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树,树木的木,树木的树。”
“请姑娘探出一指,伸入壶中。”
木小树此刻聚精会神看着打斗之景,也没注意去想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她脸都没转,就将食指递了过去。
直到指尖一点钻心的疼,木小树才皱着脸,嘶地一声缩回手。
这下,她才看清,所谓的店小二,竟是一位散发红衣的男子,生得温目顺眼。
他一手端着黑色描漆盘,盘上放着小片金箔镶边的纸,上面写的什么木小树认不出,倒是看到末尾,有自己名字三个字。
那所谓的壶,则是个八分像蟾蜍一样的异兽,不一样的是它生了十只眼,分为两列,以黑色宝石作为眼珠。
她方才手指伸进去的,正是通过十眼蟾蜍的口,直达腹部。
她左右看了看,若将这挖空的大肚看成容器,也勉强算是个壶吧。
就这会,她看到蟾蜍的眼睛,竟开始一只只亮了起来,泛着诡秘的红光。
木小树心中也着急,她极想去扭头看外面打得怎么样了,可眼前古怪奇异的场景,也很少吸人心神。
一、二、三……七、八、九。
到第九只眼睛转红之后,就不再变化了,与此同时,那蟾蜍口中传出一阵怪异的响动,像极了喉咙卡了异物后发出咕隆声。
木小树全然不知为何,莫名其妙抬眼去看红衣店小二。
却见男子也极为惊骇,双目瞪得老大,就连端着漆盘的双手也开始阵阵颤抖。
“九、九级特品!竟会如此……姑娘,请稍等片刻,切莫动身,小奴去去就回。”
木小树更觉不解了,想起先前那短暂的痛感,她又将手指比回眼下。
这次发现,指尖不知何时何时多了个半片指甲盖大的奇特印记,正有鲜血一点一点渗出。
这下,木小树就没法再忽视了。
见他抬脚,神情匆忙就要走,她也是连忙站起喊住。
“等等!红衣小二哥,离开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谁知对方不仅没回应,还脚下浮空,身影变淡,看起来倒走得更快了。
再就有微凉的触感突然贴上面颊,后背也有人挨近,紧接着,一道慵软的声线轻而慢地答。
“是为了收集一点鲜血与灵魂痕迹,用以签订永久持续的协约。”
说完,黑色长鞭凌空而起,如蛇如电直袭前方,发出抽破空气的嗤啦声的同时,那几要全然消失的红衣身影也被从中间劈为两半。
木小树听到一声像是从灵魂发出的惨叫,接着是漆盘砸地的碰撞声。
她吓得不敢动,只能一怔一怔地看着两片分离的身子各自向左右倒下,在落地时又瞬间化为一阵黑烟,弥漫散开不见。
作出这样举动的人,身形修长优美,着一袭轻薄纱制黑衣。
他折起鞭子,几步走过去,先是俯身拈起漆盘中的金箔小纸,在掌心捏为齑粉。
再又瞟到那只十眼蟾蜍异兽,毫无犹豫抬脚将之踩得粉碎,彻底得就连那十颗黑色的宝石眼珠,也寻不到渣滓。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步步走回。
即便他上半张脸带了面具,从他格外红润的唇色与线条精致的下颌,也能猜出这是如何一位异常俊美之人。
在重新走近有些呆愣的女子时,他唇角才挂上笑意,声线也放软。
“稍不留神,娘子竟玩到这里来了,好玩么。”
“若想玩死为夫,不妨直接点,免得什么时候再做这样吓人的事来。”
“那你说说,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女子有几分生气,男子从半片面具下望出的琥珀色的双眸,也显得有些委屈。
“娘子可是在将自己卖入极乐生死境,进的还不是别处,偏偏是划为‘意、欲’的部分,若协约签订成功了,试想为夫得被师父活活扒掉几层皮,只怕是,头都要给削下来。”
说完,男子语气染上些许嗜血之意。
“好在娘子灵魂不凡,这小奴做不了主,不然等娘子手按下去,为夫就只能将这里夷为平地、不留丝缕活口了。”
哈?
木小树这倒真的有些懵了,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差错,心中恼火也少了不少。
她听得一知半解,片刻前经历得也是云里雾里,但眼下就是想问个仔细,也问不了,只因实在算不上是说话的好时机。
她撇了嘴,嘴上依旧没松。
“那你总不至于一出手,就要了他的命。”
墨染的语气这下就无辜了,“极乐生死里的东西,有什么命不命的,娘子虽看着觉得他是人,但可曾见他流血?”
“活无血肉精骨,身无脏器精气,实际上,他跟这桌椅无差,只是属于极乐生死的物品而已。”
见他言辞凿凿,木小树也被说得语塞,毕竟,自己并非异界之人。
她沉着眉目才点了头,就听到对面骤然传出一道森严的警告。
“何人,敢在极乐之地放肆!”
墨染身子本就大半挡住了女子,他听得这样的话也不急,只是从袖间取了个面具,轻轻按上,将女子的脸全然遮盖起来后,接着才转过身。
“我世间的娘子初踏异世,不懂规矩,走岔了地界,被你们诱拐至极,我算得上客客气气将人寻回。”
他接着,轻笑一声,反问,“有何意见?”
木小树这会被护在身后,也看清了,忽然现身说话是一名面目冷漠的男子。
身后领了数十人,来的这些人,包括他自己,都是身着红衣,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领头男子的腰带是红色的,其他人的腰带是白色的。
说起来,先前那位店小二的腰带,好像也是白色的。
对面红腰带的男子,听完并无表情,只是继续道。
“不懂规矩,是姑娘之失,并非极乐之失。极乐从来不做引诱强迫之举,可见,这位姑娘是自愿踏入极乐之地。”
“既然名字已经写下,协约签了一半,极乐生死,从来没有放人的道理。”
墨染这才像是想起来般,稍稍侧眸,“娘子,你是如何进来的。”
木小树如实作答,“不说前事了,就是我见外面打得厉害,一心想看,又不知要打多久,见到这客栈还是酒局一样的地方门开着,便顺势搬个条凳子坐下来看了。”
墨染听得失笑,后又带了几分宠溺,伸出一指,轻点了点女子额头。
“气死你夫君得了。”
“你既听到,还敢在此地取闹。”
墨染将视线从女子脸上收回,再对上对面时,眸子明显冷了几分。
他将折着的长鞭,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手心,随意开口。
“我之所以问,不过是想听自己娘子说话,她是怎么进来的,我不在乎,因为,结果只会有一种。”
“那便是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发丝不少半根地带走。”
“闲话不必多说,要动手,就一次性将人喊齐,我也没有时间耗在这里陪你们练手。”
说完,他又侧脸,露出温软笑意,“娘子,退后些,站到门边。”
红腰带的男子,也是面目顷刻一沉,张手凝力。
“狂妄之徒,极乐之地,岂非是你自由来去之地。”
“狂妄?”墨染站着并没有动,只是面目微仰,笑着重复了一遍。
若再看得仔细一些,便能发现,那琥珀色的眼眸中,除了先前的女子,并没有映照进任何一人。
他笑容落下的那一刻,已将烙骨长鞭垂落。
在场所有人,甚至连他抬手的动作都看不见,只见犹如剧毒黑蛇的鞭身狂乱起舞,所到之处,以凌厉逼人之势将十尺范围内的一切存在都摧毁殆尽,只余炸裂爆散的碎片,缓缓下落。
不过一瞬,对面就只剩下红色腰带男子一人,在他身后,是大片正在消散的黑烟。
对面男子似乎面上也有震惊,却不慌乱,他沉下心来思索。
极乐之地绝非纯白无力之地,其背后的庞大脉络,异界中几乎人人得知,即便如此,还敢无理闹事、不怯于杀伐之人,究竟是谁。
同时他一手负在身后轻捏,已经开始暗中联系比他级别更高的上级。
墨染像是刻意等着,待他做完请示,这才眸子发冷地迅猛抽出下一鞭。
疾如闪电的鞭法破空直袭面门,这次,那男子却是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
在绝对悬殊的实力面前做垂死挣扎,不过徒增面目丑陋、举止失态狼狈。
极乐生死之地的规矩,是这样教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