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悉至极的尊称,像是在哪里听过。
先知,是谁……
木小树强行按捺住心神,不让自己慌了手脚,绞尽脑汁,拼命搜索着脑中信息。
紧绷之中乍然想起,这不就是曾在虞笙的记忆中,对虞纪天同样做出过命运指引之人!
最为可怕的是,这样的无情预言,最后竟是分毫不差相当准确的。
当时先知指示,说不当场格杀况乐湛,天虹宗将因此毁于一旦。
虞纪天当年属一时不察,没有前去核验况乐湛的生死,才在多年后导致化身为虞笙的况乐湛寻仇上门,天虹宗门因此全面倾颓。
木小树霎时感到一股没由来的畏惧,口中接连喃喃,“不能试!绝不能试,神讯是真的预言,我曾见过,它真的会如约发生。”
这话,也令墨洵神情一窒。
木小树知他想问什么,紧忙低头,“兄长对不起,从哪里得知的,我实在不能相告,但这位先知大人,并非危言耸听故作玄虚。”
墨洵眸中又暗了下来,“如此。”
如此,便只有同族相残之道了。
木小树自然也清楚,咬了唇,还是决意问出。
“因此,墨染当日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他打算怎么做?”
也不知道墨洵是无意相告,还是当真不明,只见他摇了头。
“具体不知。”
木小树更相信是墨染没有将自己计划最为关键的一步,也就是大婚之日的详细告知任何人,毕竟,这也是最稳妥的做法。
她又换了个问法,“那兄长可知,蛇宫之内,还有哪些人,知道隐秘授意一事。”
墨洵很快直言,“我能笃定的,唯有父亲与穆后、我与墨染、加上今日的你。”
“其他人,不敢肯定,但不说明他们不知情。”
竟有穆后!
木小树惊讶的却是这个,要知道,穆后可是从头到尾的人世之人。
难怪墨染对她这般警惕,就连黑崇姬也注意到了,就凭她能接触这蛇族最上等秘事,已经极为不凡。
但这是否说明,黑崇姬如今也是知情人了?
木小树脑中乱极了,她抛开诸多杂乱线索,开始整理思路。
先回到反对大婚这件事。
这么说,墨正卿反对大婚,或许是不想面对手足相残之景。
黑崇姬或是隐隐察觉到蛇族不平,恐大婚会成为导火索,或是已经知情,也在竭力避免那日动乱。
穆后也许只依照墨正卿所言办事,但她真实动机,谁也不知。
黑夜姬好说,无非是因为喜爱惦记墨染,容不得他娶旁人。
墨修洁与墨星河,大有可能是一头蒙在鼓里,而真心真意相护大婚之人。
最后是这两兄弟。
墨洵,表面上站在父母那边,实际上与墨染一条战线。
而墨染,这个大婚之计的第一策划人,所做一切,正是为了那日逼墨奇邃非现身不可。
可他难道不怕那一日,蛇宫化为一片骨删血海,所见之处皆是杀孽连天、亲族相残吗?
要知道,这首当其冲的受害之人,一个是他血缘最为亲密的父亲,一个是他心中最为敬重的小叔。
木小树敲了敲自己脑袋,一切源头,最终又回到了墨染这里。
而她,着实也不打算再去亲口询问墨染。
她再次换了别的问题。
“兄长,你父亲有这般实力做到力压墨修洁、墨星河二人吗?”
墨星河且不说,墨修洁当年被看做是下一任族长的继位者,身手怕是差不到哪里去。
墨洵点头,“以前不好说,但这些年月,通过不断征伐,夺来不少秘器、宝具,如今,父亲应该是有把握了。”
所谓的征伐,原来是这般目的。
木小树心中更沉重了。
“我没想过,异族之内,也会发生这样的事,还以为这片受大神官庇护垂怜的土地,是相对理想的平和之地。”
“日消日长,强则生,弱则亡,是为异族常态。除非破坏异界界位,毁坏上下构骨,使非人之力大量侵蚀流入你们凡世,否则,大神官无须出面。”
看来,荣飒师父当日所言,果真是这边的真理之言。
木小树有些低落,“兄长也是这么想的,看来,是我思想觉悟还不够深。”
她不想再去想这些发沉发晕之时,勉强提了兴致,将话题带回八卦之上。
实际上,她也没多大心思去听了,不过眼前随意说说,聊以慰藉。
“兄长,与我说说黑夜姬夫人吧,既然对我来说是头号危险之人,我也听听,危险在哪里,为何危险。”
墨洵没什么表情,“只因,你是墨染明面上要迎娶之人。”
木小树又随意撑着脸,在石桌面上划拉着指尖。
“那黑夜姬与墨染又是何种关系,两人以前也这样吗?”
墨洵语气依旧平静,“那便将幼时之事,将于你听听。”
他定了定音,缓缓开口。
“黑夜姬来主宗时,墨染尚且年幼,且刚从鹭族回来不久,那时,他有些怯生,又害羞爱哭,一哭,开始总被我与墨沫取笑像个女孩子,多有几次,他就不愿与我们玩闹了,常不出宫殿,也内敛不少。”
“那时两人,大致因为都是初来乍到主宗,各有几分谅解,既住在同一处宫殿,又作为明面上的母子,几番来往关照,关系就不再冰封,而算是相处得不错。”
谁知墨洵这才刚开始说两句,木小树听听好玩的半吊子心情,就被这番话撕裂得丝毫不剩了。
她立刻正襟危坐,洗耳恭听起来。
“黑夜姬大概是觉得主宗的日子无聊,又或是觉得墨染聪颖出众,自小就在手把手教习墨染,她是外宗少有的强横之手,因此身手、灵法、谋略、战术等等,都悉心指点过墨染不少。后面,也是她领着墨染,重新又融入了我们。”
“那时修洁叔叔,因为妙翎仙夫人之事,暗自伤神了许久,对墨染上心,也是每每很后面想起之时,才反应过来。”
“准确来说,是因为黑夜姬,墨染才日逐打开幼时心门,接受了蛇族的一切。”
“所以他幼时也颇为亲近依赖她,偶尔与我们玩闹输了、或争吵不服气,便哭着回去找她告我们的状,黑夜姬也每每笑着领墨染前来,面上是笑得温和极了,却总将我们狠狠地罚上一顿,替墨染出气,也令之开心。”
木小树僵在原地,如遭雷劈。
这、这这!
说的真的是黑夜姬与墨染两人?而不是什么蛇宫同名同姓的阿猫阿狗?
且不说如今两个性子都扭转了十万八千里,墨染身上,现在更是连幼时的一丁点地儿、一根头发丝那么细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如果幼时两人是这等融洽温情的关系,那现在一见面恨不能你死我活、私下里又有身体交往的混乱关系,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对,听墨洵口中的意思,他应该不知道、至今不知道两人已逾越过另一层。
她强行按住心中不平,深吸一口气,表面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下去。
“于是,我们也不服,被罚之后也总是不长记性地回去告状,但在搬家长方面,从未赢过墨染,每每最后,都是小叔赶来劝和,逐一安抚我与墨沫,才能罢休。”
木小树心中又是一惊。
她想起墨洵是黑崇姬应付家族所出,也想到他自小便被撇弃,却没想到不被丝毫关爱到了这般地步。
“到后面,墨染身手逐渐比我们强了,这搬家长的闹剧才慢慢消停了下来,毕竟,打不过了,他就少有回去告状的时刻。”
“之后,各自都长大了些,多少明了些事理,不再为玩闹分心,也开始投身于勤恳的日常修习中。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间,偶尔会撞到两人置气不合的情况,有,却是很少。”
“真正彻底不和,还是在墨沫身死之后。”
“自那以后,两人也不知因为何事撕裂,在所有人可见之下,幼时建立的亲近关系迅速崩解倒塌,不仅几乎不往来了,平时连话都极少说上一句。”
“而后再过了些时日,墨染就频繁外出,以蛇族征伐名义杀戮,其后再回来,也都住到了小叔宫殿,不在小叔那,就在蛇宫别处纵欲行乐的床上。”
最后,墨洵也凝着眉,落出结论。
“他性子,较之幼时,变了不少,就连我,也常觉得不解。”
墨洵说的这一番话,不仅听得木小树心中咋舌千万遍,更是勾起了她心中两个极大的疑问。
木小树的胸口,因为接下来要问的问题,也在突突地跳。
这两问,她知道墨染绝对不会多说一字,就是不知,墨洵是否会尽数告知。
偏偏这两问,也是墨染与黑夜姬关系之间转折的最大谜底。
墨洵或许不解,但她这几日近身相处,对墨染多层面目的了解,显然是多过这位即便想关照弟弟也不知从哪里下手的兄长的。
她咽了口口水,压住直跳的心口。
“兄长,问这个或许有点冒犯,但我仍想知,墨沫……当年为何会死?”
见墨洵本就冷峻的脸,明显变得更冷了,木小树也连忙摆手补充。
“如果兄长觉得勉强,便就算了,万事不应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