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事情一败露,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玩的什么花招,墨星河自然不需要再应付黑夜姬。
接下来,就看灵犀的幻术彻底消失、搜寻之人尽数撤退、星河小叔赶到房间来这三件事,发生的先后顺序如何了。
看着旁边已经依偎着自己昏昏闭眼的少女,木小树也暗自捏了把汗。
她紧张不轻,因为到这一步她几乎没办法再干涉事情的走向,剩下的纯粹只能看天意。
她心中也同样明白,这是个许多事不能由寻常人力掌握在手心的异世。
面对非人力所能抗衡的情况,即便是像灵犀这般失忆懵懂的少女,张手合手之间施展幻术,也远比她一个普通人来得有用。
她暗暗下定决心,等蛇宫这边乌七八糟的事都结束了,一定要跟着荣飒师父埋头修习,尽快将提升实际应战能力这件事提上日程。
也就在她沉心思忖之际,感觉一颗小脑袋无力地靠在了她手臂上。
木小树不用转头确认,也知道这是灵犀彻底睡过去了。
她顾不上再想其他,神情严肃,骤然起身。
只因几乎就在灵犀睡去的同一瞬间,她听到她们所处房间的门,又被陡然推开了。
根本不需要有什么预感,在心揪起的一刻,她就知道来者不善。
世上也许有诸多巧合之事,但墨星河推门回来与灵犀睡过去这两件事,在同一秒内巧合发生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几乎为零。
只有一种不得不接受的解释,那就是幻术解除的刹那,她藏身的地方就被发现了。
她快速几步转出屏风,将少女的存在藏在身后。
果然,接踵而至看到的是一名面无表情的黑衣陌生男子。
她目光扫视得更宽更远一些,却发现,只有一人。
这是来的一行人都撤退了,只留下最后扫尾的他,发现了幻术解除后的房间里,传出了人类气息?
木小树将手背在身后,将手心掐了又掐,强使自己镇定。
那黑衣男子即刻躬低了身子,一腿扫开,五指指尖撑地,熟练地作出预备进攻的姿态。
木小树再不敢耽误,沉着眼侧身,两指相并,劲道挥出,赫然直指男子颅心。
“医仙门下,冰魄银针,例无虚发。”
见男子果有迟疑,她又嗤笑一声。
“你只有一人,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要想将我轻而易举地带走,至少,得有三个像你这样的人,若你执意送死,你们此行,将毫无意义,今日过后,亦再无机会。”
说完,她丝毫不退,径直仰脸,迎上男子冷锐的眼神。
实际上,木小树余光瞥见自己空空无一的指间,后背也不禁冷汗涔涔。
她只能用指甲死死掐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的手心,以疼痛感维持冷静自持。
只有她的话暴露出极大的劣势,令眼前男子觉得有机可趁,他才可能会停下动作思考。
尽量拖延时间,是她眼下唯一的一线生机。
她情急之下胡乱喊出来何种招式并不重要,无论是冰魄银针暴雨梨花针还是什么小李飞刀,哪怕她喊的是龟派气功奥特射线神罗天征。
最为重要的都只是,千手医仙爱徒这个名讳,足以令不知情的外人相信,此刻她有一击使人毙命的实力与手法。
僵持,分秒必争的、能定生死的僵持。
那男子无一丝表情停在原地,似乎作出了判断。
他不再试图进攻,改为单膝触地,双手掌心紧密贴地,口中密语连连。
木小树猜到,他这是在联络其他就近的人尽快赶来。
她只得咬牙看着,进不了,也退不得。
黑衣男子接连默念了三段密语,才双手离地,重新站起。
他的目光同样落在眼前的目标之人身上,或者说,他眼中除了目标,再无其他旁物。
木小树站得双腿发麻,单手更是酸涩极了,仍然一动不敢动。
就这样,又过了片刻。
背对的黑衣男子或许没发现,但她正对房门,眼尖见到小片月白色衣角忽然出现在了门外。
完了!她心一沉。
这假墨星河已经赶来,那接下来的同伙,依次赶回只是秒秒钟的问题。
木小树闭上了眼,再睁开时,连“不劳各位动手了,我跟你们走”这样的话都准备好了。
但情况突然逆转,发生之快,快得她只得呆愣地张着嘴看着眼前一幕。
只见黑衣男子,被背后接连几次快速击身卸了力,浑身即刻瘫倒。
同时,月白长衣之人探手飞快在他脖子两侧点了几下,使之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做完这一切,才微微蹙眉,抬起清雅无双的脸。
“小树姑娘可好,灵犀可好,是小叔来得晚了。”
谢天谢地!这次来的,是真的墨星河。
木小树差点激动地飙泪,浑身装出来的箭弩拔张之势再也撑不住了。
她大喘了几口气,几无知觉的双腿一动,整个人就失了平衡而跌坐在地上。
墨星河即刻要来拉,就被大为松懈的语气劝阻。
“小叔不必管我,我无事,单纯是脚有些麻,小叔可以先将屏风后的灵犀抱回床上,她方才用过幻术,恐怕精神困乏疲劳得很。”
墨星河很快将手撤回,也不耽误,几步又来到了屏风后,将无知无觉睡过去的少女,重新抱回床上。
他一边探手去取被子,一边道,“我刚落脚后殿,就发现自你们所处的房间里,发出了传讯秘法,便在原地无声息截停讯息,因此耽误了些时间,使得你们受惊了。”
原来如此,这下,才真的称得上没有后患了。
木小树点点头,“也令小叔费心了。”
她看着眼前意识昏迷的黑衣陌生男子,皱了眉问了句,“小叔打算如何处置他。”
墨星河很快应声,“小树姑娘以为如何,交于侄儿可好。”
木小树嘴角一僵,心想要是这人还醒着,听到要交给墨染,恐怕得磕头恳求墨星河现在就杀了他。
她沉吟片刻,想了又想,“不如,小叔暂且将他困在宫殿中,等大婚过后,再讨论如何处置。”
到那时,她已经从墨染与黑夜姬之间全身而退,整个蛇宫的形势,说不定也经过翻天覆地的剧变,蛇族中的个人命运,难免同陷于全族既定的天命。
那便不再是她能干涉与抉择之事了。
墨星河点了头,“如此,也好。”
接着月白大袖凌空一挥,下一秒,原地便不见了黑衣之人。
想来,是被墨星河转移到了宫殿中的隐蔽之处。
木小树等到脚上麻痹舒缓后,也撑着站了起来,见墨星河还坐在床边,自己就去桌案那边坐下了。
这事的起因与结果,墨星河心中定然也清楚。
至于过程转合,若是他没打算问,木小树也不打算说了。
这边一坐下,她目光又触及那壁龛上的三脚圆肚琉璃罐。
她没想瞒着,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径直开口。
“小叔,你先前离去之时,我闲来无事,在房间里转悠,见到那罐珍奇的明日晶,心生好奇便捏开看了一颗,看到了墨染幼时在鹭族之事。”
“实属是我手贱,若有冒犯,还望小叔见谅。”
墨星河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笑。
这次,他起了身几步走近,却是主动抬手,将琉璃罐拿了下来。
他捧着坐到了女子对面,“小树姑娘既知道这是明日晶,亦知道是鹭族生活时期的侄儿,那便说明,没有冒犯。”
啊?木小树一愣。
就见墨星河已经将琉璃罐推到了她眼下。
温润的男声只是道,“小树姑娘,可想尽数看看,若是想,小叔能做这个主。”
木小树心中动摇不已。
说实话,她是想看的。
但隐隐又觉得,这其中的回忆,恐怕涉及蛇鹭两族崩离的关键。
如此一来,再回头看蛇宫之事,势必会增加心理负担。
“小叔,这里面所珍藏的,都是墨染幼时生活的片段么,是何人所记录,为何又藏在小叔这里。”
墨星河微微笑了笑,“自是修洁与他爱妻。”
“父母分离之后,侄儿便一点一点陆续将明日晶搬运着存到了这里,想来,一是不想令修洁触景生情,二是不愿再想起鹭族之事。”
木小树不免睁大了眼,话还没过脑,就情不自禁问出,“那小叔,蛇鹭两族当年究竟因为什么原因崩裂,墨染又为何逃避鹭族旧事。”
墨星河也不直接回答,只是轻巧地提开了琉璃罐的盖子,目光下落而轻声道。
“小叔姑娘,既然问到此处,不如亲眼确认。”
木小树犹豫再三,这次,最终缓缓点了头。
“多谢小叔,我看。”
墨星河面色也沉静下来,目光追随眼前人拿起的明日晶,“顺序并不重要,相信小树姑娘全部看过之后,心中脉络当成,是非自定。”
木小树不再迟疑,即刻捏开了手中随意抓到的这片淡蓝色的。
再就见棱角迅速在空中飞散,拉出规整的五边形薄幕,这是一片五瓣的明日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小片波光粼粼的盈蓝水泊,有纯白长衣的女子,临水而坐。
等再看得真切一些,便能发现,女子似乎正温柔笑着,替肌肤雪白的孩子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