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章 北进(二)

虽然气氛有些尴尬,小蓝还是很快恢复了她爽朗的本性,知道张义这三个人是来看望田春妮的,并没有因为刚才自己的误解而在意,只是笑了笑,自告奋勇地领着他们赶到了田春妮治伤的老乡的家里。

春妮这一次是从鬼门关外转了一圈,一颗子弹击中了她的后心,若是稍微正上一点,或者抢救得稍微晚上那么一点,她都可能再也醒转不了。

张义带着铁蛋与夏阳走进这家并不宽敞的屋子里,政工队的王芹队长也正在这里,正在与春妮说着话,见到张义等人到来,连忙起身相迎。

“王队长好!”张义与夏阳、铁蛋一齐叫了一声,毕竟王芹是第一旅旅长梁三的妻子,也算是他们的首长了。

“呵呵,张义呀,我跟春妮刚刚还提到你呢!”王芹笑着从里屋走出来,要把他们让进了屋里去。

小蓝也叫了一声,看看没有自己什么事了,便告辞而出,在出门口的时候,她又特意地回头叮嘱了张义一声:“义哥,一会儿到我那去一下!”

张义的脸有些发红,她当然明白小蓝指得是什么,小蓝是要他去看望一下徐小曼。当下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边上的夏阳也听到了,心里却是一股说不出来酸溜溜的滋味。

走进里屋,春妮躺在一张并不太宽的木床之上,这张床虽然残破得有些歪斜,还用麻绳绑着床架,却是这家房东唯一的一张床,房东一家却是在另一边的屋子里搭着简易的木板来作床。

春妮躺在床上,一脸得惨白,显然是流了许多的血,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但她看到张义的到来,马上兴奋了起来,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别乱动!”张义连忙走过去,按住了她将起的身子。

铁蛋也跑到了近前来,连声道:“春妮姐,你可千万莫动,俺们看看你就走!”小孩子说话向来就是这么直来直去,让人倍觉唐突。

“这么快就走呀?”春妮有些愕然,有气无力地问着,笑容已经收拢了起来。

张义只得答道:“我们旅也是刚刚到达郑村附近,马上就要开拔,我们也是趁着中午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过来看一看你,看到你醒过来了,我们也就放心多了!”

“是呀!”夏阳也道:“春妮,你踏踏实实地先养伤吧,等伤养好了,看我们怎么打十八军!”

“哦!”春妮微微点了点头,此时的她不再是原来的乡下的丫头了,毕竟跟着部队过了这么久,走了这么远的路,还分得出来轻重缓急来。只是听到张义说马上要走,却又有些怅然若失。

“呵呵,好呀,我就等着你们能够把这个十八军拿下来呢!”王芹跟进来,笑着说着:“这个十八军呀,迟早会被我们干掉的!”果然与梁旅长是夫妻,她的话豪爽得仿佛是个汉子说出口来的。

春妮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来,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轻轻地握住了张义的手,觉得自己很是幸福。

张义感觉到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脸发起热来,想要抽回手来,却又不好拂了春妮的心思。

武小阳、石头和何大栓从外面跑了进来,何大栓人还没有进屋,已经在喊着了:“春妮,春妮!”

春妮与张义都急忙收回了手去,这却没有逃过王芹队长那双敏锐的目光。

看到这满屋子的人,尤其是看到了王芹也在这里的时候,武小阳与何大栓都拘束了起来,何大栓连忙陪着笑,告诉王队长,他是来看望自己表妹的。

对于这一群年青人,王芹倒也十分体谅,只是责怪何大栓的嗓门太大了,并没有批评他们的横冲直撞。

在这个时候,张义一颗高悬的心已然放了下来,春妮并没有生命的危险,这对他来说是最值得高兴的事,否则,他可能会遗恨终身。

小小的屋子里挤不开这么多的人,于是大家分别安慰了春妮一番,很快又告别离去。武小阳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走到了院子口处,见到大家都出了门,又跑了回来,却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美国的肉罐头,放在了春妮的床头,这让春妮惊诧不已,王芹正从外面送大家转身来,见状不由得笑着骂道:“好你个小武,是不是从刘司令那里偷来的?”

武小阳却一脸正经地道:“嫂子怎么乱说,这是上次打郑州的时候缴获的,我们警卫员一人分了一个,我一直没舍得吃!”

王芹愣了愣,不由得笑道:“打郑州?那可是上个月的事了,一个罐头也值得你留了这么久!”

武小阳回头看了春妮一眼,道:“我又不是没吃过,只是春妮说她没有吃过,所以我专门给她留的,只是一直没机会给她!”

“呵呵,是这样呀!”王芹又笑了起来,笑声中却有种好象把什么都看透的神秘。

看着王芹的笑,武小阳却是心里发毛,马上便有些心慌起来,嘟囔着:“这有什么好笑的!”却又怕她多问,连忙转身逃也似的跑出了门去。

虽然有小蓝的提示,张义却没有按照她的要求再回转管理处,而是径直地向郑村之外走去。

夏阳有些忍不住了,问道:“营长,你不去见一下徐小曼吗?”

张义转过脸来,早已经红成一片,略一迟疑,摇了摇头,迈开大步当先地走了。

夏阳却觉得这颗心被堵住了,急走两步追上来拉住了他,恨恨地道:“张义,你真得要辜负人家吗?”

张义一双炯炯的眼睛盯着面前这个有些另类的连长,却从他通红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火辣辣的光,他真搞不明白,这什么夏阳对他与徐小曼之间的事这么认真,难道就仅仅因为他是徐小曼的同学吗?

他拨开了夏阳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却是心怀着一种无比的酸楚,告诉夏阳,同时也是在告诉自己:“夏阳,如今这个时候,不是我们可以谈情说爱的时候,战场上子弹是不长眼睛的,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会去见马克思了,你难道真得忍心让她为了你去伤心一辈子吗?”

夏阳愣住了,张义说得是一个十分切实的问题,自己虽然也曾经想过,却又从来不敢往深处里去想,因为总也舍不得抛弃自己的美好幻想,那是一种令人可以忍受任何打击的希望。不知道是自己过于得乐观了?还是张义过于得悲观了?但是仔细想一想他的话,还是很有道理,与张义比起来,他却觉得自己要自私了许多!

铁蛋从后面追了上来,刚才在出门的时候,见到武小阳又跑回去,他觉得奇怪,所以也跟着去看,到这个时候才赶上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咦?夏连长,你跟营长在相面呢?”他看到张义与夏阳两个人互相瞪视着对方,一动不动的样子,觉得十分奇怪。

张义与夏阳这才如梦方醒一样回过神来,两个人都没有回答铁蛋的问话,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村口。

※※※

十八军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推进着,越过插花集后,在马店附近渡过西淝河,襄河纵队在西淝河东岸的利辛集附近稍作抵抗后,旋及撤走,十八军直抵蒙城城下。

蒙城,位于淮北平原的中部,涡河南岸,是一座千年的古城与淮北重要的水陆码头,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先秦诸子中庄子的故乡。

十一师作为十八军的先头部队,到达蒙城的时候,已然是十一月十五日了,也就在这一天,中原野战军的主力部队进围宿县,刘汝明的第八兵团苍惶南逃到固镇与蚌埠地区,丢下了一师被刘伯承大军吃掉。

第八兵团的告急求援电拍到了徐州,但是此时的徐州剿总,还在为东面黄伯韬第七兵团被华东野战军围困搞得焦头烂额,主力的第二兵团,以及外围的十三兵团、十六兵团齐齐向徐州以东的碾庄地区攻击前进,妄想东西夹击,在解救出第七兵团的同时,将华东野战军的主力击溃。

对于徐州南面的宿县,国共双方的指挥官都知道这座城市的重要,宿县正位于津浦铁路线上的沱河南岸,正处于徐州与蚌埠之间,就是徐州的南大门。宿县一旦丢失,也就是意味着徐州的被孤立。

无奈之中,徐州剿总先是严令刘汝明的第八兵团必须死守宿县,另一方面又急电十二兵团加快速度向北挺进,务必要保住宿县命脉。

催促电报很快由十二兵团指挥部下达到了十八军,又由十八军传达到了下面的两个师。十一师在抵达蒙城之后,立即对涡河南岸地区展开了侦察,涡河南岸地区地形十分平坦,并且地势开阔,并不适合部队的隐藏与防御,所以十一师也并未在这一地区发现有解放军的踪迹。

当张贤只是站在涡河的南岸,举着望远镜看到涡河的北岸,却见到那边的岸堤之上,却是连片的堡垒与沟壑,首尾相接,竟然没有些许的空隙。张贤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很显然,河对岸的解放军已然是严阵以待,早就构筑了防御工事,就是为了阻止十二兵团渡河。

蒙城县城隔着涡河对面是一座叫漆园镇,这是一个十分古老的镇子,据说就是当年庄子庄周作漆园吏的地方。在县城与漆园镇之间,没有桥梁,只有一个摆渡的渡口。为了试探河对面解放军防御阵地的火力大小,张贤用少数水性极好的士兵,组成一个突击小队,试探着从蒙城渡口强渡涡河,但是结果却令人十分惊讶,河对岸解放军火力之强,已然远非当初的洪河、甚至于刚刚渡过的颍河防线可比,在蒙城对岸的涡河防线,战防炮、迫击炮与山炮和野炮都成为了火力中的主导,光是轻重机枪打出来的声音,就已经连成了一片,竟然没有一丝的间空。

“河对面绝对不是刘兴华的襄河纵队!他们没有那么强大的火力。”张贤十分肯定地向过来视察的杨涛军长作着报告。

杨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却又有些不解地问着:“如果不是刘兴华的襄河纵队,又会是共军的什么部队呢?”

“这一次应该是刘伯承的主力作战部队了!”张贤悠悠地道。

“嗯!”杨涛想了想,也肯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