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章 奇袭(一)

张义的目光从张贤的身上转到了熊三娃的身上,又从熊三娃的身上转到了张贤的身上,就像是看着两个怪人,张贤一声不吭,但是熊三娃却有些忍不住了,当先地问着:“我说营长,你人什么事非要把我跟阿水留下来,刚才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张义没有马上回答熊三娃的问话,把目光停留在了张贤的脸上,看着这平静如水的表情,那是一种让他也佩服致极的淡定,完全是一付天塌下来也不担心的样子。

“阿水,你把八里铺的情况从头到尾再跟我说一遍吧!说得越详细越好!”张义终于开了口,语气却是十分得恳切,分明不象是一个营长在命令一个班长。

张贤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一定是碍于熊三娃的在面前,否则可能会直截了当地来问自己,不会这么拐弯抹角地说话了。毕竟隔着熊三娃,就算是三个人心里面都十分清楚张贤的身份,却还是不便于捅破这张窗户纸,所以也只好当是在公众场合里一样。

张贤还是将刚才告诉他的话又再讲了一遍,不过这一次,他讲到了自己是如何进入那个戒备森严的八里铺的,说着自己如何越过铁丝网,如何摸入了村子里,又是如何打伤他们一个副官,穿着他的衣服乔装打扮没有被发觉,说得惟妙惟肖,却只字不提徐海波。

听着张贤的报告讲完,张义沉思了片刻,却是问着他刚才的问题:“阿水,你觉得我们营肯定过不了那道山口吗?”

张贤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回答着:“这个问题,营长不应该问我,刚才你不是跟副营长和教导员都讨论过了吗?”

张义的脸有些红了起来,的确,这种问题不是他应该向一个小班长来讨教的,毕竟他还是一营之长,如果面前的这个阿水真得只是于得水,而不是张贤的话,那么,这种事他连想也不会想的。虽然有很多的东西是不能说出口来的,但是张义却十分清楚,以大哥张贤的判断能力和军事素养,在整个七十二军里,只怕刘兴华军长也要让其一二。

“哦……!”张义的嘴有些结巴了起来,又看了看坐在张贤身边看着他都有些诧异的熊三娃,还是解释着道:“是这样的,从湘西过来,我们营休整了这么久,眼看着整个中国就要被解放了,打进大西南的时候,我们营还是寸功未立,我有些不甘心呀!我也想为大家谋些军功。全国解放了,就不需要我们来打仗了,如果将来大家复员回乡,也有个可以论资排辈的资本。所以在接到急援昆明的任务之后,我比你们大家都着急,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带着你们跑得这么快的一个原因!”

听着张义的话,仿佛就是他的心腑之言,熊三娃感到心里一阵得温暖,他从张义的这番话里,体会到了当初张贤的那种感觉。但是张贤却是紧皱起了眉头来,心里有些别扭了起来,自己的这个弟弟看来已经远非当年只知道向前冲的毛头小子了,早就已经长大成人,多了许多的心思,最少学会了狡猾。他的这份狡猾比自己有过之而不及,不仅想的多,而且想得全。他说得如此动听,是为大家来谋军功,其实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来谋资本呢?

“放心吧!”不等张贤答话,熊三娃却是拍着胸脯地道:“这一仗我们一定会打好的。”

张义点了点头,又道:“你们也知道,田壮壮是我大哥的小舅子,新加入解放军,他也一直跟我说要立点功,生怕被别人看扁了,可是这机会真得不好找。现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解放军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敌人闻风丧胆,纷纷举手投降,想找个硬骨头啃一啃都找不到,不过,现在,这个八里铺真得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我们营能够一举突破敌人的这道天险防线,为后面的大军打开局面,一定会被记头功!”

听着他说得如此诱人,熊三娃也来了精神,跟着道:“你说得真得很对呀!”他说着,又不由得搔着自己的头,有些为难地道:“只怕到时候大部队过来了,也不见得要我们营打冲锋,再说,我们营里大部分是新兵,就算是我们营能够打上主力,只怕到时的损失也会不少。营长啊,那个关口真得不好打呀!别说是我们一个营,就是一个师来,只怕也很难顺利地闯过去!”

听着熊三娃当真得叫着苦,张义知道他不会说假话,这说明敌人在八里铺修得工事的确是非常坚固的,他不由得看着张贤,希望自己的大哥能够出个什么好的主意。

但是,张贤也只是笑了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熊三娃终于忍不住了,问着:“阿水,你见识多,你知道应该怎么打吧?”

张贤白了他一眼,知道自己的弟弟把熊三娃留下来的目的是什么,张义对自己太了解了,就像是自己对他那么了解一样,许多的话他不便说出口来,却可以通过熊三娃来问自己,他是怕自己还留恋国军里那些往日的同袍兄弟,还会象在湘西放过徐海波、放过韩奇那样的放过敌人,同时也放走了应该归属于他的荣誉。也只有熊三娃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他的圈套里。

见到张贤还是不说话,张义有些着急了起来,直截了当地问道:“阿水呀,刚才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什么好主意,说说看吧!”

“是呀!我也知道你有办法,你就快说吧!”熊三娃也跟着追问着。

张贤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推脱着道:“我?我怎么会知道?”

张义失望到了极点,脸色也越发得难看起来。

熊三娃却不相信,张口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说,是不是为了老徐?”

“老徐?”张义不由得一愣。

张贤却恨不能骂这个实心眼有家伙一通,但是这个时候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就是徐海波!”熊三娃告诉着张义:“我们发现他进了八里铺。”

张义的脸更加的难看起来,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这个时候,张贤却是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把这么重要的情报没有汇报,就可想而知自己的这个弟弟会对自己怎么想了。

好象是看出了这对兄弟的异样,熊三娃又连忙对着张贤解释着道:“其实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能说两家的话!”他的话一下子提醒了张贤,的确,这个时候,他还能有其他的选择吗?实际上,这个时候,他是跟张义同在一条船上的人,张义好了,那么他也就好了;否则,张义有什么不好,那么他也一定会跟着倒霉。熊三娃还在说着:“其实贺强也认得徐海波的!”是呀,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己却要想得如此复杂,张贤不由得有些好笑起来,就算是他想隐瞒徐海波这一情节,又怎么可能隐瞒得了呢?真得还不如象熊三娃这样如实相告的好!看来,自己真得是有些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想得太多,反而会受其累。

“徐海波到那里做什么?”张义奇怪地问着。

“他是二十六军的代军长!”张贤如实地相告。

“这样就太好了!”张义忽然有了主意,经不住地道:“擒贼先擒王,我们可以潜入到八里铺去,把徐海波抓住,逼其就范,呵呵,这道天险也就不攻自破了!”

熊三娃的眼睛里只是闪过了一道光,却把头转向了张贤。

“太幼稚了!”张贤忍不得地随口说出了声来。

张义的脸不由得一红,经不住地问着:“怎么幼稚了?”

张贤的面容很是严肃,并不象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他告诉着自己的这个弟弟:“徐海波那个人你应该知道的,既然他在湘西那么困难的境地里都不肯投降,又怎么会在自己的窝里举手投降呢?”

被张贤如此一问,张义也觉出了自己的话的确是幼稚了,却又不服气的问着:“那你说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奇袭!”张贤只是淡淡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奇袭?”张义与熊三娃都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张贤点了点头。

张义浑身打了个冷战,忽然想到了什么,却又有些不敢肯定地道:“这是不是太冒险了?就我们一个营?怎么可能呢?敌人是一个团,又有充足的准备,严阵以待,凭险据守,我们怎么奇袭呢?”

“你知道马其诺防线吗?”张贤问道。

张义愣了愣,摇了摇头,虽然这道防线在全世界都很有名,但是他却没有听说过。

张贤心里却是暗叹着,以张义如此得学问也能当上营长,这真是造化弄人!其实想一想,在解放军里,很多基层的中下级军官都是没有怎么上过学的,便是高级将领也有很多出自草莽,这些人有着充足的实战经验,可能却大字识不得一个箩筐。

“一战后,法国为了防备德国,花了六年的时间在德法边境修了一条长约七百公里的军事防线,花了近五十亿法郎,被称为固若金汤,可是到后来却成为了全世界的笑柄!”张贤娓娓地说了起来,张义与熊三娃都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起来,就像是两个听故事的孩童。“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德国突袭比利时,绕过了马其诺防线,直插到了这道防线之后,使之成了一个摆设。由于法国人太迷恋那道防线,以至于在防线之后,竟然没有任何大的阻击部队,所以到法国首都巴黎被德国人占领,也不过短短的几周!”

听着张贤说完,张义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