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之人分明已跃身逼近水鸟跟前,甚至手上都已经捏着咒法抬起,可要按下之时,又骤然顿下动作来,依旧不愿碰触这等黏液。
也就在他犹豫的顷刻,青流水鸟忽然低下头来,骇人巨瞳骨碌转向眼前人,同时尖喙张大,一团巨大青色涎液骤不及防滚滚而落。
这黏液来得急、更来得快,直朝男子头顶浇下。
饶是他身形变幻再快,在此一瞬的应对极限,便是竭力使自己背过身去,不正面迎上那团黏液。
木小树在这一刻只看到墨染像是断翅的蝴蝶,身子迅速坠落到第一层浮台,整个人的意志都像是被压垮了般,不仅手上的咒法散了,更是浑身动都不动了,当然,那倾盆压下的青色黏液也紧紧依附在他身上,尽数在他后背溅透染尽。
木小树登时抽了口冷气,双目睁大,她急忙去看墨染的脸,却发现他竟双目一合,沉沉昏过去了。
这是极度恼怒厌恶,气急之下,气晕了?
不是吧……
她又抬头,发现墨染这次并未被传送回原处,空间的一切也没有重头再来。
那青色水鸟也只是停留在空中不动,不再主动进攻,却也不自发后退。
木小树又紧盯着墨染看了好一会,确定他千真万确一时半会没有醒来的意思后,不得不开始另做盘算。
无论出于何种动机,墨染既然在第二境层的试炼一开始前就嘱咐过她,想必,是料过会出现这种他不再能使力的局面。
既他脱手无力,显然,是打算让她继续应对。
她看了看离地十余米高的位置,先难在了这里,这直接跳下,怕是骨折都是轻的。
思忖之余,又看回烙骨魔鞭,忽而冒出来主意。
她只是猜想,既然墨染的妖丹此刻在她体内,那寻常墨染贴身使用的武器,该是多少能感受到原本主人气息的吧。
于是,尝试着抬手去拔位置高一些的鞭尾,却纹丝不动。
她停在原处再想了想,再度抬起时,随手捏出个奇特的掩人耳目的手诀,也将身子伏近墙体了些,实际上是为了令妖丹尽量去贴近魔鞭。
她表面看似游刃有余,实则心中已经祷告过数十遍,但这一次,还真被她轻巧拔出来了。
于是,不再犹豫,开始动作幅度极轻地去脱自己外袍,一经脱下,即刻将一只衣袖与鞭尾打上死结。
初次尝试放落,发现长度只达整个高度的一半,又将鞭身拉回,而轻手轻脚径直去脱了第二层衣袍。
等衣袖连上衣袖,再整条垂直放落时,木小树估摸离地的距离,该是勉强足够了。
接着她将身子从鞭柄一点点挪出,双手攥紧后,整个人小心翼翼地悬空,脚踩墙面,手上跟着一点一点放出鞭身。
来到打结处,便不敢耽误,而迅速滑身。
毕竟布料哪有魔鞭结实,为免中途断裂,只当越快越好。
她箍手间松了更多空余,让自己更快降落,岂料不祥的猜测下一秒就实现,手上最后一点衣角还没来得及脱手,第一节魔鞭与袖子的连接处已经“嗤啦”一声撕裂。
所幸,此时离地不到两米,落脚之时只是微有疼痛,但问题不大。
她拍了拍手,抬头去看高高挂起的魔鞭,这她可就真的没办法再将鞭柄弄下来了。
索性将目光转向浮台上黑衣之人,当看到那张苍白俊美即便昏过去,依旧保留最后一刻神情极紧、红唇抿直的模样,木小树更觉一阵哭笑不得。
她不再多想,虽眼下并无头绪,但也无人可问,只好亲身走一步算一步去尝试。
这第一步,便是试着走进青线之内,看看能否先将墨染人拖回来。
但就在她踏进的刹那,空间中一切尽回到最初起点,横生浮台不再,青流水鸟不再,再看那黑衣之人,也瞬间被传送到了青线之外。
然而木小树已无法退身回头,只因那第一层浮台,已经缓缓降落,落在她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面上做足了惊讶姿态,但心中早有过准备,并无多大起伏。
总之,能先换回墨染,也是好的。
虽说如此,但她是个实打实的平庸凡人,从各方面来说,比起墨染都差远了,且不说没有先前黑衣那般轻盈潇洒,不过负手足下轻点,就跃上了浮台。
木小树此时此刻的姿势,是各种意义上的相当准确的在爬。
她双手铺平在浮台上,尽量增加自身的摩擦阻力,一只脚先是费力搭上,另一只脚踹啊蹬啊折腾数次,终于将重心勉强挪上了浮台,接着堪称一个狼狈滚身,又喘了两口大气后人才站好。
这全程,木小树是连脸都不敢抬起,她不敢想在外界观看到这一幕的一众亲族,是不是肠子都笑痛了。
但怕什么,不怕不怕!
自己身后数步之外,不还有条更丢人现眼更令人笑掉大牙的蛇垫底吗?
想到这里,木小树理直气壮了些,脸上发涨发热也大有缓和。
也是亲身上来后,她才看到更多细节,原来这整片黑石所铸的浮台上也有细细密密的咒文,遍布整个平台。
她想不明白密文是何用意,只因她站上来后,也没觉得身体有何异常受限之处。
难道,是针对异族人,或者说蛇族人所设的咒法?
没有时间给她去仔细琢磨了,黑石浮台在她站好之后,就紧接着缓慢回升。
暴风攻势就要来了!
木小树稳住一口气,顷刻抛除一切杂念,打起了十二分注意力。
手心默默倒数的同时,也迅速站到了墨染足足演习过三遍的走位起点之处。
她从来是精心仔细之人,尤其在极为留神的情况下,此刻,她身上没有在此情此景下可称累赘扰人的大袖衫,也是一身贴身紧装,再者她身形较之墨染,到底纤细、也矮上不少。
因此,只要她足够谨慎留心,按捺住浑身颤抖的紧张,甚至比起墨染,闪躲来得更为空余容易。
至于身形柔软的天生不足,木小树则用了旁的姿势难看却相当实用的办法补足。
墨染能单手下腰,她便反过来双手叉地。
墨染能撑手翻身,她便抱头来个大跨栏。
墨染能二段跳跃,她便蹦跶一下后再蹦。
墨染能贴地轻移,她便躺平了手脚并爬。
与此同时,她一遍遍在心中默念,牢牢熟背每个阶段的攻击模式。
如此之下,她几乎能八九不离十地预测接下来的弹雨会从哪个方向来,甚至在什么节点落下,她又要站在何等位置,保持如何姿势停留多久,才能安然躲过又干净脱身。
在她敬小慎微、一丝不苟的闪躲下,虽几次险些被击,最终好在临场应变,先一步挽回了局面来。
直至来到异变之处,正是凭空多增三层浮台的五彩丹鸟阶段。
木小树面色也跟着发紧了,以她动作的灵活程度,绝对做不到墨染那般轻巧上下来回。
光是从速度和体力上来说,只要她在登上左右第二级浮台时慢了半步,就会被地面阵法中射出的跟踪水轮追击到。
她攀爬的前两次,动作还算利落,勉强擦边过关,可这第三次,就没那么幸运了,先是只觉小腿一片沁凉,一愣再眨眼,人就已经被送出了青线之外。
虽说有所意料,但木小树看到腿上的青色水渍,仍是面露惨色。
重头再来四个字,如一座大鼎顶在了她头上。
这仅是重来一次,就足以令她精疲力尽够她受的了,越是重来,在体力被接连消耗的情况下,过关的可能性只会越低。
她哭丧着脸站在原地跳了跳,还是那个熟悉的颇为笨重的凡人之体。
本以为墨染妖丹在体内,说不定会起些什么神奇功效的木小树,显然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她在原地来回地走,反复思考这水轮关卡以她所能,该怎么样才能磨过去。
这来回转的间隙,余光自然瞥到了侧身昏在地上的黑衣俊美之人。
木小树一顿,也蹲身凑了过去。
说实话,他不知道墨染此刻是真昏还是假昏,也不敢在能被外界窥视的情况下去试探他。
但见他身后大片青色水渍,蓦然生了个突兀念头出来。
虽突兀不合时宜,却能大大缓解她此刻神经上的紧张与心头的焦灼。
木小树这次抿嘴笑着站起,不是踏入青线,而是退回了背后的黑石墙壁,将先前撕裂的衣衫捡回怀里。
她再走回墨染,这次绕到他背后,蹲下来以身做挡,挡住了来自背后中央的视角。
她用膝盖抵着墨染的背,双手探到前面,解开了他胸前的系带,没费什么力就将被青液浸透而紧贴在背后的上衣除了下来。
接着却是一左一右给他穿上了先前在鸟族重新换过的自己的衣物。
她虽有想令墨染醒过来时别因为感到后背黏腻而再度气晕过去的意思,但也有那更大的捉弄私心……
她将头搁到了昏迷之人肩上,凑近他耳边,笑得狡黠而咬紧唇型打趣儿。
“这下,可乖乖穿女装给我看了吧,还别说,小霏迟精致至极,大霏迟亦是美人,穿什么都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