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不是墨染在刻意的,但他无关紧要说出这般无情的讥讽,仍然瞬间凉透了她的心。
木小树犹如被冰天雪地里最凉的雪水自头顶浇下,将她片刻前对男子温柔安慰留下的丝缕热意,浇灭得一干二净。
她做完这手上的动作,已经冷静退开一步。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爱惜自己,但似乎忘了,我确实没有资格。”
“你很强大,不仅实力卓群,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几乎将一切掌握在手心。你还很完美,时刻演绎,看似有情,随处落情,实则无情。”
“墨染,我真的觉得有点累,应付你,比应付蛇宫中任何情况都要心累,你给我的虚实感太强烈了,我看不透你,也不想再去分辨你哪句话是真的,也不想再听任何裹着温柔表相的软语。”
“毕竟认真说起来,你我连友人都称不上是,刚才是我自作主张、自以为是,抱歉,又多管闲事了。”
“明日之事我会配合,你直接去鸟族吧,今晚剩下来的时间,想来都是太平的,没什么要担心的。”
她微微皱着眉,平静地陈述,平静地道歉。
说完之后,颇为疲倦地揉了揉自己太阳穴,人也转身往房间的方向去了。
她是真的在心底生出干枯而刺人的疲倦感。
这是一种从一开始就拿出十足的诚意、全然的真心,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却发现所有的情绪投注过去,不仅得不到相等的反馈,还被对方拎在指勾里戏弄,最后还狠狠扔到地上,一边口上轻贱一边用脚踩踏的失落感。
她没想过要在墨染这里得到什么,只不过希望,能稍微各自坦诚一些,互相尊重一点,若经合作,大家能做朋友,自然是更好了。
却不想墨染从一开始就将界限划得极为清楚,彻底隔断了情感上的交互。
不仅如此,他反反复复、真真假假的做派更是丝毫不改,越往后,还越诡异难解起来,为免在心中真的留下阴影了,倒不如摊牌算了。
说到摊牌,这样的情景似乎在数日之间,就发生过多次了。
可见墨染绝不会为人而改,也不曾真的听进去过她每一次的诉说。
想到这几日,她费的口舌都是徒劳之功,木小树的失落无力感更强烈了。
恍恍走近房门,她又不自主地停了停。
先前男子的柔声安慰、尽力劝抚还历历在耳,那样温柔的充满安抚力量的话语,那样轻缓却安全的怀抱,竟都是出从一个无爱无情之人。
她竟还被这样的人安慰住了,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依赖与动容。
她心酸地自嘲,墨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危险而艳丽的深渊之花,无论对他抱有怎样的期待,甚至怎样寻常至极的感情,都会落得这个下场吧。
墨染曾经也这样警告过她,不是么?
所幸,在她并未沉溺于一场柔软至极的虚假温情之前,就迅速尝了刀口劈开皮肉的滋味,切身的疼痛感,霎时激起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失望,全身心倾倒不止的失望。
她摇了摇发晕的头,眼皮沉得几乎要合上,打算回到房间内,即便睡不着,哪怕坐上一夜也成。
就是脚上刚抬出一步,迈入门槛之时。
她就被一双苍白的手自背后穿过,接着就捞入一个宽大的属于男子的怀抱。
尽管这几日木小树多少习惯了这样的搂抱,但心中了然之际,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发凉的气息瞬间围拢过来,天生有些妩媚意味的声线,此刻靡软极了。
“娘子,娘子不是一向最喜欢管为夫了,当真打算撒手,从此不管了么。”
木小树不仅未被打动,竟觉得有些排斥了。
她知道此刻的墨染,就像来回重复上演的戏剧一般,此刻又变成了低头求和的模样。
她声音清冷,“你放手。”
“不放。”声音靡软之人听了,只是缠得更紧了。
“为夫可以认错,无论何种形式都可以。娘子不喜欢为夫身上留有伤口,为夫亦可以弥合。”
这样的话语,像是在不平之地层层叠加危险的高楼,说得越多,高楼越是摇摇欲坠。
终于,平衡点所承载的力到了极限,转眼已见崩塌。
木小树怒气到顶,只觉得意志都快沸腾了,她按耐不住地大力掰开了腰间的手。
跳着退开后,更是第一次朝人这般疯狂地喊叫。
“我明明已经说清楚了,为什么你又要凑上前来,不要再在我面前假意服软了!你这样,何尝不是在装模作样!你不喜欢,难道我就喜欢吗!”
“你这里也不行,那里也要注意,怎么不想想我,你侵犯我、试探我、强迫我、轻贱我,我就天生乐意吗!我是来与你合作的,不是来伺候你服务你担保你天天开心的!还是说,这样你也觉得很好玩是吗?”
木小树几乎控制不住鼻尖的发酸,她压不住情绪,只得强行别开了脸。
“墨染,你一点错也没有,只不过,我们不是一类人。我不知道你千方百计地撩拨我有何目的,但很明显,你自己应该也看出来了,劳资他妈不吃这一套!不要玩了ok!”
黑衣俊美之人甚至还没收回僵在空中的手,他愣在原地,想尽力去理解女子的心绪,最终,只能不确定地问出心中猜测。
“娘子,是因为为夫先前说出的话,才这般生气么。”
一听到这话,木小树心中最后一点点期待与坚持也荡然无存。
他不懂,他是真的不懂,也永远不会懂。
她甚至觉得自己发脾气的举动变得可笑起来,她不再纠结任何情义层次,而直接理性发问。
“是假象吗?我感受到的偶尔的温柔,是否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那是为达目的而伪装出来的假象吗?”
“你寻常要利用旁人,也都会用上这样的手段吗?”
见对面黑衣俊美之人,神情也恍惚了一下,木小树只当是他这是要搜寻托词,而立即补充。
“你最好不要骗我,除非你有把握,日后将真相永远埋葬、不为任何人所知。”
俊美妖冶之人苍白的脸,此刻似乎更加惨白了,“不全是……”
他接着低下眼眸,双手也无力地垂落。
“为夫是有目的,但面对娘子、与娘子日常相处时极少去想这些事,几乎心中也是不设防的,因此,才会有失控与意外发生的情况。娘子在为夫眼下得手过数次,应该能有所知。”
“若为夫面对娘子,真有那般完美的算计与欲达目的之心,方才,不会说出那样的话,而会就着伤势,促使娘子心生疼惜。”
木小树听得眉间皱起,当即纠正,“我不会疼惜你,你不需要,也不值得。”
俊美之人像是万分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在意,只是接着回答。
“为夫不用那样的手段,更一向不愿旁人爱慕自己,轻浮放浪之态,从来是为了引人生厌避人交心。”
说到这里,话就停了。
男子抬了抬眼,见眼前的人面容冷绝而充满警惕,暗自握紧了手心,也是长吸了一口气,才垂眸轻声道。
“为夫,经受过许多无法提及的扭曲难堪之事,偶有言行失控,尚且改不了,但无心伤害娘子。娘子这般对待为夫,为夫会愈加容易失控。”
木小树不以为然,她不在意男子所言的分量,也不会再轻信男子口中的一字,只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猜疑不定。
“这是新的威胁方式吗?我要是认为我在逼你,不用勉为其难再开口,反正说得再多,我也不会听进去一个字。”
黑衣之人像是浑身都轻微地颤了颤,他差点控制不住地想逼近女子,最终指节握得骤白,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也闭上了眼,仰脸将情绪都强忍了下来,而勉强开口。
“不是威胁,只是,如实相告。”
木小树也没有动,她自然发现了他在克制、在强作镇定,她沉眼盯着,不过是想看他究竟会不会发作。
见他终是忍住了,她反倒有股憋气的胸口发闷感。
她不想再与他纠缠,只是按着眉心道。
“说完了吗?你话要是说完了,可以走了。”
倒是这最后一句,听得对面站的黑衣俊美之人抑制不住,先是双肩抖动,最终笑出了声。
他分别在笑,红唇勾起,笑意明显,却在声音中捕捉不到丝毫情绪,唯有一片空空如也。
就在木小树不知他又要玩哪一出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缓缓倒退,脚下步步离开了。
“其实,我拿娘子,从来没有什么好办法,娘子要的,似乎我身上都没有,我有的,娘子似乎丝毫也看不上。”
“娘子若没有那么讨厌我,可以试着教我,如何成为娘子心中所想的美好之人。若已经心生厌恶,便就算了。”
那黑色的身影又骤然停住,他抬起苍白妖冶的脸来,却显得空茫而孤独极了。
他寂寥无声地转身,最后侧脸,也不去看室内女子,只是无力落话。
“我走了,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