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退兵(三)

在胡从俊的指挥部内,此时整编十一师的主要指挥官与高级参谋析数到场,以探讨此时整编十一师所面临的困境。

“如今的情况就是这样,我想请大家共同商议一个万全之策!”在讲完此时上蔡这边的情况之后,胡从俊向手下的各位官长们征询着意见。

还是徐海波首先发言:“钧座,我认为此时的上蔡战场上,虽然敌众我寡,但是敌人立足未稳,并且被我初创,三方并未会合,这正是我们的一个机会。这个时候,我们可以以其中的一支敌人作为目标,以一个旅横在林庄与上蔡之间,挡住他们的互相的支援,合两个旅之力,首先击溃东面的这股来敌,东面的敌人只有两个半旅,势单力薄,易于击破!”

徐海波的建议就如同他的这个人一样,充满了自信与勇猛,但是张贤却在心里摇着头,这个方案太过于冒险了,虽然也有成功的可能,胡从俊一定不会采纳的。

果然,胡从俊摇了摇头,对着大家道:“如今我们不易采用攻势,打仗就如同打架一样,攻的越多,所暴露出来的破绽就越多!可是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能有一点的失误,否则可能就会招至无法挽回的损失。”

徐海波知道自己的主张已然被胡从俊否决,于是不再答言。

胡从俊的目光投向了张贤,他对自己的这个心腹爱将,一直寄予厚望。可是,张贤却低头沉思着,并不看他一眼。

“我们这个时候也可以以不变应万变!”王元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王元灵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敌人虽然众多,但是并不可怕。如今我们三个旅合成一团,互为倚靠,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除非他们三倍于我们的兵力,要想吃掉我们,是不可能的事!”

大家都不断地点着头,的确如他所说的一样,此时的上蔡战场上,其实双方都在紧张地对峙之中,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把对方击倒。

王元灵又接着道:“我看,我们可以就在上蔡城与敌人消耗,白天敌人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只需要防范晚上他们的偷袭。如此拖个几天,我想这些共军就会不战而退,他们根本无力消耗!”

“是呀!王旅长说得不错!”另一个高参也表示赞同。

王元灵的话的确是一个最保守和最稳妥的方案。胡从俊想了想,却又问道:“王旅长说得不错,但是如果共军向上蔡这边增兵,会怎么样呢?”

王元灵道:“如果共军的目标是我们,定然会向上蔡增兵,只是那个时候我想无论是信阳、武汉也好,还是南京、国防部也好,定然不可能对我们整编十一师坐视的!”

胡从俊点了点头,却又道:“王旅长说得极是!呵呵,到时候我们国军当真得要与共军来一个决战了!只是大家想过没有,如此一来,我们上蔡的战场就会越打越大,这就像是滚雪球一样!”

“这有什么不好吗?”徐海波经不住地道:“我们正好与共军来一个决一死战,以这一战定胜负!”

胡从俊看也徐海波一眼,却发出了一声地叹息:“大家还记得张林福吗?”

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愣,却又同时点了点头。张林福这个人谁也不会轻易忘记,这个原整编七十四师的师长,也是国军里数一数二的悍将,却不幸在孟良崮之战中败亡。

“那是一个十分沉痛的教训!”胡从俊悠悠地道:“当初张师长把整编七十四师拉上了孟良崮,其实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出来,他是在为我们国军创造机会,与共军主力一决生死!只是可惜得很,最终却是功亏一篑!我可不想让我们整编十一师步入整编七十四师的后尘!”

听到胡从俊如此一说,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巴。按照王元灵旅长的想法,整编十一师就呆在上蔡不动,很可能就会出现胡从俊所预料的结果,成为被共军盯住的目标。如果真得如此发展下去,那么到最后整编十一师定然也会成为孟良崮之战中的整编七十四师,是吸引敌人的诱饵,以整编七十四师如此强悍的战斗能力,尚且架不住共军群狼战术的围攻,那么如果换成整编十一师,又能支撑多久?就算是侥幸支撑了下来,只怕那个时候的整编十一师,也已经成为了残疾。

“张贤,你的意思呢?”胡从俊终于点出了张贤的名字。

众人的目光又再一次投到了张贤的身上。

张贤沉默了半晌,这才悠悠地道:“既然打又打不得,守又守不得,那么就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愣。

※※※

陈大兴带着熊三娃走进了俘虏营内,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之下,他们来到了一座警备森严的院落,这个院落是当地的一名士绅的老宅,院墙高大而厚实,里面却有三重阔大的庭院,这就是陈大兴负责的整编十一旅的俘虏营。

走进院子里,每一重院落都有三间正房与两间厢房,后面的屋舍尤其高大,前面的却有些低矮,此时,这些屋子倒是成了关押俘虏的监牢,每一间里面都挤上了十多个人,而在院子里还守着荷枪实弹的警卫营的士兵。

一个班长见到陈大兴走过来,连忙起身相迎,陈大兴随便问了几句,无非是这些俘虏的情况与状态,这个班长如实地回答着。熊三娃乘着这个机会来到了一间屋子前,此时正是六月天气,闷热难当,虽然那些门是扣着,但是所有的窗户却是打开来,外面只罩着一层纱窗以防蚊虫的。透过窗纱,熊三娃看到在豆大点的灯火照耀之下,屋里一群俘虏或坐或卧、横七竖八地挤满了屋子,大部分的人衣衫破烂,有的干脆光着膀子,一股扑鼻的汗臭之味从窗户里扑鼻而来。人群中,还有几个轻伤的伤员,此时已然被包扎了起来,只是还在不停地呻吟着。在熊三娃走近之前,这些人还多在窃窃私语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当发觉有人走到窗户前,又都一齐噤声了,一个个瞪大了一双双惶然而又恐惧的眼神,盯视着窗外的熊三娃。

熊三娃被这么多的眼睛看得有些无法承受,转过身走开了,却听到陈大兴已经在招呼着他:“走,我带你去看一看共军那个长官!”

跟着陈大兴,熊三娃来到了最后一层院子,在西北角的那间屋子前,专门有一个国军卫兵把守着,见到陈大兴连忙打了一个立正。

“他还不吃饭吗?”陈大兴一眼看到了摆在门口的食盒。

这个卫兵摇了摇头:“他不吃,还说要不早点把他枪毙了!”

“把门打开!”陈大兴命令着。

这个卫兵连忙打开了门,陈大兴提着食盒走进了屋里,熊三娃也跟着进去。

这一间屋子,要比刚才熊三娃看到的前面关押那群俘虏的屋子小了一半,但是条件却好了许多,窗户前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盏煤油灯,照得屋里倒是光亮。在桌子边上有一张椅子,后面还有一张床,床上还挂着蚊帐。一个浑身血污的汉子就坐在桌子边上的椅子上,显然他已经洗过了脸,脸上很是干净,推着平头,但是身上的臭味依然十分熏人,好在陈大兴与熊三娃在兵营中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所以也并不觉得如何。灯光印照在他的脸上,熊三娃发觉这是一张十分英俊的面孔,约摸在三十岁上下,整张脸方方正正,就好象是年画里的罗成,只是下巴与嘴唇上长出了些许的胡子茬,显然这几天没有刮净,要不是这些胡子显衬着,他可能还会以为他只有二十岁呢。

“夏阳!”陈大兴叫着他的名字,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打开来,里面有一碟咸菜和两个馒头。他把食盒推到了夏阳的面前,笑道:“就算是再怎么着,也要吃饭的呀,更何况我们也没有准备要枪毙你呀!”

夏阳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来看了陈大兴一眼,显然对他并不陌生,锁紧了眉头,愤恨地道:“陈大兴,我落在你的手上,自叹是技不如人,只求一死,你也别在我面前装好人了,你们国民党反动派就从来没有一个好东西!”

一听到这话,熊三娃便气不从一处来,骂道:“我们是国民党反动派?我看你才是共产党土匪呢!”

夏阳这才注意到陈大兴身后的熊三娃,借着煤油灯看清熊三娃的样子,蓦然不由得一怔,呆了一下,发觉面前的这个国军中尉长得实在象一个人了。

“三娃,别这么没有礼貌!”陈大兴阻止着,同时对他道:“夏教导员是个英雄,奋不顾身,掩护他的战友逃脱,这才被我们捉住了,对于这样的人我很是佩服的!”

听到陈大兴这么一说,夏阳倒是有些受听,但是明知道对方是敌人,却已然对他有了好感。

熊三娃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再答话,可是心里头却对这个共产党的长官产生了一种蔑视。

“呵呵,只是我不明白,死都不怕的夏教导员,却怕活!”陈大兴悠悠地道。

夏阳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在激将自己,并不以为意,道:“陈大兴,我是想要求死,你却想要我活,是不是为了想要你的上峰多给你奖赏呀?”

陈大兴笑了笑,并不隐晦地道:“就算是吧!”说着,又道:“但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夏阳问道。

陈大兴真诚地道:“真得,我很佩服你是一条汉子,不想你这样的一个好汉,就丧命在我的手里!”

夏阳愣了愣,蓦然有些感动,当下也豪爽了起来,伸手拿起了一个馒头,又抄起了筷子,夹起咸菜,吃了一口馒头,却又指着陈大兴道:“好,就凭你的这句话,我一定不死在你的手里!”

看着他大口的嚼着馒头,陈大兴这才满意地点起了头来,回头与熊三娃得意地笑了起来。

夏阳并没有看见陈大兴的偷笑,还在一边吃,一边对他说着:“陈大兴呀,我真得为你可惜,你这么有能耐的一个人,怎么就为反动派卖力呢?……”

陈大兴却向熊三娃做起了鬼脸来,看来,这个夏阳曾不止一次地想对他进行策反。

从夏阳那里出来,熊三娃对这个共产党的官长却不以为然起来,原以为共产党的官一个个都会象当初的马文龙和郝彬那样平易近人,却没有想到却是如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大兴哥,你对这个人太好了点!”他对陈大兴的奉承有些不满意。

陈大兴笑了笑,告诉他:“反正他是一个要死的人了,我们何必要去跟他计较呢?做人嘛,还是宽怀一点的好!”

熊三娃怔了怔,有些不明白地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要死的人?难道贤哥要把他处决吗?我怎么不知道?”

陈大兴道:“这不管旅长什么事,呵呵,象他这样的共军长官,是不可能留下来为我们所用的。旅长肯定会把他交上去,由上峰来处理。上一次我们在包信集的时候,也抓到了一个敌人营长,那个营长也象他这般得蛮横无理,最后让信阳绥署当成了叛乱匪寇,枪毙示众了。这个夏阳看这情景,也会跟上次的那个共军营长差不多了!”

听到陈大兴如此一说,熊三娃也就明白了过来,不再为那个夏阳的冒犯而耿耿于怀了,正是陈大兴所说的一样,去与一个要死的人计较,也太小气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