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树不想在最后关头冒任何险，径直抬了左手，打算一等火焰丹鸟转变成青色水鸟，就将这致命的咒法打到水鸟身上。
丹鸟转为青鸟之后，有短短的真空期，那个期间并不会做出攻击，她必须在这期间内将咒法打到水鸟身上，一旦等水鸟的停歇期过去，怕是再难有机会。
而此刻摆在眼前最大的问题就变成了，她得在外界数双眼睛的窥视之下，说出墨染那恶趣味到了极点的口令。
为了掩盖咒法是墨染预设，还得将过程粉饰得自然。
道理她也懂，这种节骨眼上，绝容不得矫情犹豫，只是实在控制不住脸上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的。
她在心里将口令演练过数遍，见近在眼前一搏一搏浮现青光的巨茧，心知转变即将完成。
于是，再抬起脸时，面露腼腆地转过头，去看那青线之外侧躺的黑色背影。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羞涩抿起，又转为狡猾笑意，对着昏过去的男子，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就开了口。
“夫君，虽说你我理当同心同德、步调一致，可这第二境层，最后是我一人独过，那作为奖赏……”
“今晚，我在上面，你在下面，让我压倒你无所欲为可好？”
说完，心知对方不能给自己回应，木小树又迅速低下头脸。
在旁人看来或许是羞赧，实则她是被自己酸到了而正龇牙咧嘴着，更是一个劲地暗掐自己掌心，就连脚趾头蜷成一团都能抠破鞋底了。
她心口反复发麻，只想大鸟啊大鸟，你索性直接用大口唾沫淹死我得了，让我死吧！
好在“嘭”一声巨响，及时解救了她的窘迫。
身前大波气流急剧冲开，等到近在咫尺的巨鸟双翅再度展开时，整个空间的温度紧跟着开始骤降，由原先的热浪滚滚霎时转变为到寒气如丝。
青鸟只是展开双翅，凌空而立，便再无下一步，那兽眼也是紧闭着并未睁开。
木小树张口之时，甚至发现自己口中有缕缕白气冒出。
她不敢再耽误，随手捏出跟先前在黑石墙壁上一致的手诀作为掩饰，又装模作样地将右手点在左手手臂上，渐渐推到掌心，可谓做足了姿态。
实际上，她哪里会使手诀，不过是临时想到了清让当时在小木屋里，施展的那个唤作“弹指千刹”的精妙绝伦之术，这才胡乱模仿比划了几下。
眼下的她不过是想，既清让是千手医仙师门的大师兄，那所学理当尽得医仙道法精髓。
却哪里得知，这等随意捏作的手势，竟在这里给她埋下了日后致命后患。
她吸足一口气，右手撑着发麻左手，将掌心用力按到青流水鸟巨大前胸。
这碰上的触感，确实也极其发黏发腻。
木小树不知掌心咒法是否奏效、何时奏效完，而不敢轻易松手离开。
啪——
啪嗒——
直到听到大团青绿黏液掉落浮台的声音。
木小树急忙抬头，见到青流水鸟的整个巨大身躯在这一刻迅速溶解，粘稠青液像是失去了附着力，开始大片大片往下化水掉落。
木小树看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这是不是代表咒法已经起了作用。
直到青鸟前胸位置都整片掉了下来，青色水液大有顺着她的手臂，一路引流到她身上的意思，木小树这才赶紧抽回来手。
此刻再去看，青流水鸟的身形几乎彻底融化成了大滩水体，就连成鸟形态都没能保持住了，整副身躯模糊成一团混沌黏液。
她心中惴惴，脚下也开始往后退，跳回了更远些的第二层浮台。
木小树这会寻思着，为免一会黑石浮台遍布黏液无从下脚，不如现在先慢慢跳下去，回到第一层，或者站回墨染身边得了。
这一低头才发现，哪里还有什么黑石地面，浮台之下以青线相隔，线外的一切早已经化为整片浅蓝色水域，在这样的狭小而密闭的空间里，更像是一口不可探底的幽蓝深潭。
木小树惊骇之余，急忙去看青线之内。
这一看，更不得了，差点没给她吓得从浮台上摔下去。
墨染不仅不知在何时已经醒过来，此刻更如暗夜鬼魅一般独身阴冷站着。
他的琥珀眸子明显晦暗不堪，面色更是异常冷漠，此刻分外陌生的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身前清蓝水面。
盯得那般紧，宛若世间再无旁物，只剩眼前这片晶莹水泽。
这是怎么回事？
木小树才隐隐觉得不对劲，没想到墨染下一秒就做出更惊人的举动来。
“墨染！”一声疾呼。
任凭她在第一时间就喊住他，仍是无济于事。
面容苍白而俊美之人，脚下一动，便是毫无犹豫地投身跳入深不见底的潭水中。
徒留木小树站在原地，不知进退，不知自处。
她心中更加忐忑，墨染刚才的状态显然不太对头，这试炼境层中发生的一切能被外界窥测，怎么说他也该做做表面样子，而不会对自己不闻不问。
况且，这第二境层，到底算是过了还是没过啊！这厮走之前，就不能先吱个声吗？
虽不知墨染意欲何为，但眼下，除了追他而去，似乎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她也不再犹豫，立刻跳回第一层浮台，凝了眼眸也打算下水，毕竟，要是彻底跟丢了墨染，情况只怕是会更麻烦。
就在她憋足一口气，缩紧脖子正要投水之际，忽而看到自上而下投射在水面上的两条巨大蛇影。
这般粗壮骇人，正是先前的接引双蛇！
这下，本就因不甚会水而心胆发颤的木小树，畏怯之下就连双肩也开始抖动。
守护双蛇瞥见黑石浮台上的苍渺人身心生惧意，只当是惧水，而发出一道像是源自亘古的威严叹息。
“人类，万顷灵泽伏你左右，天之膏润掌于你手，何须畏惧塘坑波流，去罢！”
却不知木小树听这巨蛇竟还能开口说话，更吓得一个激灵，而立马纵身跳入水中。
双蛇精神体既出来指路，那就说明第二境层已经彻底通过，这水下通道，或许就是双蛇开启的通达第三境层的接引之路？
入水前的最后一秒，木小树是这样想的。
可一到水下，就发现情况远比她想的要糟糕，她以为水至多深至数十米，只需沉底，便能到达下一境层。
哪曾想过这竟是个弯弯折折往下的、望不到头的深邃通道，并且她在水下划拉潜身了好一会，连墨染的半片影子就没见到。
不行了，即便憋足气，她也真的要到极限了。
如果执意前往，只需再过个几分钟，她这幅脆弱的人类身体就会因为溺水而大脑缺氧死去，若此刻折返回去换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死？
她整个人忽然一怔，回过神来时，最后一口气也消耗殆尽。
她心中发苦，又是死么……
不曾想自己第一次第二次，竟都是死于水中。
不过这次，她算是勉力前行、尽力而为了吧？
木小树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水流急灌鼻腔，在不受控制的惊慌失措与意志昏昏然来到之前，她最后想到一蓝一红两个还没得及再见上一面的身影，而鼻尖阵阵发酸。
却没有眼泪，在这样的水下境地，哪怕是放肆滚落的泪，也只会消融于无痕无形。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极重，在不受控制地往水下更深处坠落，又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极轻，就连五感也渐渐流失消弥。
待内心最后一阵动乱归于平定，她坦诚地接受了一切，而缓缓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木小树想过许多种再睁眼醒来的场景，比如回到现代发现这里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午后梦回，比如到了传说的森冷可怖的阴曹地府在那里排着队等待轮回，又比如灵魂永拘水中从此变成一心找替身的新晋女水鬼。
她不受拘束地畅想，直至脑中蓦然闪过几片惊艳画面。
浅蓝色的如水长发，一袭古老繁复盛装，一张极致到雌雄莫辨的脸……
像这样的极美之人，说是为她而来，刻意前来见她。
究竟是谁，又是在哪里曾见过？
木小树急切想抓住这片缕思绪，无奈追溯得越紧，它就溜得越快，追到最后脑中只剩一片空白，就连片刻前的畅想，也尽数忘了。
她骤然睁眼，又慌乱挣扎，只因发现自己还躺在水底。
她几乎是在察觉到全身冰冷水意的瞬间就撑身坐起，却有了更为惊悚的认知，而整个人猛地蹿身。
谁知这一蹿一站，竟是破出水面，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木小树整个人此刻傻愣愣的，将脸又缓缓沉入水下，壮胆尝试。
果然，她在水下竟是能呼吸的，正是因此，才侥幸活了下来。
难道是之前蛇族的上古精神体，给了她庇护？
她一边思索，一边在冰凉的水中往靠边走，走到底转过身来才看清，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圆形水池，水深没过半身，水体一如先前那般清透冰蓝。
就是这冰蓝之中，怎么好像还夹杂着丝缕散开的红？
红……血？
她陡然一惊，目光立即追溯水中红丝而去，抬眼之际，差点没吓出脑梗。
这水池对面站着的不着片缕而肌肤遍布血痕之人，不是墨染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