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日晶中所记载的日常,其实大部分都是墨染不同时期的成长的点点滴滴。
一家三口,幸福和乐,其乐融融,何其美哉。
包括鹭族记录中偶尔出现的其他鹭族人,对墨染同样是爱护友好的。
若说期间数次的争执,也就是风凌鸢屡屡骄纵妄为,或取笑墨染像个没力气的女孩子,或纵着性子非得与墨染打闹不可,又或者言语行为之间时常流露鄙夷、看不起蛇族的一切,包括蛇族中人的墨染。
墨染实属自小都不曾与风凌鸢计较,既不还手,亦不还嘴,只将他看做最为幼小的弟弟,甚至在众人一起玩闹时,常常出手关切保护着。
如此之下,这几个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之事,又能闹得多大?尤其是墨染还有意退让,暗自关心有加。
因此,她才百思不得其解。
见墨星河并未作答,木小树又补充。
“墨染稍微与我提过,两族交恶是因为风凌鸢失踪了,但他只说结果,不曾详细说明过程,因此,才向小叔求知。”
这下,墨星河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了口,重拾那段旧事。
“先便说说风凌鸢,那个孩子,虽说一生下来便是鹭族少主不假,但不过是因为在他知事之前,父母就在当年鹭族与鹰族割裂争斗中双双殒了身。”
“在此,小叔不细说了,小树只需知道,因这等缘故,这才自小指定了他为下任鹭族之主,并且全族上下无论是谁,自小都对他多了一份分外宽容,毕竟父母不再,即便日渐见他性子被惯得骄横起来,到底也无人去指责什么。”
“唯有他亲姐姐风金瑶,父母尚在之时,受过父母嘱托,算是鹭族里最为严厉管教着他的了。”
木小树愣了愣,没想风凌鸢在鹭族里,还有这样一层身世缘由。
她又问,“那幼时的墨染,知道这层缘故吗?”
“倒是不知,毕竟为了孩子,鹭族中人也有意回避风凌鸢父母之事,几乎无人会提。”
墨星河又继续道。
“本来,大家都以为,孩子之间的玩闹,过分不到哪里去,每次打闹后,各自安抚便就过去了。”
“侄儿或许真的从不曾往心中去,毕竟修洁与妙翎仙,都是极为温暖和煦之人,日日贴身教习,足以抚平这等玩闹伤痕。”
“却是都忽视了风凌鸢那个孩子,少有人指责,大家一味地包容纵容,日日往复,令孩子心中愈发空大起来,最终铸成大错。”
木小树也凝重地点了头,知道接下来,就是关键了。
“那一日,风凌鸢那个孩子,有意避开了长辈与风金瑶,领着几个鹭族一起长大的玩伴,寻到侄儿这里来,称要堂堂正正公平地与侄儿较量一次。若是输了,以后便再也不向侄儿惹事取闹,好好与他做朋友。”
“恰逢修洁夫妻双双在鹭族其他地界有事,只留侄儿一人在殿中静心修习。侄儿本不想应对,只是听风凌鸢这般说,就想到若是经此一次,能从此与凌鸢弟弟的关系转好,也是大好的事,便勉强应下了,只想着自己万般留手,最后关头稍微胜过半筹便是。”
“岂知,风凌鸢提出来的是,化除人形,以真身相斗,称是侄儿像个女娃娃一般,一会他下不了手,便不公平。”
“风凌鸢或许知道鹭族天生克制蛇族,才想了这个办法,但那时的侄儿,确是不知情的。”
说到这里,墨星河面上也浮现忧色,先问道。
“小树姑娘,可知蛇族孩子,自生下来,体内便留有禁制。”
木小树心中一咯噔,紧忙点头。
“从墨染那里听闻过,说是蛇族族人若受到极大威胁、惨烈虐待,严重到自发放弃生命,或者濒死之际产生诸类抵抗情绪时,会触发禁制引起心脏爆裂,更在断气的那一刻,妖丹都会跟着自爆。”
墨星河神情也愈加凝重,听得女子知情,也不解释了,而继续道。
“两个孩子退回真身后,便相斗起来。小树姑娘作为凡人或许不知,异族真身,少能施展灵法所用,而几乎是凭天生本能相斗,尤其蛇族擅长的本是结印咒法,真身更为脆弱无措,再对上堪称生来克制的鹭族,灵敏长足,尖嘴锐爪,即便侄儿修为比风凌鸢强上不少,这时,也无还手之力。”
“侄儿隐约觉得,事情的走向脱离了预想,便想妥协认输。可风凌鸢那个孩子,首次发现在种族真身上竟能占这么大的优势,得意忘形之下,便失了轻重。”
“他没给侄儿投降求和的机会,爪下快速凌厉,长喙进攻不休,将侄儿伤得遍体鳞伤。这天生的压制,侄儿或许不明白,但自会心生恐惧,侄儿当时想逃走,避开这一场争斗,却被穷追猛打,遭到更为猛烈不止的进攻。”
“风凌鸢生来便是鹭族,此前也不曾接触过蛇族人,并不知道自己下手,会对蛇族留下如何严重的伤害。孩子求胜心强烈,或是觉得这么久终于狠狠压制过了侄儿一回,总之,他当时只想伤得侄儿逃不掉、动不了为止,便是彻彻底底赢了。却不知,等到动不了,便是濒死之际。”
这次停顿,面目愁绪淡淡的墨星河,也是垂眸,浅浅叹了一声。
木小树双目睁大,听得紧张极了,听到这里更是提着一口气,迟迟不敢放下。
她不敢催促,只得静心等到对面清风明月般的人接着讲述。
“侄儿持续忍受伤痛,心中又害怕无措,生命逐渐流失,气息也愈加微弱,直至真正到了的弥留之际,如此不间断的被迫虐待,最终引得身上的禁制触发了,妖丹也一点一点开始崩解。”
墨星河也是蛇族中人,几乎感同身受般知道自己侄儿当年遭受过如何折磨,思绪几番起伏,最终停顿了下来,似乎也觉得将重复这段旧事时,颇为不忍。
木小树就是想破脑袋,也不曾想过,墨染在鹭族中极为幸福和乐的时日,还发生过这样惊人的事。
她实在忍不了心中不平,咬了咬唇而低声问,“小叔,那、那然后呢,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墨星河眼眸几个起落,一边一颗一颗将明日晶放回琉璃罐中,一边又轻声开了口。
“鹭族中人,并不能对禁制的危险产生准确的认知,但修洁,既是蛇族中是不凡之辈,又是侄儿的父亲,即便人在数里之外,当时也察觉到有异常的蛇族之力游走。”
“他心中自然也清楚,除了他,整个鹭族若说还有旁的蛇族,便是自己幼小爱子,他丝毫不敢耽误,甚至不敢与爱妻多说一句话,而瞬身赶到了侄儿身边。”
“若非修洁赶到,几乎以半条命相换,强行逆转了禁制进程,更是碎了自己一半妖丹,补上了侄儿爆裂崩解的那一半,包括接连快速赶来的妙翎仙,化了大半修为,稳住侄儿神形,再将心脏与妖丹归位。在那次,侄儿就该因为心脏与妖丹双双爆裂,彻底死去了。”
“还不止侄儿死去那么简单,新式禁制,威力比起旧式增加了许多,若真的触发自爆,在场的那几个孩子包括风凌鸢,恐怕无一能生还下来。”
“一旦发生这样的大事,后果不堪设想,蛇鹭两族更会永生隔阂,再不修好。”
“妙翎仙同时通知了族人,各人赶来之时,所见之景,便正是争分夺秒救治侄儿之时,再看之外的几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与风凌鸢的白鹭真身,大致也猜到是发生了何事了。”
“自那以后,侄儿心神多少有些受损,心中阴影也颇大,不仅变得怕生而爱哭闹起来,还寸步不离开父母身边。既不再愿意离开宫殿,也不再与孩子们来往,更开始畏惧鹭族中的其他人,无论何人何种方式安抚劝导,都见效甚微。”
“没有办法,修洁夫妻两人几经考虑,又与奇邃大哥商量,最后,决定带着侄儿先回蛇族住上一段时日,又恐怕蛇族环境氛围,引得妙翎仙不适,便在蛇宫之外,准备了另一座独立的行宫。”
“两人将行宫取名为‘不离’,亲手去红炎炼狱中搬弄来了不败离花,种在院中。侄儿回到蛇族这天生贴合天性之地,倒也好了许多,不再那般怯生哭闹,终于又日渐活泼,与大家亲近起来。”
“小叔那时,也时常过去陪伴逗乐侄儿,当真称得上是一段好时光,若没有后面再发生的事,如此下去,便是另一番幸福和乐的延续。”
原本,木小树听到这里,也压着鼻酸松了一口气。
“风凌鸢那个孩子,在那次以后,也被严加教训过一番,作为惩罚,更是打算关他到足够百年成年的禁闭,想着怎么再出来时,也得懂事为人,到那时,再亲自来向侄儿道歉。”
“也不知,几年后,他怎么从鹭族的禁闭之地走出了,翻边整个鹭族,遍寻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