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林信却不肯放过。

他就像一个膨胀了多少年的皮球,早积了无数浊气,我错误地一扎,把自己变成了发泄口。

「别摇头,装得这样无辜。」林信咄咄逼人,「你装无辜已经太久了,世上人人都必须爱你,为你着想,其它人的存在,只能为了你。你要好朋友时,我就要当你的好朋友,我落难时,你却连眼角也不看一下。」

他说,「你大哥派人绑架我,说要教训我一下。他骂我卑鄙下流,他亲爱的小弟弟视我为好友,我却总是趁你酒醒不防,对你动手动脚。他恨得我咬牙切齿,指着我说禽兽,要不是我林家还有些底子,我就是第二个安燃。」

我拼命摇头,想把这些突如其来被灌进脑子里的事统统倒出去,「不可能!我们私下做什么,那些小事,大哥怎么会知道?」

「何君杰把你看得比眼珠还要紧,你的事情,他哪一件不知道?安燃在你心里还算有点地位,我呢?我什么都算不上。你为安燃绝食,却把我抛之脑后。」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一点也不知道,林信,真的。」

「你不知道?」林信问,「你大哥有没有和你提到过我?」

我一愣,心底便有些透凉。

林信说,「至少和你提到过一次,是不是?」

「他有没有问你,我和你平时交往,是否有作些让你不高兴的事?你会和我好吗?你怎么回答的?君悦,你说,你当时怎么回答?」

我无法回答。

林信逐渐冷静下来,神色已不再激动,但他的目光,却犀利得令我只想躲开。

大哥有没有句我提过?

那段日子是我最不快活的日子,大哥正式对安燃做出处置,天地失色,我把时间都花在安燃身上,没分出一点来为林信的忽然消失不安。

对他的失踪,就算听到消息,我也会不以为然。

林信不是个安分人,他总是兴之所至,跑到天边,疯狂几日,再带着一身晒黑的皮肤出现。

但是那日,大哥忽然来找我,偶然提起林信,问我,「你觉得林信这人怎样?」

我不解,「怎么?」

大哥说,「其实人喜欢人,是很难理解的事。安燃算得上上面?或许你日后会发现,和其它人亲吻爱抚,也能感觉愉悦。」

我当时被胃痛折磨得半死不活,却也闻言大怒,正色道,「这世上除了安燃,我谁也不会喜欢。别说亲吻爱抚,就是我一根头发,除了安燃,别人休想碰一下!大哥你敢动安燃一个指头,我就再也不接受任何治疗!」

事情扯到安燃,我完全忘记了六哥刚才提起的林信,自然也没有追问下去。

「一根头发都不许人碰?」大哥听了,问我,「如果有人表面上对你不错,当你是兄弟,却趁你喝醉不备,暗中对你下轨呢?你怎么办?」

我反问,「你是黑道老大,是我唯一的大哥,你会让这种人靠近我?」

大哥说,「不会。」

一段对话,到此为止。

我不知道,区区几句不在意的对白,害惨了林信。

还能说什么?

我开始感到极不公平,现在回忆起来,悔不当初。

其实所谓趁醉动手动脚,在我只是一场儿戏,酒醉并非昏迷,林信偶尔的动作,我只当是有点sè • qíng的小游戏。

心里明白,并不点破。

看林信偷偷摸摸的小心样,暗底下还觉得颇为有趣。

儿戏罢了。

谁知道大哥会看成背叛友谊,暗中不轨如此严重?

我感叹。

随即终于明白,那一天我在娱乐中心洗手间内和林信一番对谈,安燃为什么如此恼火。

他气得那么厉害,把林信的录像翻出来,看了个开头,却终于不忍,要我不要看下去。

此刻我才明白,安燃那时候为什么用那种烈火一般,却又无奈的眼神看着我。

他想唤醒以为一切不过是游戏的我,却又怕我醒来后,太过难受。

「林信,」我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林信说,「用不着,君悦,已经打平了。」

我困惑。

「你大哥羞辱我,让我一辈子都要带着那些丢人的伤痕,我杀了你大哥,要了他的命。」林信说着,抽了抽嘴角,「你不欠我什么。」

我僵住。

好像有谁,把手伸进脑子,猛地扯出一把神经。

指尖上黏满了血和脑浆。

林信说,「君悦,我已经不恨你了。」

「但是,」他说,「我也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喜欢你。我跟随你,因为这是安老大的命令,但安老大没有说过,我要帮你把老大该干的事都干了。」

他说,「你总躲在自己的壳里,等着人家为你做事,以为自己开口说一声救命,就好像神灵开口,人人唯恐奉承不及,你错了。」

林信向我说,「你可以哭,可以躲在沙发里面,缩成一团。但是,没人会可怜你。你不做自己应该做的,只会把自己最后的一点机会毁掉。那时候,你就要承受后果。」

我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他把什么都说成我的错。

好像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十恶不赦到这种程度。

「后果?」我受够了,「还能有什么后果?现在我还怕什么?」

林信冷笑,「原来你不怕失去安燃,不怕看着安燃死在监狱里。好,不怕就好。」

「林信,」我激动起来,一把拽住他的领口,「我该怎么做?你说,你说啊!」

阿旗过来解围,把我和站得直挺挺的林信分开,轻声说,「君悦少爷,你该知道,这个时候,除了让证人永远闭嘴,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想?」

我心里一紧。

让证人永远闭嘴。

这话的含意,已经十分清楚,

但我却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我站在那里,默默站了很久,回头乞求地看着阿旗。

阿旗说,「君悦少爷,这个决定,我们都没权力下。一定要你本人点头。这是他们的资料。」

我茫然接了。

递上来的,除了档,还有一张全家福似的照片?

我一看,就吃了一惊,「还有孩子?」

林信说,「斩草除根,如果夫妻出了事,这小孩子也能上法庭。陪审团往往信任天真的小孩,孩子不怎么会说谎。」

「君悦少爷……」

「不行。」手上的照片好像会烧人,我把它扔得远远的,「总有别的方法。」

「没有别的方法。」

「如果安燃知道我这样做,他会怎么想?」

「安老大不会知道,」阿旗低声说,「除非我们告诉他。」

我还是摇头。

不可以。

我不是这样的何君悦,我不会shā • rén。

人,是万物之灵。

我们应该走在阳光下,光明正大,走正道。

正直,公正,勤谨,努力。

这才是我,才是何君悦和安燃。

「滚!」我抬起头,瞪着杀了我大哥的林信,指着大门,「滚出去!趁着我没工夫收拾你,滚出我的办公室!」

林信一言不发,转身出门。

剩下一个阿旗,看似要开口,我疯了似的叫,「你也一样,出去!出去!」

等办公室走得一个下留,我就捧着头,辗转在沙发上,恨不得把自己碾成粉末。

一定!

一定有办法,有别的办法,救我的安燃,而不毁灭过主的君悦。

我不是这样狠毒的人,我的手是干净的,它上面没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