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正院中,在李侧妃那番话落下后,气氛陷入些许凝滞。

今日的李侧妃着实有些狼狈。

她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纵使努力挺直了脊背,想要维持往日的高傲,却仍然让人看得出这其中的无力和勉强。

姜韵稍稍垂下眸眼。

这府中后院,所有女子的兴衰,皆不过系在一个人身上罢了。

李侧妃的高傲,在于往日殿下宠爱她。

今日的狼狈,也不过因为殿下的冷遇。

王妃并未在李侧妃话落就去反驳她,而是徐徐将视线落在了付煜身上,她似想撑着身子起来。

付煜倏然拧眉道:

“坐好。”

王妃的动作堪堪顿住,她仰着头,紧紧看向付煜,遂后,她干扯了扯嘴角,似说不出的凄凉:

“殿下觉得妾身会拿妾身死去的孩子生事?”

付煜只掀了掀眼皮,却没有说话。

姜韵也跟着噤声。

后宫中,连拿腹中胎儿搏一分富贵的妃嫔皆有,如今不过是利用死去的孩子来除掉自己最大的对手,谁知王妃是否做得出来?

付煜态度甚明显,王妃心中倏然凉了一片。

即使早就知晓付煜薄凉的性子,可每每他的一个动作和一句话,都依旧让她觉得心凉。

他们是日夜相伴的夫妻。

竟连一丝信任都没有。

就在房间中一片死寂的时候,姜韵不动声色扫了眼旁人的脸色,除了陈良娣情绪堪些低落和平静,其余人皆有些惊讶和怵意。

一时之间,即使是姜韵,也察觉不到何人有不对劲。

姜韵心中摇头。

对于这后院来说,所有的线索和证据,在一夜过后,就足够消散。

动手的人太隐晦,王妃也醒得太晚。

如今才来查王妃早产时的真相,早就为时已晚。

她忍不住轻抚了下小腹,甚至在想,若她是王妃,真的能防住这后院中的人手段吗?

姜韵的动作不算隐晦,付煜自然察觉得到。

意识到姜韵在想些什么,付煜堪堪微顿,轻拧起眉心。

就是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珠帘倏地被撞在一起,劈里啪啦地一阵响后,有人扑到李侧妃身边。

姜韵看见来人,些许惊讶。

遂顿,她眉心轻蹙了下,觑了眼李侧妃,心中稍稍摇头。

付铭一进来,就看见母妃跪在地上,而且脸上还带着泪痕,尤其是李侧妃身边的兰清模样,吓得他紧紧搂住李侧,小手不住擦在李侧妃脸上,他小脸上是茫然和害怕:

“母妃、母妃不哭……”

李侧妃倏然抱着他,失声痛哭。

这一番母慈子孝的场景,让姜韵禁不住看向王妃。

果然,王妃早就紧盯向付铭,她紧攥着手帕,似想到什么,身子皆有些轻轻颤抖。

对于王妃来说,她刚失子,付铭和李侧妃的作态,不亚于在狠狠刺激她。

早在付铭闯进来时,付煜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

他冷脸站起来:“谁让他闯进来的?”

付煜话中刻着抹深沉的怒意,任是何人都听得出来,他看向李侧妃的视线中,透着说不出的是失望还是什么:

“李氏。”

冷冰冰的一句称呼,让李侧妃的哭声滞住。

“来人,将公子带回去。”

紧跟着的一句命令,没有丝毫留情,付煜眸中一片凉意,张盛觑见,心中暗跳,根本不等付铭身边奶嬷嬷动作,自己上前,将付铭抱在怀中。

不等付铭哭闹,他就压低声:

“公子和奴才出来等着吧。”

付铭哭着想推开他,小手张开想要李侧妃,可李侧妃却见付煜脸色越来越冷,到最后近乎漠然般平静。

她怔怔地,连付铭被带出去都顾及不上。

待房间中安静下来。付煜才平静地说:

“他是府中长子,不是你的护身符。”

冷冷清清的一句话,却让李侧妃浑身打了个冷颤,她仰着头,不敢置信地道:

“殿下是觉得,妾身特意让人将阿铭带来的?”

付煜凉眸看向她。

李侧妃自嘲讽笑,眼角都被逼出泪来。

可付煜的下一句话,却让众人皆惊愣住:

“付铭年龄不小了,该是从晗西苑分出来了。”

刹那间,李侧妃连悲伤和心痛都察觉不到,浑身剧烈颤抖一下,失声痛喊:“殿下!”

她顾不得形象和高傲,哭着跪爬几步,堪堪拉住付煜的衣摆,崩溃着拼命摇头:

“殿下!你不能这样待妾身啊!”

“那是妾身的孩子!妾身不能没有他啊!”

姜韵有些心惊,她觑见付煜眸中神色,忍不住稍许后退一步。

她太了解付煜了。

将付铭分出晗西苑,绝不是付煜刚刚才升起的想法。

李侧妃还在哭饶,付煜却不过平静地抽出自己衣摆:

“李氏心有不轨,教唆旁人刺激王妃,导致王妃早产,胆大妄为,自今日起,去侧妃位,降为良娣,在晗西苑中反省一月,无令,不得出院!”

去侧妃位,降为良娣……

李侧妃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哭声戛然而止,身子瘫软在地。

她好似未听清般,整个人处于一种怔然状态。

她进府时候,付煜尚只是位皇子,未曾封王,彼时,她一入府就是良娣位。

她诞下付铭,才得以封为侧妃。

足足近六年的时间!

尽数抹平。

众人心中忍不住哗然。

付铭被分出晗西苑,李侧妃被将为良娣,如此惩罚不得不说甚为严重。

只姜韵却在想一件事,今日付铭当真是李侧妃叫来的吗?

她眸色晦涩,只觉今日来这一趟正院,让她对这后院中情景,越发看不透。

即使李侧妃被罚,可王妃生产时,产房中有熏香一事尚未得到解决。

付煜似是厌倦了这段时间府中的吵闹,他转身看向太医:

“王妃生产时,你可查出有何不对?”

太医冷汗连连,他根本不知王妃生产时竟还有熏香一事。

他自然不能说有何不对。

否则岂不是他失职?

因此,他只是脸色凝重地深想了一番,才苦笑道:“回殿下的话,微臣并未有所察觉。”

付煜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他耷拉下眸眼:

“你事后为王妃检查身子,可有不对?”

太医依旧是摇头。

房间中稍顿,付煜也只是沉默。

熏香一事毫无证据,只凭借王妃一句话,就闹得甚大,的确过于潦草。

须臾,付煜才平静对王妃道:

“好好休息。”

遂顿,他径直转身出去,对熏香一事闭口不谈。

王妃倏然捏紧手帕。

自然听懂他的意思,这件事到此为止。

让她好好休息的言外之意,不过是,府中折腾许久,该平静下来了。

姜韵扫了眼众人情绪,忙忙跟在付煜身后离开。

前院的人离开后,这房间中的其余人才敢动,陈良娣先上前了一步,似疲惫道:

“娘娘,妾身先行告退了。”

王妃任由这些人退下,直到苏良娣时,她才开口:

“你留下。”

她没有说原因。

只简单地下了个命令。

苏良娣眉眼温柔,却在这时倏然一惊,她掐了下手心,似是不解:“娘娘?”

谁知,王妃只平静朝她觑了眼,苏良娣眸色微闪,顿时噤声不敢说话。

只她心中却不住地升起不安。

刚走到门口的陈良娣步子微顿,她略微回头,不着痕迹地扫了眼王妃和苏良娣。

只须臾,她回头,敛下眸中的深思。

自王妃醒来后,对苏良娣的关注过于有些不同寻常了。

所有人皆退下后,王妃才厌恶恨意地看向地上的李侧妃,她扯了扯嘴角:

“将李良娣送回去。”

一句李良娣,让李侧妃顿时回神,她狠狠看向王妃:“王妃倒真看得起妾身。”

她踉踉跄跄地起身,根本不用旁人扶,脊背挺得笔直,她似想要维持着往日的傲然:

“王妃以为今日就赢了妾身吗?”

李良娣扯了抹讽笑,她说:“只要阿铭在一日,妾身就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甚至冷静下来服身:

“往后时间还长,妾身日后再来给娘娘请安。”

她不等王妃说话,就挺直了腰杆,一步一步走出正院,比往日皆走得沉重。

出了院子,安铀脸上透着不安和怵意看向她:

“娘、主子……”

如今叫不得娘娘了,安铀不得不改口。

可李良娣脸上却没有变化,只在快走到后花园,她忽然双腿一软,跌在地上,安铀惊恐地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李良娣撑着地面,爬起来,她咬牙道:

“不用你扶!”

她说:“我自己可以。”

她适才哭了许久,青丝凌乱,说不出的狼狈不堪。

她额头被之前付煜砸下来的纸张划破了些皮,印了些浅浅血痕,传来细细的疼,可李良娣却似乎感觉不到一般。

她一路走来,浑身狼狈,尽数落在旁人眼中。

可旁人却不敢有一丝笑话,路过的奴才皆吓得跪地请安,任她走后,依旧寂静无比。

五六月的天,向来说不定,早上尚日丽的天,忽然就飘起细细密密的雨。

落在李良娣身上,打湿了她的衣裳,一身艳丽桃红,是她素来爱的颜色,最偏向于正红。

她向来野心勃勃。

只李良娣忽然在雨中停下,她垂下头,低低地笑,又似在哭,然后声音越来越大,似要将所有的悲腔皆哭出来,其中透着的自嘲和讽刺让人心惊。

她的野心,来自殿下。

可费劲心思让她断了野心的,依旧是殿下。

安铀慌乱地想去扶她。

可她的哭声却戛然而止,她脸上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只平静地扫向安铀:

“你慌什么?”

她回头,看向自己刚刚跌倒的地方,眸色晦涩,她一字一句地说:

“跌倒了,我也爬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