝，也抬脸去看他，果见他将头一扭，神情冷然一片，甚至有些阴沉。
墨染这厮，在面对黑夜姬相关的事情时，似乎从不避讳自己的变脸，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抵触情绪。
可正因为每每如此，反而引得木小树愈加十万分好奇了，具体好奇到了什么地步？木小树甚至都考虑过，要不要将之前那个赌约赢来的成果用上。
最终想到墨染是何其精细之人，他难得答应一事，要是用在这种蛇宫八卦上也太可惜了，再说了，今日拜见完墨正卿与黑崇姬，接下来明日，反正也要去再去拜见墨修洁与黑夜姬，这才做了罢。
算了算了，虽不知具体是什么原因，但看来这片名为“黑夜姬”的逆鳞、老虎屁股啊，暂时还碰不得。
木小树心中虽有不满，也只好暂且放弃，当下无声撇了撇嘴后，便也不再开口了。
两人就此僵持了片刻，还是墨染先缓了过来，语态之中渐渐恢复了妩媚之意，只听他缓慢而惑人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娘子，我们回白露行宫吧。”
“嗯。”木小树轻轻应了声，没有再抬脸去看他，也不再深究。
要是两人此行，就真的这么平平静静地回到了白露行宫，倒也没有后事了。
偏偏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怕什么就遇上什么。
又走了一段路，眼见都要到白露行宫门口了，两人就被通体一袭纯洁无垢的白衣的秀美女子截住了去路。
有令人相当不愉快的经验在前，木小树在见到那个今次不躲也不藏，而改为大大方方站在他们前行的必经之路上的黑夜姬时，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即扭头去看身侧的墨染。
墨染也是丝毫不令她意外，在看到那白衣的一瞬间，神情就变成了这幅生死人都勿近的阴冷模样。
倒是那看上去清新脱俗的白衣女子，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像是丝毫没有因为墨染面上阴沉而破坏好心情。
木小树目光不定，在两人之间逡巡往返，心中既觉得万分好奇，又觉得多少有些惊疑。
也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头顶传来的空有魅惑声线、语气却冰冷的声音。
“娘子，你能否先回去与灵犀玩上一会，为夫稍后再跟上来。”
墨染这次竟打算支开自己了？
如今，蛇宫中还有什么状况，是需要刻意避开她这个明面上的新娘耳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