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用武之地

实际上,木小树压根没绕到正面去看墨染就说出了这等言辞,纯粹只是想放松自己一把。

说完,精神果然松弛不少,敛了敛笑意之后,将苍白俊美之人重新扶得躺下,将他脸朝向不会被窥测到的靠内的那一面。

长吐出一口气后,就又站到了青线跟前。

这次,她的容错率更低了,如若失败,怕是没有体力重来第三次了。

她爬上浮台的姿态依旧狼狈可笑,但一上浮台,就迅速站好了位,并全神贯注留意周身。

她这回一举一动比起上回更加谨慎,丝毫不敢取巧冒进,只以最小的体力消耗达到最大的闪避目的。

三层黑石浮台噌噌噌骤现之时,木小树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一下。

等到脚下地面九阵齐出,她立刻站到了第一层浮台的边角,压着眉梢沉思。

既然没法做到像墨染那样,一次引诱数个水轮,那她只求稳妥一个一个来,想是也是可行的。

只是如此一来,墨染先前规划出的能躲避流火的路线就全部作废了,木小树此刻不得不抬头,靠自己双眼来捕捉流火下落轨迹。

这流火,要是一如先前的青弹箭雨那般密匝,那真的毫无应对的办法了。

好在这流火下得并不密集,就是下降速度,也并非人的目力所不能追踪。

一开始,她屡屡抬头低头,目光上下不断往返,她全程站在第一层浮台的最边缘,只待地面阵法一瞄准她发射出水轮,就立即向前三步换位,下一个发出,又继续推进。

水轮源源不断发射,但来到浮台时命中目标位置早已空空如也,它们二度改变追踪方向,笔直朝浮台上身形并不灵活的较小身形而去。

木小树强按心中慌乱,指甲用力掐着掌心,同时拼命告诉自己。

能行的,只要不自乱阵脚,理论上来说能行的。

水轮一个紧接一个发射,又接连再度改变方向,但它们追逐女子身影时,因屡屡停顿重新定位,总归慢上一步,即便是最先发出的那个水轮,也总离女子有三步之距。

木小树逐渐找到了节奏,并且控制得极好,她的步调并不快,一定确保看到地面发出新的水轮后,才会进行下次换位。

轮番下来,不仅水轮没能近她的身,反正由浮台边缘游走的她掌控了全局。

她引领水轮跟在身后,缓缓周旋,同时细微调整着它们的前进轨迹。

此刻境层中专心致志的女人自然不知,若是这样的画面自上到下俯瞰看来,是如何瑰美空幻的一幕。

青流水轮其后水尾拖出轨迹逐一相连,勾勒出浑然天成的方圆阵体,青气氤氲宛若是被书写出的最玄妙的术式,其中女子虚缈不定的身影,是这幻梦一幕中最为绚烂夺目之阵眼。

木小树只是全身心贯注,她数得仔细,经过一轮轮番,此刻身后跟着的水轮已经多达九个。

如果不出意外,在节奏不乱的前提下,她只需反复循环这个步骤,便能无限叠加跟在身后的水轮。

但她先前只密切留意墨染的走位,却没有去数数量,她心中开始微急,急着去想墨染先前到底引了多少水轮上去,才击破了丹鸟的火焰形态。

一急,手脚也跟着有些乱了,脚下慢了一步险些被身后堆叠成山的水轮追上,多亏大片青亮乍然靠近,惊得她猛然回神,而迅速向前赶了两步,又拉出了原本的距离。

不能急!

慢着想,慢慢想,她记得真切,墨染上下折返了十二个回合,一次折返引导五个水轮。

如此,也便是共计六十个!

就是说,她得在浮台上周旋留住至少六十个水轮,少一不可。

木小树得出结论时,唯恐出错已然开始扣起指节计数,左手计十,右手计一。

只因这是尽她所能仅能发出的唯一一击,这一击,便是她与头顶五彩丹鸟分晓胜负的关键!

她潜心静气,将节奏稳得更好,她摸清身后水轮的频次与速度后,便将重点放在了脚下边缘之路与天降流火之上。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提前乐观起来。

她几乎是半脚踏空地贴着浮台边缘的边线在走,第一层浮台的面积最大,对她而言好处是与水轮周旋的余地大了不少,能更为自如地微调水轮轨迹,防止乱跑乱入。

但那显而易见的坏处,就是一等她引到足够的水轮,就得接连攀爬两层浮台。

要是在这个过程里,她的动作跟之前一样慢上半分,便是前功尽弃、一无所得。

她不是没想过在第二浮台上引导水轮,但第二层的难度在于游走余地甚小,并不能保证引导自如,再者离流火发出的源头更近,她所能做出反应的时间也更短。

以墨染那等极快极灵活的身法,虽说是为求稳妥,但他在第二层尚且只引了五个水轮,木小树又哪里敢大言不惭去放肆挑战。

她收了思绪,不再多想,只使自己更加冷静下来。

五十五,五十六……

木小树耐着性子在浮台上周旋了数圈,心知数量快要达到,但此刻她人在浮台的前线上,到第六十个时怕是正好走到后线。

而那里,不是攀爬上第二浮台的最好角度与位置。

第六十,六十一,六十二……

木小树掌心大把大把出汗,数量达到便不再计数,而开始用力在身上擦干了手汗。

她又绕了小半圈,第六十五……

就是现在!

心跳骤然加快之际,她一个箭步上前,双手飞快攀上第二浮台。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外在姿态,她的脸在高热之下阵阵发红发烫,张大口急促呼吸的同唇瓣抖动不止。

胸腔大肆起伏间,她的思绪更是乱成团,但此时满脑子唯一的坚定念头,便是想用最短的时间爬上去。

她几乎是本能性地在不断攀附,甚至用上了全身所有能使劲的部位,在重心翻上浮台之时,即刻迅速朝滚向内侧。

她终于能按着胸口,放肆喘气。

可神志才一回归清明,就看到庞然巨山在视线里骤然高起。

毫不夸张,她真的是看到一座幽幽青绿的大山笔直朝自己缓缓逼近过来。

先前在第一浮台,她心神专注、目不斜视,哪里回头去看过堆叠的水轮。

这下眼前夸诞荒谬的一幕,看得她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但最为心知,她根本没时间去在意小事。

眼见那大山的山尖尖儿马上就要穿过第二浮台,逼近她而来。

她一个打挺坐起,又改坐为半蹲。

最后盯紧流火间的空隙,她将重心前移,左腿前弓,后脚脚跟已然离地。

再就见她步频紧凑,蹬动奋力,一个冲刺之下,整个人就如离弦的箭般疾驶而出。

女子身形划出一道并不那么美丽、堪称稚拙的弧线,飞一般不顾一切的跳跃,是朝第二层的对面的黑石浮台跨越而去。

凌空的瞬间,木小树得知原来心跳在生死一线间能跳得这般厉害,几乎要撑破嗓子眼。

更别说浑身血液流动的速度急剧加快,那般炙热燥动,仿佛血管里此刻流淌的是火热岩浆。

要落地时她头一抬,胸一挺,使劲将身子往前一翘,就怕最终落得个空。

“噗通”一声钝响,是血肉躯体重重撞向坚硬黑石发出的声音,也是她心从喉口终于落地的声音。

她整张脸拧成一团,忍不住大声喊了痛,同时觉得先落地的左手整条麻痹,失了知觉。

木小树顾不上全身的疼痛,只在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刹那,立刻蜷起身子将脚从流火下抽回,更是连滚带爬地朝浮台的内里躲去。

她全身脱力酸痛,甚至没法再在第一时间坐起,只得费力转脸,让自己视野内能看到烈焰之鸟。

就在她看到那座水轮大山,在数次扑空她后重新定位追踪,但这次,却不得不径直撞向了火焰附身的巨大五彩丹鸟。

滋滋滋——

霎时,空间内只剩下大片大片水汽蒸腾散出的声音。

放在平时是大噪音,但木小树在此刻听来,只觉悦耳动听极了,她更在见到丹鸟一声哀鸣过后,灭却浑身火焰而缓缓抱翅拢身之际,激动得几欲飙泪。

她松下半口气,心知还有最后的青鸟阶段,便不敢彻底松懈,于是又勉力撑着身子站起。

踉跄朝第三层浮台而去时,木小树看到周身尽是从地面腾升起来的、青色阵法的破碎光点,光芒甚小甚微,只比隐约萤火之光。

她几乎精疲力尽,但所幸已不需要分秒必争,在丹鸟成茧的阶段她勾上浮台,疲累至极便伏身停歇一会,稍有恢复就继续攀爬。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终于,一点点抵达第三浮台,也便是一会抬手可及青流水鸟之台。

她抬眼看了近在咫尺的巨茧,又低头看了自己手心。

“左手,是致命的,右手,使之失去行动力与意识,两者要用时,唤出对应口令,打到对方身上即可。”

想起那道慵软声线,木小树思潮阵阵翻涌,最后化为一阵苦笑。

若要说墨染早就提前算计到了这一步,她是不信的,毕竟这保命之法,是她先提出来要的。

至多,只能说墨染是将计就计,也正因如此,才在今日放心将场面交给她。

但无论其中曲折如何,很明显,墨染在她掌心所设咒法,眼下已来到最佳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