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绕回自己的搭档男侍那里,临近之时,发现男侍手上的胚泥,已经初有瓶子的形状。
可她走开之后,那转盘的机关,分明无人去动,眼下依旧在自己转动?
木小树瞪大了眼,几步过去,手指直指轱辘转盘。
男侍看出她所想,也是略微有些难为情。
“我见你去教旁人了,又想尽快尝试,便用了灵法驱动。本来每一个步骤,都该亲力亲为,才显心意,不过,大婚之日我定然会送上亲手所做,不会送上这等掺杂了取巧之道的心意不灵之品。”
“啊?”
尽管他解释了一通,木小树完全没能理解他的层次。
倒是她忘了,这可都是蛇族之人,她本也是想说,既然你们都能用灵法之术,还非得在这里较个手工劲干什么。
后又想到,大概对这些伸手拈来的异族人来说,亲力亲为属于稀少品质,也就成为了最好的诚心诚意。
众人在掌握窍门之后,效率都提升了不少。
又过了好一会,每座轱辘转盘边都开始出瓷胚成品了。
就连她身边最为笨拙的男侍,不一会,也拉出了两个形状不一,但看得出是瓶形的胚子出来。
木小树也当即表扬道,“不错不错,进步很快。”
她起身看了看再后面,没有见到阴干瓷胚的地方,也没有再下一步画胚、雕胚的位置,最后一步的窑炉的也没有。
她又蹲下身,“这位男侍哥哥,怎么不见窑炉,那一会怎么烧窑。”
男侍这次开口,同样是不好意,“此前几日,都在熟悉前面的步骤,最近两日一直卡在拉胚这一步,直至今日,才算是成功的了,因此,还不曾准备窑炉。”
敢情这还一切还都是现学现造?
木小树虽觉荒谬,但也了然,怎么说明日开始,都能顺利进行下一步了。
又想到自己是被胡乱拉进队伍来的,这要是有心培养熟悉流程的手工人,怎么也不该出现让人随意蒙混的情况吧。
她又问,“这在场的众人,你都认识么,是否都是这宫殿里原有的侍从。”
男侍专心捏着眼前的瓷泥,一边作答,“一半是认识的,一半是各宫之人,虽不认识,亦不要紧。”
各宫之人?
既是别的宫殿里的侍从,又混到墨星河的宫殿来做什么。
虽说眼下大家都在这里制陶,难道实际上,混杂其中的,也有些是做眼线当卧底之类?
这墨星河的宫殿,竟是这本迎纳外人、谁人都可近的?
难怪这进度久久停滞,这前一天和后一天的,都不是一拨人来做,日日都在重新学习熟练,能赶上进度才怪了。
在她琢磨之间,身边这男侍,手上已经做好第三个瓷胚了。
他轻手将瓷胚放落到一边平坦的地上,接着也起了身。
虽糊着一脸的白泥,也露出明显的笑意来。
木小树只看到他面向了众人,笑得脸上白色的粉末儿下雪一般地掉,又听到他语气轻快地道。
“今日,也辛苦大家了。”
木小树也蓦然将头一扭,只见所有男女侍从这时都起了身,又躬身行了个礼。
礼毕之后,大家也身影随意,不再拘谨,尤其各等女侍,已经低声欢笑着议论起来。
一边议论,还一边胆大地向前靠近了来。
有更为好奇的,已经耐不住先出了声。
“前面那女侍妹妹,敢问你是哪一宫来的,多亏你多懂得几分人世制陶之法,我们才有了这等突破。”
有一人开口,接下来,众人也不避生了。
“是呀,这眼生的女侍妹妹,教得可仔细了。”
“就是以前不曾见过,你们之中,有眼熟的么。”
女侍问完,还左右目巡了众人,见纷纷摇头后,目光又回到了木小树这里。
木小树被看得面上有些僵硬,对这眼前的状况有些应接不暇。
反应过来后,想到自己也没什么刻意隐瞒的必要,实属多此一举。
于是,她笑了笑就道,“那个……白露行宫,能算作是一宫吗?”
这回答,听得众人更疑惑了。
“这就奇怪了,我记得白露行宫中的侍从,第一日就被千手医仙大人赶得干净,并无任何人伺候着。”
“是啊,白露行宫中唯一的女子,不是那位听说霸道不已的来自人世的新娘吗?”
“对的对的,我也听说了,像是叫……”
“小树夫人!”
这时,忽然听到一声由远至近的俏皮少女声音,骤不及防地加入了这场对话。
声音一落,少女的人影也紧接着欢快地跑来了。
她满面天真笑容,半扑进所唤之人的怀里。
只是将脸抬起在看到身边的男子时,少女又面露疑惑。
“咦,星河叔叔也在,你们怎么会碰到一块儿啦。”
本来见灵犀忽然跑来,木小树急忙之下,只得将手举高,免得将瓷泥弄脏到灵犀身上。
这会听到灵犀的话,差点没整个人跪下来双手插地。
她不可思议地转脸,“你?墨星河!”
那白泥糊面,唯有金色眼瞳露在外面的人,也偏了偏头,像是思考了一番。
“若是从发音上来说,我确是你口中的墨星河不错,就是字词上,不知是否是你所想那般。”
妈呀!
木小树见他满目坦诚,一本正经作答的模样,只觉得脑袋都在晃了。
拜托,这蛇宫、这主宗里,还能有胆敢私自给自己加姓氏姓墨的?
除了那个星河小叔,还会有什么别的墨星河!
可谁能想到墨星河本人,也会穿着清一色的侍从衣服,蹲在这里堪称狼狈地玩陶泥啊。
而且这一片空地上的所有侍从,也没有一个人面露异常,谁也没有因为墨星河在这里就面露恭敬、手脚拘束。
再不济,就是多看他几眼,让她发现异常也成啊。
偏偏大家都这般泰然自若,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对待主子时该有的低眉敛目的模样。
这与今天一大早守在她院门口的那堆侍从比较起来,简直叫一个天差地别。
太尴尬了!
她实在不敢再去看身边男子,只得将目光转回身前。
却撞见明白过来她是谁后,脸上神色迥异、精彩纷呈的一众男女侍。
她干笑了几声,想着既然身份已经亮出,便要注意一些了。
毕竟这在场的,还有各宫之人。
为免灵犀懵懂之际漏嘴,说出分明上午约好了你怎么现在才来这样要命的话,木小树赶紧开了口。
“实际上,我也是误打误撞走到这里,刚进来时,本想着客客气气地先打声招呼,只是路上没见到一个人。”
“再见到人,就被匆匆忙忙拉着去换衣服了,这不,就顺势而为,过来玩了把制陶,结果倒是也不错。”
这番话,就算在场的有心人嘴碎议论,最终被传开了来,也能合了她的意。
谁知,众人听完之后,远没有之前那般放松和随意了,更纷纷垂了头,恭顺地站好了队列,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顺从模样。
木小树百思不得其解。
这对着真正的宫殿主子墨星河,大家言笑晏晏,怎么对着她一个区区凡人,反而毕恭毕敬了。
难不成,她那个凶如罗刹的传言,在蛇宫里还有效用?
想来想去,只能想是这些侍从所能接触到的信息有限,无知之下,信了人云亦云的流言,哪像早上的那拨人,根本不把她当回事。
生畏便生畏吧,她无心去解释纠正,索性笑而不语。
这时,他身边的墨星河,也浅浅笑着开了口。
“那今日,便到此为止了,大家也随意散了吧。”
“这位……小树姑娘,还是初次见面,让你见笑了,既是侄儿的心中之人,以后也是一家人,便先跟我来喝杯薄茶吧。”
木下树很快应了声,毕竟在这里傻站下去也没必要。
她领着灵犀,跟上了先行的男子。
走出一段距离后,灵犀先咬着手指皱了眉头。
“星河叔叔,你脸上好多泥巴,你要这个样子带我们喝茶么,那一会,你尽在喝泥水了。”
木小树差点笑喷,她这会,也忘了这一茬了。
墨星河先是睁大了眼,其后才轻轻笑出。
“若非灵犀提醒,都差点忘了,那劳烦灵犀先带小树过去,到叔叔的主殿去,叔叔清洁一番再过来。”
灵犀即刻就乖巧地点了头。
“那个……星……”木小树心中艰难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称作身前之人。
星河叔?星河叔叔?星河大人?
倒是墨星河很快会意,微微笑了,“小树,同侄儿一致,唤我小叔便好。”
木小树点点头,也不纠结,比起这个,她有更想问的问题。
“那小叔,我一出现在那里,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吗?”
在场的下等侍从或许感觉不出来,但父亲辈的墨星河,修为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嗯,小树姑娘身上有来自人世的气息,一看便知。”
木小树只觉得更尴尬了,声音也低了下来。
“小叔当场为何不说,若是说了,我也就……不这么冒犯无礼。”
墨星河轻笑不已,“小叔并未感受到无礼,也不曾认为你冒犯,倒是性子这般明朗,与墨染侄儿极其相配,如此甚好,小叔甚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