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是绝不可看轻,他从来是个极能利用周身的善变擅伪之人,所能算计之物,甚至包括他自己。
木小树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已有结论,再抬眸时也是神思清明。
此行目的唯有配合他到大婚之日,在这个过程里,能帮的能做的她自当尽力,过分的无理的她一口回绝便是。
不听不信不好奇,果真是师父一针见血,诚不欺人也。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种族隔离,种族隔离!
木小树在房间里翻来覆去想了许多,更是将最后的四字真言反复念叨了多遍,想明白之后,心中也当真归于平静了。
她又做了个深呼吸,待慢慢吐出这口气之际,人也放松下来走到门边。
她知道接下来还有晚宴,不止冥河鹭起,更有许多细节需要与墨染商量,于是她一手拉开门。
“进来吧。”
说完,视线倒是对上了两双,但谁也没有动。
木小树各自看了看两人,恍然明白。
“我是说,都进来吧。”
黑衣俊美之人自然是立马起了身,口中却是道,“灵犀,在外面待着。”
灵犀乖巧地点了头,木小树却皱了眉。
要说话之际,见墨染将那半人高的大箱子也紧跟着提了进来,又将话憋了回去。
最终她没坚持让灵犀进来,但也没关门,只是将房门敞亮地大大敞开着。
她先坐定在了镜台前,双目探究地落在箱子上。
倒是这会看见这箱子,又想起来先前墨修洁给她画的画像,她本想过去一看的,最后又被专不干好事的墨染搅黄了。
算了算了,或许就是这般天意。
反正等大婚之日一过,大家都会知道她不过是个寻来演戏的假新娘,那所谓给自己一家人画的画像,自然也没有保存下去的必要了。
她将注意力落回提进来的雕花大箱子上,“冥河鹭起是何意?”
毕竟这四字,光从字面意思上看,实在猜不透到底是什么东西,既有可能是物件法器,也有可能是咒法灵术,也不知道接下来是否会有用场?
墨染从眼前女子口中听到这词,双眸也亮了亮,却压着不说,只是幽幽道:“娘子,方才独自都想了什么。”
木小树当即蹙眉,“你先回答我,不要试图带偏话题。”
敏锐地察觉到女子的心绪微微变得有些不一样,墨染这下更有意探究了,却也不急。
他将精细镂刻的箱子又提近了些,除开颇为复杂的,在八个角上连环锁上的机械开关。
又将掌心贴上,按在箱顶中心雕刻了独朵大花卉的花蕊位置,与此同时,唇间也念了句短咒。
就听到不知何等机巧从内部弹开的声音,接着所有雕花的表面,都游走过一层青紫的幽光。
再接着,箱子才被小心打开。
墨染轻缓将箱盖掀起,又立住,“那娘子先看看,看过,为夫也好说。”
见此,木小树才算是点了头,用手撑到膝盖上,微躬了身子。
目光缓缓下落,所见之处,唯有大片在不同角度泛出奇幻光泽的上等织物,与先前的游光一致,大体为青紫之色。
你离得近一些,它便发青发亮,渡上耀目金银,星河细网。
你若离得远一些,它就呈紫呈暗,覆下幽暗夜色,薄雾灰瘴。
这物料本身已经精妙绝伦,织法更是奇妙无比。
更令人拍手称奇的是上面栩栩如生的翎羽绣纹,像是取来了世间最完美的雀羽,深浅不同,或虚或实点缀锦裳。
再一细看,还不得了。
不知用如何工巧的手法,在最外层纱织面料上还有金丝镶嵌着细小的母贝、晶石之类。
在木小树痴愣愣探出手,又小心翼翼提起这暗色为底的绝世华服时,只觉室内华光流转,波光粼粼,眼前更是目眩神迷,五彩空濛。
她全然没想到冥河鹭起竟是一件诡美至极的锦绣华衣,还不止如此,除了她提起的这件,箱子下面,分明还存放了另一件。
她睁大眼睛去看墨染,心中略有猜测,却不敢说出。
墨染唇角始终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全程只看女子的神情,见此,也不多说,只是道,“娘子不如先去试试,看是否合身。”
别说木小树一只手还挂着伤,就是双手健全,如此隆重华美的衣物,凭她自己也是穿不上的。
她没有推辞,点了头,将衣物小心抱在怀里,就去门口求助灵犀了。
片刻,只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招呼,“我去隔壁房间换一下衣物,你原处等我会儿。”
墨染闻声抬眼之际,已经见不到人了,索性也没有回话。
他也俯了身,长指一挑,拉出了箱子内剩下的另一件华服。
织物图纹大体与上一件相似,不过看着是男款,而做了些改动,剥除了浮华晶耀的部分,外附的饰物换成了细碎的黑曜石,底布上除了翎羽的图纹,还多了些隐隐约约才看得见的蛇形暗纹。
他双眸往下眺了眺,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一只苍白的手,自上而下,兀自开始解落自身松垮的衣袍。
等到木小树在灵犀的帮忙下,换好了这一身锦衣华服出来后,也是一边走一边啧啧感叹。
所幸大体是合身的,否则如此精细的工艺、独具匠心的设计,但凡要做一丝裁剪改动,都属糟蹋了这般宝物。
她左右提着袖子,迈步之际,最外层时不时还传出饰物轻微的叮铃声来。
她此刻心情好了不少,没想到自己竟有幸穿上这般奇妙精美的衣物。
也就在她转过身,要回到先前的房间时,只是站在门口一抬眼,就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眼前的苍白俊美之人,不知何时从头到脚换过一身衣袍,此刻他身上穿着的,正是与自己身上极为相似的华服,看起来正是那箱中的另一件。
诡秘游光,暗织华裳,穿在俊美不凡的男子身上,此刻显得契合极了。
一时之间,令人竟不知到底是该夸这精致绝伦的华服装衬了男子,还是这身形优美修长的男子,重新赋予了华服别样的生命力。
只因男子的存在本身,实在是太艳丽了,即便他什么都不做,甚至不需要有表情,就那样站在那里,就像遍地灰烬中窜出来一点幽火,火势渐渐扩大,直至烧进你的视野。
木小树此前一直认为墨染诡美如冥府路上的接引花,如今看来,这花不仅淬毒,还有诡火缠身。
眼前所见,犹如一张连空气都封存住的画卷,若非那画中人开口出了声,木小树尚且还看得呆愣。
只见那妖异之人偏了偏头,红唇轻启。
“娘子,过来。”
木小树回神之际,也是迅速垂了眼,收回了过于直接的视线。
她胡乱点点头,就朝男子走过去了。
灵犀则是乖巧地退开了两步,甚至在女子进屋之后,还在外面将们给顺手虚掩上了。
见此,木小树又无奈地笑了笑,但她心中此刻已没有负担,笑完倒也直朝墨染过去了。
这下,不用墨染细说,她也猜得八九不离十,这冥河鹭起是何物了。
但口头仍是道:“蛇族二公子?给说明一下?”
墨染见女子走近,也颇为满足地眯起了狭长的凤眼。
他将女子拉到镜子,自己则站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
看着两人同出现在一片镜中,也缓缓勾唇道,“不过是当年父母大婚之际,身上所着婚服。”
这下,木小树倒是小有吃惊。
她猜到这形制、配色、用料都极为相似的两套盛装是为大婚所备,但她本来以为,这不过是墨修洁作为父亲的小心意,也就是给他们两人准备寻常婚服。
却不曾想,这竟就是当年蛇鹭跨族盛世之婚上所用的那一套。
她很快皱了眉,“这不好吧,如此有意义的贵重之物,你父亲怎能将之赠与我。”
这当年的婚服,承载了当时多少人的情感记忆,更别说墨修洁本人如视珍宝,层层压箱、妥帖收藏。
墨染倒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随口道:“有何不好,父母当年是跨族大婚,我们亦是跨族之婚,依为夫看,是极为合适的,倒是为夫也没想到,父亲会愿意赠出,毕竟,事关母亲之物,他向来是宝贝极了。”
“向来宝贝?”木小树一听,更是摇头,“那就更不合适了,不行,你我还是将婚服还回去,虽不知你们这异族的衣物,是缝制还是幻化而成,又是否有专用来购置的鬼市妖市之类,总而言之,我们再去寻一套差不多的用来成婚,就行了。”
说完,木小树更是直点重点,“我们这本就是假意成婚,莫要浪费你父亲的心意了。”
墨染听完只是低低笑了一阵,“娘子,可知冥河鹭起从何而来。”
木小树一顿,直直摇头。
“集当年最擅织的几大鸟羽种族,各族合力挑选了最巧手的女姬出来,汇技巧之极致,聚赏美之顶点,合心愿之大成。如此之下,仍耗费足足一年的时间,寻觅宝石、编制面料,日不眠夜不修,针线不停穿梭而成。”
俊美之人偏了偏头,“如此之物,娘子从哪里去寻相似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