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树岌岌可危的意志彻底溃散之前,最后听到是,是这样笑着道出的残酷话语。
她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异常清晰,如最为透亮的镜面一般,只是这镜面转瞬间又咔嚓碎裂成千万片,化为纷杳落下的无数碎渣。
她忽然又什么都看不见了,身处世界尽成白色的光斑,她又站回到一切开始的原点。
依旧是光着脚,走在由小到大逐渐下起红色飘雪的无人空境。
见得红雪一触到地面便迅速萎缩变成黑色,她茫然看着自己踩过的脚印处,不知为何会开出一朵朵白色光莲。
她心神空明,却知若与上次一样,接下来该出现的,便是那枝红花金蕊的五瓣莲花,她浑浑然想起,清让曾说这是‘燃尽’真身,世间见过之人寥寥无几。
燃尽金莲如约现身,这次,不再是从高处降落,而是自一片虚朦的幻影中率先显现!
待到幻影成形,她也看清了,竟是一位面如白莲般清雅的绝妙女子,看不出年岁,只需一眼,便觉有纯净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呼吸着至圣至洁的神圣之气,见那琉璃妙人额间金印灼灼,一手握着金莲,一手抱了个银丝锦帛裹身的极小婴儿,小得只像是刚出世那般。
妙人时不时垂脸温柔注视怀中孩子,同时樱唇开合不停,面目恳切,像是在虔诚请愿,只可惜木小树听不到一个音节。
她心念一动,走近了些,发现这琉璃般的妙人只是个虚幻投影,与自己不在一个现世层面。
于是便想看看这个只露出小半个侧脸的、埋在妙人怀中的极小婴孩究竟如何模样,又想到刚出世的小孩儿,红彤彤皱巴巴的模样都差不多,又有何好看的。
自己先笑了笑,又探出头,不曾想这婴儿双目紧闭,竟是毫无一丝血气,不过掌心大小的面目更是苍白如纸,安静得像是死去般。
她目光往下,顺带瞧了瞧,在没有捂实的锦帛中看到这个奇怪的婴孩是个男婴。
砰砰——
砰砰砰——
也就在这时,浑身骤起激灵。
只因木小树听到背后传来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热兵器发出来的巨响,这、这是……枪弹炮火之声!
猛然回头之际,周身场景紧跟着斗转星移,瞬息变化的一眨眼,她竟是来到了危机四伏的热带雨林战场。
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女人的脸,她嘴角冷酷,眼神锐利,此刻佝身藏在树干后大口喘气,喘得胸膛剧烈起伏。
她受了很重的伤,身上数个血窟窿不说,肩头早被射穿,光秃秃露着筋肉白骨。
此刻,她用仅能动的另一只手,麻利地翻开腰间紧急包,先是在臀上四分之一的位置扎针,将止痛药快速推入体内,接着又迅速往身上每一处弹眼中填充不明之物,再用绷带将伤处缠紧。
哪怕费劲不止,她冷漠的面孔也没有丝毫动容,也看得出来,她仍想行动。
她警觉地打探四周,打算借雨林疯长的植被掩护匍匐前进,离开这处不安全的地界。
未知的对手却没给她机会,震耳欲聋的迫击炮铺天盖地地轰炸,将这一一片炸成黑烟焦土。
这下,她连个完整的人形都没了,半个身子都被烧成黑炭,跟地面粘连为一体,只剩下神经反射控制肌体最后抽动。
等到神经死亡,彻底一动不动之后,才先后有男子,从雨林深处走出来。
一大一小,年龄并不大的那个尤其兴奋,隔着尸身还有几步就开始蓄力冲刺,凌空跳起来,是狠狠踩在烧焦的头上。
“靠噢,这个死女人可真难搞,总算是死绝了。”
年龄大些的更沉稳的那个,抽出根烟,点燃。
“东西不在她身上,不要进行无谓的发泄,浪费时间。”
说完转身就走,小的那个站在原地耸了耸肩,摊手也跟上了上去。
走出一段距离,沉稳的男子又停下脚,眉间有微皱。
“代号蓝鸦,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我再去看看。”
年龄小的嘴角下撇,相当不以为然,“这都炸成肉泥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她就算是那砍不死的涡虫,这次也要死透咯。”
他又贼着眼,笑出一口白牙,“喂,本来就没有留下全尸,就你平时那堪称肢解的补刀习惯,用在旧日同伴身上是不是太残酷啊?曾经大名鼎鼎的代号青鸦?”
沉稳男子只是长长吐出一串烟,也不回答。
雨林之中,天气转眼就变,就这一会,又忽然下起雨来。
男人扔下烟头,用脚踩熄后沉默离开。
他重新回到半边焦黑的尸体边,将修长的手指插进泥土,他将女人被踩得下陷的脑袋挖出,将她侧身翻过,一点点细致弹落她脸上泥土。
“还能不能开口。”
谁也不知是怎样的意志力,竟能使得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撑下来最后一口气。
她等到了所等之声,是他,永远沉着冷静的他来了。
她将微弱的气息尽力控制得平稳,“切开鼻基底上掀,藏在外侧软骨下。”
男人将她贴面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捋顺,“你尽力了。”
心脏跳动的力度越来越弱,她此刻分外平静,“之后,都交给你……”
“许之慎,现在,杀了我。”
“嗯。”男人沉闷地应了一声,接着,从口袋摸出了特制的折叠刀片。
在动手前,他沉静的眸子似乎动了动,最后,在女人眼角印下了意味不明的轻柔之吻。
等男人返回的时候,小的那个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在看到男人双手尽是鲜血时,又贱兮兮地凑了上去。
“你在做什么。”
在看到男人手心似乎握着东西时,又改口问,“你手里是什么。”
他摊开手掌,雨水将血冲开了些,露出白色骨质。
“鼻骨,喉骨,指骨,到时候做串项链,随身留作纪念。”
“呕……”年龄小的这下毫不掩饰地脸色作变,他原地嫌弃地弹开三步,扶着脖子夸张地干呕得好大声,“呕呕呕,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眼前的画面在雨势之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唯留木小树心神强烈晃荡,片片不宁。
是谁,这是谁的经历,是谁的人生,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意识里。
是她,是与自己同时代的她,可她又是谁……
她痴愣愣盯着全身焦灼的尸身,试图认出她的脸来,可无论怎么看,都是全然陌生、从未相识的一张脸。
不曾想,就在这倏忽间,地上死透之人竟骤然睁开了眼!
不对!不对……
这是见过的眼神,这样锐利有力的狰狞的眼神,分明与梦中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凶恶如厉鬼之人如出一辙!
木小树紧接着,毛骨悚然地看到那具烧焦的尸体,七扭八扭地挣扎站起,它被炸毁得只剩一只脚,于是它只能一步步跳着朝自己而来,她甚至能看到尸身上烧焦的油脂与残渣,在跳动间断断续续地掉落。
她被这等诡异而骇人的画面,冲击得一动也不能动,身心发憷不止之时,它已经逼至眼前。
尸体喉口咕噜噜滚动,阴森森发出极为难听的干哑声,“给我,新的身体,给我。”
木小树不知为何一动不能动,分明她的意念与身体全在抗拒,却动弹不得。
她惧怕不止,战栗万分,只能眼睁睁看着尸体探出锋利的白骨之手,袭上自己面门。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她的世界忽然整个化为静籁无声,变得什么都听不见。
紧接着下一秒,传来的是更为刺激心神,而堪称心惊肉跳的喘气声,那是属于男子的由轻到重的、缠绵不止的喘息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