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借弹(三)

缅军的又一次的进攻被挫败了,他们后面的士兵们狼狈不堪地向河滩上逃奔着,却没有人再顾及那些不幸冲在最前面,而此时却被困在一号地堡阵地之上的同袍们,而这一些人却有四五百人之多,沿路上更有许多被打死打伤的人躺在阵地的四周,进退不得,呼嚎声、哭喊声、呻吟声与子弹射出来的声音交织成了一片,令这片美丽的土地上充满了血腥与残忍。

在二七九团的战士们用缅语喊出来的一片“缴枪不杀”的口号声中,阵地上的枪声在渐渐地消逝,傍晚的斜阳也从山岭之外射将过来,硝烟还未散尽,缕缕地在萨尔温江的两岸升腾起来,远远地看去,倒好象是农家的饮烟,火烧云正在西边的天空上翻滚着,一如阵地上的血红。

渐渐地,枪声终于是止住了,但是呻吟与哭泣声依旧。

张贤从一号地堡里钻出来,自己都觉得好象是从地狱里转了一遭,再看一看满阵地抓获的缅军俘虏,他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目的是达到了,光这些俘虏与地下留下来的那些敌人的尸体或者伤员,加起来怎么也有五六百号人了,这也就是意味着他们可以得到五六百号人的武器与装备,同时也可以得到大量的子弹、手榴弹或者其他的作战物资,有了这些物资,就足够二七九团七百多号人再在这里坚守一天一夜的了。

程少山一脸兴奋地远远从绝壁那边的地堡处跑了过来,一见到张贤,便合不拢嘴地笑着,同时不停地恭维着面前的这位新到任参谋长,说什么诸葛再世、军神出现等等拍马屁的话,也许对于他来说,这一场胜仗是他自入伍以来,从来也没有经历过的大胜,也就难怪他会如此得喜不自经,甚至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张贤却没有一丝得得意,他知道任何一场战斗都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取胜的,相反,每一场战斗都是一种性命相搏,便是象这场战斗如此美好的结局,却也是经历了心惊动魄的冒险与危机,如果有哪一个人出现哪怕是一丝的失误,那么这场战斗的结果都将会是另外的样子,他们将与敌人进行交换,他也可能会成为敌人的俘虏或者被击毙。

曹金牙也匆匆地赶了过来,见到张贤的时候,他却没有半点得兴奋,反而对着张贤大发起了脾气来,十分气愤地道:“参座,你怎么能这样私自行动呢?你知不知道?如果这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来,我们二七九团的罪过有多大吗?”

面对着曹团长的诘责,张贤也觉得自己的确有些无组织无纪律了,毕竟曹金牙还是这个团的团长,虽然他才是这里的实际指挥者,但是怎么说都应该和曹团长打一声招呼的,不管行动如何变更,或者临时的决定,也应该与曹金牙进行商议,此时在这片阵地上,他们两个人必须要配合密切,否则,别说是胜利阻敌,就是能够全身而退都不可能。只是刚才的情况又是如此得急迫,缅军发起的进攻是不会等待他再去与曹金牙商量对策的,他来到一号地堡里进行实地探察,也是随机应变才作出来的决定,如果稍迟片刻,就根本不可能再有可以布置陷阱的机会了。只是这个解释想来曹金牙也是知道的,如今他的责问与其说是气恼,还不如说是一种关切的埋怨。

对于曹金牙,张贤终还是觉得有些理亏,只能对他陪着笑脸道:“呵呵,老曹呀,我这也是万不得已,是想跟这些敌人借些弹药来打,如果不这么来打,只怕我们今天晚上都熬不过去的!”

曹金牙愣了愣,看了看这些满获的俘虏与弹药,马上明白了张贤的用意,的确,这一场战斗的进行让他有些意外,但是面对着这种结果,如今想来,刚才就算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也是值得的。他的语气已然缓和了下来,对着张贤有些无奈地道:“参座,其实你大可不必亲自来冒险,只要你交待一声,我就可以在这里组织了;就算是我过来,还可以让营长牛春过来!别忘记了,你还警告过我,要求我不能随意地去冒险,怎么这么快,参座就把自己的话都忘掉了呢?”

张贤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在开战之初如此得警告过曹金牙,如今可是让这位曹团长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他只得笑了笑,对着曹金牙道:“你说得不错,我自己说的话自己都忘记了,我向你认错!”

曹金牙一怔,没有想到张贤会是这么得敢于承认错误,这与他所认识的很多长官有着明显的区别,只是面对着张贤的主动认错,他却有些尴尬起来,连连摇着头道:“参座,我的意思不是说要你跟我认错,我的意思其实就是怕你出事!”

张贤却十分自信地笑了一下,对着他道:“老曹呀,你放心,说到自我保护意识,我比你要强!我自己就足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也不用别人来保护!”

“可你是我们救国军的总参谋长呀!”

“我这个总参谋长可不是花瓶!”张贤也十分认真地道。

曹金牙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

张贤却是想了想,觉得曹金牙的担心却也是很有道理的,当下对着他道:“老曹,如今二七九团的战斗还不知道要打几天呢,为了以防万一,我想我们两个人应该分开来,随时可以通过电话进行联络,这样才是一个万全之策!”

曹金牙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的确象是张贤所说的一样,如果他们两个人同时遇难,那么这个阵地就真得变成了无人指挥,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当下,他建议着道:“那也好,我看参座可以坐镇在中间进行指挥,让一营长牛春守一号地堡,我到二十五号地堡坚守,这样我们三个人就拉开了距离,可以确保指挥系统不会突然丧失!”

张贤点着头,表示着赞同。

两个人又讨论了些其他的问题,最后,看着这些正在清点之中的缅军俘虏,曹金牙却是皱着眉头,问着张贤道:“参座,你看这些俘虏应该怎么来处理呢?”

“把他们的武器和弹药留下来,放他们走吧!”张贤回答着,显然已经经过了考虑。

“什么?”曹金牙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接着问了一声。

“我说放他们走!”张贤又重复了一次。

这一次,曹金牙已经听明白了过来,他稍微怔了下,马上叫了起来:“参座,你说放他们走?难道让他们再拿起武器,重新来打我们吗?”

张贤却把双手一摊,反问着他:“你说不放他们走,那么我们怎么来处理他们呢?”

曹金牙道:“押解他们去孟撒!”

张贤却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道:“你说得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如今我们哪里还有力量押解这些俘虏呢?你看一看,这些俘虏如何也有四五百人,要是押解他们,我们最少也要抽出一个连的兵力来,如今我们哪里还能抽得出来呢?从这里到孟撒去,可是要走一天的,时间也不允许!”

曹金牙想了一下,又道:“那就把他们关押到江口镇去!”

张贤还是摇了摇头,道:“江口镇可是我们的后方,可是如今那里也没有我们的部队,再说一旦这些俘虏闹事,我们哪里还有能力去后院救火?而且这么多的俘虏,还有很多的伤员,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来讲,我们是救还是不救?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药品和口粮提供给他们呀!”

“我还是不同意就这么放走他们!”曹金牙想了一下,又想到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讲出了口来:“这样还不如把他们全部杀掉的好!”

“不行!”张贤一口否决着,同时道:“如果我们还想在这里生存下来,那么就不能与这里的民族产生仇恨,现在想要赶我们走的是缅甸政府,而不是这些当地人!一旦我们真得开了这个口子,那就是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得不偿失的!”他说着稍作停顿,又接着道:“再说,如果杀俘的事传了出去,我们违反了《日内瓦公约》,那么我们就真得会成为众矢之的,毫无回旋的余地了!”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甘心呀!”曹金牙恨恨地道。

“不甘心也要甘心!”张贤苦口婆心地劝解着道:“其实我们只是向他们借些军火和物资,如今我们已经得到了,就只当他们是过来送弹药的就好!呵呵,再说了,我们在放他们走之前,一定要先跟他们把道理讲清楚,同时还要对他们进行一番威胁,让他们每个人写一份不与我们再为敌的保证书,还要警告他们如果下一回再抓到他们,就肯定会枪毙的!呵呵,这些缅军的士兵们其实也是从各邦各省抽来的,经过了这一场作俘虏的经历,我想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再也不愿意跟我们打仗了!”

“只怕这是你的一厢情愿!”曹金牙有些不相信一样地道。

“一厢情愿也好,万般无奈也好,如今我们只能这么做!”张贤只能是一声得苦笑。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在国内战争时期,共产党军队大批抓获国军俘虏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他实际上只是借用了共军的一些作法罢了。

※※※

缅军再没有发起攻击,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那些被俘的人员会这么快就放回来,而且带回给他们的却是张贤的口信:救国军并不想与缅军及其政府为敌,只要他们能够撤离这里,那么大家就都会相安无事。救国军的目的是云南,而非是缅甸的国土。也许是为了报答一下二七九团释放俘虏的好意,在夜晚来临之际,他们再没有进行一次的炮击,只是还守着萨尔温江的河滩之上,并不见丝毫的退离。

其实,张贤也知道,单单凭着释放几百名俘虏,就指望着缅军撤离,那本身就是痴人说梦,缅军之所以没有再发动进攻,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黑夜的到来,这些缅军还没有打夜仗的习惯。

不管缅甸人是打还是撤,二七九团的防御准备还是在积极的进行之中,虽然已经这么打了两天,他们也阻击了敌人两天,但是谁也不知道后面还要进行多少天。

半夜时分,柳庆元派出来的运输队果然运来了一批军火,这是由十几个人护送着过来的一个马帮,虽然运送的物资有限,但是却极大的鼓舞了全团官兵们的士气。让张贤感到高兴的却是熊三娃也跟着这个运输队赶了过来,他是不放心张贤一个人留在这里,赶过来与他作伴的。而与张贤同时乘坐着一架飞机从台湾过来的袁少华少校,也跟着这个运输队来到了江口阵地,这让张贤有些诧异,按理说这位袁参谋完全没有必要跑到江口前线来冒险。

“呵呵,是柳副司令不放心你,所以他才把我派过来的!”袁少华向张贤作着解释。

“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张贤笑道:“我跟着二七九团在这里已经打了两天三夜,这不,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袁少华摇着头道:“李长官和柳长官是想让钧座跟着马帮一起回转孟撒,他们让我在这里接替你!”

张贤却摇了摇头,断然地道:“少华,你还是跟着马帮回去吧,孟撒那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是这里更让人放心不下,我留在这里亲自指挥战斗才更合适!”

袁少华一愣,有些为难地道:“其实我知道那两位长官的意思,呵呵,他们是觉得钧座夫妇刚刚来到这里,屁股还没有坐热,就亲赴前线来打仗,都有些过意不去!更何况夫人还为你担着心呢!”

听到袁少华提到了田秀秀,张贤的确就有一种十分愧疚的感觉,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对着袁少华道:“你回去告诉两位长官,就说我张慕白多谢他们的好意,如今是大家都十分艰难的时刻,只有同心协力、团结一致才可能共渡难关!至于我的夫人,她跟我结婚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呵呵,她了解我,就跟我了解她一样!”

见到张贤并没有一丝离开的意思,袁少华也有些感动,他也当即决定着道:“既然钧座不愿意离开,那么我也不走了!呵呵,上面派我来这里换你,到头来没有你把换回去,我自己却回去了,到时真得怕别人说我贪生怕死了!”

张贤皱起了眉头来,不由得问道:“你不走,谁回去复命呢?”

“这个好办,让马帮的人回去说一下就是了!”袁少华随口道。

张贤想了一下,想要回绝,但是又想到这片阵地上,自己连一个得力的参谋都没有,留下袁少华来,却也是一个帮手,于是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