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前院昨夜叫水的消息不胫而走,不消须臾就传遍了后院。

正院中,一道杯盏的破碎声传来。

王妃一手按住桌面,她闭着眼睛,急促地深呼吸着,不住地想要平复情绪。

地上杯盏碎片凌乱,水渍横溅。

院中奴才噤若寒蝉地跪在地上,死死低垂着头,大气皆不敢出一下。

秀琦站在她身后,想要去扶住她,可想起方才娘娘将她挥开的情景,又不敢上前那一步。

她轻拧眉,看了一眼秀珠。

秀珠瑟瑟地缩了下头。

秀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不过就出去了一趟拎茶水,还未来得及交代,这秀珠就将昨夜前院叫水一事告诉了娘娘。

秀琦心中恼得紧。

明知如今娘娘情绪敏感,受不得刺激,还总将这些事朝娘娘面前禀报。

也不知有没有脑子!

不知过了多久,王妃才压住情绪,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秀琦忙扶着她坐下。

秀琦朝娘娘的腹部看了眼,眸中闪过一丝紧张和惊恐。

不是她过于小心,而是娘娘这胎,看着委实凶险。

明明不过六个月左右,偏生腹部隆得极高,像极了将要出生月份的模样。

王妃艰难地坐了下来,须臾,秀琦犹豫地喊了声:“娘娘?”

王妃没看她,只扫了眼地上的凌乱,她冷声道:

“清理了。”

秀琦呼吸一滞,忙挥了挥手,立即有婢女站起来清扫地面。

在这期间,秀琦小心觑了眼娘娘的脸色,她迟疑地说:“娘娘,您消消气。”

话说出口,连秀琦自己都觉得这几个字干巴巴的。

姜韵伺候了殿下,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娘娘阻止不了。

而且,这几个字,也安抚不了娘娘。

可能安抚娘娘的人,至今尚未出现。

秀琦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原以为娘娘有孕后,这正院会比往日更热闹。

前两个月的确如此,可如今这正院却是有些落寞下来了。

就在她心中思索着如何安慰娘娘时,忽然听见娘娘冷静的声音:

“叫人去院外候着。”

秀琦一愣:“娘娘这是何意?”

寒风透过楹窗的缝隙吹进来,却不及王妃心中的凉意。

她轻扯了扯唇角,似讽刺一闪而过:

“本妃罚了她,殿下就恼得那般。”

“如今她终于和殿下有了肌肤之亲,殿下又怎么会叫她依旧毫无名分地待在府中?”

那不是令人耻笑?

这些日子,足以叫王妃冷静下来。

往日看不明白的事,如今也理出些思绪。

殿下若不想纳人进府,贵妃娘娘能逼迫得了殿下?

他若真对那姜韵无意,她不许姜韵有名分,殿下何故不直接让她处理?

最初她尚未反应过来。

只当殿下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

可如今想来,从最初,姜韵进府时,殿下就在暗暗护着她了。

王妃终于记起,那日姜韵初进府时,就未曾被殿下带来见她。

而是藏进了前院。

先是赏赐,后是请太医,她不过罚了那奴婢一场,竟被殿下呵斥无理取闹。

便是李侧妃,也未曾让殿下这般待过她。

王妃想起殿下提起姜韵时,总可有可无的模样,不禁扯了扯唇角。

殿下究竟是自己都没清楚自己的心思,还是只在故意骗她?

王妃闭了闭眼睛。

总归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殿下对她失言了。

哪怕是为了姜韵,殿下也总要来见她的。

毕竟,想要姜韵名正言顺地有名分,殿下也总是要带姜韵来给她敬茶的。

秀琦呼吸稍轻,她堪堪出声:

“娘娘,这怎么会?殿下不至于待她那般特殊。”

秀琦说这些话时,有些焦急,也正因此,才越发显得底气不足。

王妃没再说话,她只平静道:

“叫人去厨房传膳。”

快近午时,该是用膳的时间。

可秀琦却差些没有反应过来,怔愣地看向自家娘娘。

若是搁往日,殿下做出这般事,娘娘哪有心思用膳?

王妃自然知晓她为何愣住,只厌烦地拧起眉:

“还不快去!”

秀琦堪堪回神,服身行礼:“奴婢这就去。”

她转身那瞬间,顿时咬紧了唇瓣。

她往日总希望娘娘理智冷静些,可娘娘如今当真如她所愿般理智,她却忽然有些心疼了。

往后余生漫长,娘娘这般被迫清醒,可当真是好事?

正院传午膳的消息很快就被后院的人知晓。

李侧妃狐疑地看向安铀:“你没听错?”

安铀摇头:

“奴婢亲眼看见秀琦去领膳的。”

李侧妃顿了下,才惊讶地轻嗤了声:“她倒是聪明了。”

在这后院中,什么是最重要的?

李侧妃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是子嗣。

她膝下有付铭,即使她犯错,看在付铭的份上,殿下就不会重罚她。

所以,往日王妃仗着有孕百般闹腾,李侧妃难免对她有些看不上眼。

安铀想的却不是正院的事情,而是前院中的姜韵,她有些牙酸:

“主子昨日和许良娣相争,最终却让她占了便宜。”

提起这般,李侧妃娆人的眉眼倏然冷凝下来,半晌,她才轻呵了一声:

“如此也好。”

安铀茫然了:“这哪里会是好事?”

李侧妃不耐地觑了她一眼,才道:

“她既然已经伺候了殿下,殿下自然会给她名分。”

安铀憋了半晌,才堪堪嘀咕道:“平白让她有了名分,哪算好事?”

“蠢货。”李侧妃骂了句:“她没有名分,如何进后院?”

“她不进后院,谁敢将手插进前院对付她?”

若姜韵一直留在前院,才是最安全的。

可这也是不现实的,毕竟没有人敢保证殿下会一直待她感兴趣。

李侧妃只盼着姜韵莫要那般聪明,选择推迟时间进后院。

她和王妃截然不同。

王妃不愿姜韵进后院,她却觉得姜韵越早进后院越好。

毕竟早些进后院,她才会少些和殿下朝夕相处的时间。

安铀被骂了一句,终于反应过来主子何意,她堪堪窘迫地垂首:

“是奴婢想岔了。”

她伺候李侧妃久了,自然习惯了她的脾气,顿了下,安铀眸子亮着道:“如此说来,那还当真是好事。”

李侧妃已经懒得和她说话了,只撂了句:

“且看着吧。”

安铀噤声,不解她又是哪句话说错了?

她自然不知晓,自家主子心中也甚是矛盾。

毕竟殿下是她枕边人,听见他幸了旁的女子,在李侧妃心中,这如何也不会算好事的。

再如何说,也不过是些安慰自己的话罢了。

候在正院门口的奴才,待日落只剩余晖时,终于等到了付煜。

消息传到秀琦那里,秀琦却不如往日高兴,而是心中咯了一声。

她嘴角的弧度顿时降了下去。

看来娘娘的确猜中了。

秀琦情绪复杂地将付煜迎了进来,王妃端坐在位置上,她因有孕未施粉黛,可却衣装整齐,丝毫不堕王妃的气度。

她刚要起身行礼,就听付煜出声:

“你身子重,不必多礼。”

刚站起一半的身子,又被男人按了回去,王妃一顿,若无其事地坐好,她堪堪扯出一抹虚弱的笑:

“妾身谢过殿□□谅。”

付煜端起杯盏的动作微顿,他掀起眼皮子扫过王妃一眼。

体谅?

昨日一事发生后,这两个字从王妃口中说出,莫名有些轻讽。

他回府后,本来的确想过来和王妃说姜韵一事。

可姜韵自己却说了不愿这时要名分,付煜自然不会再来和王妃提此事刺激她。

如今之所以过来,还是听张盛提了一嘴,今日正院一切如常,午时也提了午膳。

他对王妃尚有几分了解。

付煜原以为王妃又会因此事而闹,谁知晓,她竟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若她闹还好,她这般行事,付煜反而心生了一分愧疚。

是以,付煜这时就出现在了正院。

可付煜的这些想法,王妃却不得而知,只当他是为了姜韵一事而来。

她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付煜开口,王妃袖子中掐紧了手心。

殿下是何意?

莫非还要她亲自开口,许姜韵名分吗?

终于,付煜出声:“本王也有些日子没来看你了,身子可妥当?”

王妃不着痕迹轻拧眉。

她今日不想看见付煜,只想早早解决姜韵一事,她扯了扯唇角:

“殿下放心,妾身身子无碍。”

她不耐和付煜继续说这些没用的话,她抬眸,直接道:“殿下今日来,可是有何事?”

付煜听至此,终于反应过来为何今日进正院中,总觉得些许不对劲。

他平静看向王妃:

“王妃觉得本王该有何事?”

王妃忍了一日的情绪,在付煜的冷淡下终于爆发:“昨日殿下在前院幸了姜韵,今日来,难道不是为了给姜韵名分?”

付煜往后靠去,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似疲倦道:

“若本王说是,你当如何?”

王妃强行伪装出来的冷静将要破碎,她咬声堪堪问:“殿下可还记得答应过妾身的话?”

她深呼吸一口,偏过头去,似不愿再看付煜:

“殿下都不记得了,妾身又能如何?”

“随殿下的便就是。”

话似退让,却怨气满满,付煜倏然就不想继续待下去。

若他当真来这是为此,王妃这般,的确是他气虚。

可偏生姜韵的一番话打消他的念头,既如此,他自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只觉王妃这般态度咄咄逼人,也生了不耐,付煜站起了身。

王妃没想他会如此,话音倏然顿住。

付煜朝前走了两步,突兀回头,掀起眼皮扫了王妃一眼,轻嗤:

“王妃放心,答应你的事,本王自不会失言。”

付煜走后,王妃彻底愣在了原地。

秀琦迟疑着上前,堪堪道:“娘娘,奴婢瞧着、殿下好似没有给姜韵名分的意思……”

这无需秀琦多言,在付煜离开后,王妃自然也知晓付煜不是为了姜韵而来。

正因此,王妃才愣住,她心中不住懊恼。

明明想好了,不管殿下怎么说,她皆要冷静。

谁知晓,她一见殿下,就止不住心中的委屈,埋怨之言脱口而出。

殿下来看她,本该是好好的一件事。

又因她的冲动,而毁了。

想起适才付煜离开前的不耐,王妃身子轻颤,控制不住地拉住秀琦,茫然地问: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秀琦眼眶一红。

她家娘娘生来高傲,何时这般不自信过?

娘娘素来看重自己身份,如今竟连自称都忘了去。

可秀琦却只能说:“娘娘日后莫要和殿下闹了,殿下总会回心转意的。”

回心转意?

王妃倏然闭紧眸子,原来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当真失了殿下的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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