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黑衣在静谧月色下,衬得男子妖冶的面容分外雪白,只见他横抱着怀中女子,琥珀眸眼并无波动,步步走向不离行宫的对面一侧。
清透眼瞳映照出大片火红的离花之时,他似乎晃了晃神,但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
他一眼看到树下飒爽红衣,习惯性勾起红唇,“师父,来得是一如既往地及时。”
荣飒原本背手在后,见他怀中之人,也略有凝眉,“松手,我来抱。”
谁知墨染只当做没听见,挂着笑意与荣飒擦身而过,只是抱着人兀自在树下的石桌边坐下了。
荣飒到底没强行夺人,走近时只是道。
“小浪蛇,自导自演可好玩?试图勾引不成,又改苦肉计了,怕是最后关头,连那个变态女人都被你骗过了,不知无声无形中受你牵引,成为你计划中的一环。”
“你也当真是狠,这些年间都烂成什么样了,少时见你,还不是这般模样。”
墨染只是应声,“师父骂得极好。”
荣飒视线落在墨染怀中昏睡的面容,语气才开始一字字变得沉重。
“你可知,要是玩脱了,小树心神受损,你如何交待得了。”
墨染也不抬眼,只是缓缓开口。
“此前一层一层逐步试探过底了,娘子的意志承受得住,观念也不似普通凡人闭塞不通,更知我有多疯乱,这才敢用这法子。”
说完话头一转,“既然辉夜嫁昼之术已成,师父该替我复活沫儿了。”
荣飒听了大喇喇坐在了对面,咧嘴笑出。
“我荣飒可从来就没标榜过自己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本来答应救人,也只能算是一时大意上了你的当,就是今日在这里出尔反尔,又怎么样?”
“你提醒也无用,说来说去,这人,我还没想好救不救。”
墨染这才抬起脸来,面上几乎不见表情,双目更是少见的空茫。
“师父,我等不了太久了,指不定哪一日就真的疯了,趁着还清醒,只能尽早将想做之事做完。”
“师父知我是如何之人,便该知蛇族之身派得上用场的地方有许多,无论何事,师父尽可差遣。”
荣飒面上依旧带着玩笑之色,挑眉就道。
“嗬,这几日装弱小温良装得上瘾了?这幅示弱德行,可不像你的作风。”
“你怎不说,如今辉夜嫁昼之术已成,究竟压制小树体内两个灵魂的哪一个,全凭你心意而定。”
“这样说,与我斡旋时岂不是更有分量?”
墨染听得眸光下落,长指也抚上怀中人脸侧,语气放软,“无意拎出娘子,也不会再伤害娘子了。”
荣飒一见,就赶紧打掉了那只动作多余的手,皱眉想过一圈,语气不大好听,最后的话里却有了余地。
“目的都达到了,事后,谁还不会说几句漂亮话。”
“急也没法,你以为龙晶随便走两步地上有捡的?那千年以上的龙,就乖乖在龙窟里坐着,袒着肚皮让你去取心脏一角?”
“这把被你坑的,我回头还得寻思寻思怎么去让清让动手,否则旁人来做,多少会有些动静传出,扰乱远山龙族安宁不可取。”
墨染心知荣飒已经松口,翘起红唇低了声。
“师父这说的什么话,徒儿也是好不容易才达成了师父的要求。”
荣飒听出话中不妙,立即站起身来,喊停不止。
“打住打住,打住啊,话不要乱讲,这可不是我明着要求你这么干的,这算账的人马上就到了,还想拖我下水不成。”
她一边说,一边已经走近墨染,打算从他手中接过人来。
墨染红唇勾起越甚,抱紧怀中之人开始往后避,“师父此前瞒下诸多事,本就不在岸上,怎还想着干净一身跑掉。”
荣飒大步跨出,几番没摸到人,面上已有不耐烦。
“少跟我扯皮,管好你自己,对于小树你要是心里有数,不做旁想,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要是不知分寸,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到时候别怪我不近人情。”
墨染一身轻快,在树下绕了两圈,躲得自如。
“师父认识娘子才几日,怎么都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尤其这次回来后,更为关切,因此,娘子到底是谁,有何特别身份。”
荣飒不想再绕圈,摸出长针,“既是我徒弟,以后还会是徒媳儿,自然要格外关照。”
墨染一见,飞快拉开距离,这次一退,是退到了行宫屋顶。
“不必以后,明日大婚在即,现在就是徒媳了。”
不想脚才落稳,一排长针就密集跟上,荣飒也跟着拔身上了房顶。
“你滚远点,要是将人交给你,我宁可将小树徒儿带去虚杳之地。”
墨染笑意愈深,“娘子是虚杳之人?”
见荣飒面上尽是一时口快的懊恼,他声线低软,飞快抛出话头。
“师父不说,徒儿也不是完全没头绪,早在试炼之地,蛇族那些上古精神体就有表露,只称娘子的身世追溯往上对蛇族有过大恩。”
“我寻思想了想,上古历史中对蛇族有过足以被世代铭记的大恩的,只有传说中的海域之神,也便是如今虚杳之地的明神宗内,七大传承神位的明神之一,这么想来,娘子的身份与这位上古海神,脱不了干系。”
荣飒差点就要顺着这话脱口而出,临出口时,又生生憋了回去,改为切齿言笑。
“唉哟,你这活体肉脔这些年也不是白挨白混的,所知甚广啊,就连明神宗都知道。”
“在这梦延之地,听说过的人可是寥寥无几,你又从哪听来的。”
趁着墨染恍神的片刻,人已急速逼近,“还抱着做什么,将人给我。”
墨染一回神,便是荣飒一只手已经拉上了小树的,他大力推开,接连退了好几步,才暗着眸子幽幽出声。
“师父,徒儿不喜欢这样的取笑之词。”
说完,像是较劲一般,更是用脸去贴了怀中人的额,以红唇在发迹处来回流连。
“不给。”
荣飒也竖着眉,“既然不喜欢,就少打听,也给我离她远点,不然日后,有的是更难听的话说给你听。”
“嗨呀,你这浪蛇,再碰她试试。”
墨染疾身后撤,眼帘一个起落,唇角又勾出了笑意。
“娘子有许多昏沉时刻,因此,转述给师父的经过并不全面,我将娘子在蛇族中显露不寻常之事告诉师父,作为交换,师父告诉我这趟虚杳之行,究竟了解到了什么情况,如何?”
若是墨染一人,荣飒还能给他往死里打上一顿,但顾及小树在他怀中,到底没法动真格,只能紧追上去。
两人在不离行宫追逐了大半圈,既没有彻底拉开距离,也没有格外挨近,就这样前一句后一句聊着。
“你说与不说,差别不大,清让一到,自会明了,我哪里需要跟你交换信息。”
“再说了,你知道又如何,这次还没利用够,还想怎么继续用?”
脚下生风的黑衣俊美之人脸色一僵,嘴角也跟着下落。
“师父,真是无趣。”
却不影响荣飒的好心情,她爽口大笑,“怎么,一听到清让,你这个小浪蹄子就没信心了,可别啊,也让我看看热闹,看你有什么办法,能去清让手中抢人。”
墨染再接话,声线已经放得冷淡。
“娘子不喜欢我这样的人,我做什么都是无用,再者,徒儿深知自己不堪,配不上娘子洁净透彻,不会做无谓之事。”
荣飒满意抚掌,“有这等自知之明就好。”
“师父会告诉娘子真相么。”
“当然会,否则,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徒儿对你的这点怜惜之心,被你逐渐放大?与其担心到时候真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感情来,不如一早将苗头掐灭了。”
墨染面有停顿,“那师父,能否明日之事结束后,再说。”
荣飒也有一番考虑,最终应声,“可以。”
“那到明日为止,娘子,依旧是我娘子。”
话音刚落,唇角才勾起慵软的笑意,当即就滞住了。
在这一刻,房顶上的追逐的两人齐齐将视线转到了庭院中间。
在旁人看来庭院中并无异象,只有格外清冽的风卷起,两人却知,这是云起之术即将落地的征兆。
荣飒这下也不追了,拍拍手,就笑着一身轻松地从行宫顶上跃了下去。
墨染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就不再去看。
“这时还用云起之术掩人耳目,还真小心。”
“也是,差点忘了,蛇宫暗中也有数双眼睛。”
他转回脸,琥珀双眸定定注视怀中之人,语气极尽低柔温软。
“娘子,你既喜欢离人树,那为夫带你去树上可好。”
说完,先是在离人树下落了脚,再纵身一跃,就抱着人没入了漫天炙热的火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