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阳光明媚,书房中透着熹微的日光,姜韵心中的那股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她原以为,那些日子皆过去了。

她大可当作不在意。

但当卫旬用那种可怜惋惜的语气,一一说出她往日经历时,她才惊觉,根本过不去!

硬生生地刻在骨子中,似未痊愈的伤疤,一碰就疼。

许是有孕时,女子情绪敏感,又或是在委屈时,受不得关心,姜韵在看见付煜那抹紧张时,倏地就控制不住眸子泛红。

姜韵紧紧攥住付煜,似落水的人紧紧抓住唯一的救赎般。

她知晓,付煜待她的好,是她一点点谋划得来的。

自三年前相识,她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和心思在付煜身上。

和旁人皆无关系。

不会和从前一样,她娘亲走了,因她娘亲而得到的宠爱,顿时如烟雾般散得一干二净。

许多人都以为,她当时年龄小,养了几年,就忘了往日。

可只有姜韵知晓,那两年的遭遇,刻在她骨子中,永远都忘不掉。

是以,她根本不可能原谅卫椋!

没有人能够知晓,她被陌生男子拦在房间中,哭喊着救命时的崩溃和无助。

岂是卫椋一句后悔了,就可抹平的?

姜韵被卫旬的话带入回忆,浑身有些轻颤,付煜站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只觉似冷玉般一阵冰凉,他脸色稍变:

“怎么回事?”

他低头扫了眼案桌上的果盘和茶水,近日府中王妃一事刚平,付煜不得不生了分警惕。

外间久久未传来太医动静,女子偏生脸色越来越白。

张盛带着太医进来时,付煜眉眼已经拢着些许沉怒和说不出的寒意。

张盛扫过姜韵时,顿时轻骇。

他咽了咽口水,埋首退后了些,他根本不敢想,如果姜韵在前院书房、殿下的眼皮子低下出了事,殿下会如何震怒?

恐是不会亚于王妃早产那日。

太医上前为姜韵诊脉,可姜韵却拉住付煜的衣袖,怎么也不放开。

付煜拧眉,只当她是心中害怕,稍用了些力道搂住她,冷眼觑向太医:

“诊脉!”

太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寻着空荡在将手帕铺在姜韵的手腕上,可他这一诊脉,就情不自禁地拧起眉心。

他皱着眉,脸色惊疑地变了几番。

付煜心中顿沉:

“她怎么了?”

太医收了手,有些迟疑不定:

“这、姜主子应是受到了惊讶所致……”

付煜眉眼神色稍顿。

惊讶?

姜韵一直待在书房中,如何会受到惊讶?

他下意识斥道:“胡言乱语,她一直待在书房,能受到什么惊讶?”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也想不明白,可姜韵的情况明显就是魇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殿下方才做了什么,或者是说了什么?许是刺激到了姜主子。”

付煜眯了眯眸子。

另一侧尚未出去的卫旬也有些意外。

从姜韵进来后,就一直是他在和殿下说卫钰一事。

可卫钰一事,和姜韵又有何关系?

即使卫钰遭遇悲惨,姜韵在宫中待了数年,还不至于被这些事吓到。

卫旬能想到的,付煜自然也清楚。

可越清楚,越生狐疑。

付煜倏然想起,在定州时,姜韵就对卫旬调查一事十分感兴趣,三番四次不动声色地向他问起。

但当时,付煜只因她过度关注卫旬而有些恼怒,倒一时疏忽这些。

如今想来,的确有几分奇怪。

他了解姜韵,她素来谨言慎行,根本不是好奇心过多的性子。

付煜压下眸中的狐疑,不着痕迹地觑了眼怀中的女子。

所以,她为何对卫钰一事这般感兴趣?

姜韵浑身泛凉,她自幼落过水,身子一直泛凉,曾经大夫说过,她这身子落了毛病,许是日后不好寻亲事。

当时大夫说得隐晦,但姜韵向来心思敏感,听得出来大夫的言外之意。

那时她不在乎这些,对旁人眼中的担忧也不过视而不见。

所以姜韵即使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有些措手不及,却也从未想过不要这个孩子。

因为她知晓,她这次定州受孕,许是她唯一一次做母亲的机会。

太医的话在继续:

“姜主子如今被魇住,微臣只有替其施针或者开药,但姜主子有孕在身,这两个方子对腹中胎儿皆无好处,是以,最好还是能寻出姜主子受惊讶的病因。”

“否则,这心病不解,日后难免会再犯。”

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姜韵的神经,她倏然回神,白着脸拉住付煜的手,干涩出声:

“奴婢没事……”

她说得有气无力,根本无法取信于人。

若说对太医的话,付煜还有些狐疑,姜韵这般迫不及待地打断太医,倒让付煜彻底相信了太医的话。

他耷拉下眼皮,眸色不明地扫向怀中女子。

他一直以为,姜韵对他毫无隐瞒,彻彻底底将自己暴露在他眼前。

如今看来,好似并非如此。

姜韵的眼尾处有一颗细小的美人痣,笑起来时,也无端生了几分风情,只她平日里总在脸侧垂了几缕青丝,旁人若不细心的话,根本注意不到她这颗美人痣。

付煜甚喜她这颗美人痣,也曾问过她,为何遮掩住?

女子只苦笑着回他——有些惹眼。

她位低言轻,稍不小心行事恐就会犯了忌讳,在宫中时,总穿得素淡,想将自己的优势皆数遮掩住。

对此,付煜难得生了几分虚荣心——旁人不可见的风情,女子皆在他面前毫无保留。

如今姜韵有些不适地倚在付煜手臂上,脸颊轻侧,那颗美人痣就显在了众人眼前,只不过众人皆在关心她的身体情况,倒没有在意这些。

只有一个人,视线落在她眼尾,不动声色地轻拧眉心。

卫旬不着痕迹敛下眸眼。

他确认,姜韵有些眼熟,不是因为他和姜韵有几分娴熟,而是他在旁处见过。

可一时之间,卫旬却如何也想不起他是在哪里见过的姜韵。

出了姜韵这一事,卫旬在王府也呆不下,付煜明显心思皆在姜韵身上,卫旬也就顺势请辞。

旁人皆退下后,姜韵终于恢复清醒。

她稍抬眸,就撞上付煜的眸色,姜韵脊背一点点僵硬。

姜韵仰着脸,堪堪涩声:

“殿下……”

付煜松开她,她手臂上的烫伤已经上了药,如今清清凉凉的,根本感觉不到疼意。

姜韵心中顿时一沉。

却在下一刻,付煜倏然擒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仰着头,对上他的视线。

付煜眸色晦涩:

“本王和韵儿相识多年,韵儿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本王?”

姜韵攥住他的衣袖,眸子渐渐浸湿,她咬着唇瓣,苦笑着摇头:

“奴婢何时有事情瞒过殿下?”

“只要殿下想听,奴婢都可以对殿下说。”

女子在宫中学的手段过于刁钻,她清楚地知道她优势在何处,一个字未说,就先湿了眸子,他心中的怒意顿时消了大半。

世人待美人总有优待,付煜也不例外。

她这先行示弱的法子用了多次,付煜心知肚明。

可他总吃这套,素来不爱见女子哭哭啼啼,偏生见不得这女子哭。

付煜心中烦躁,甚至有些恼。

他耷拉下眉眼,不去看女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坐到一旁,平静道:

“那你说,本王听着。”

姜韵绞了绞手帕,咬着唇瓣,半晌,才小声地说:

“奴婢只是听着卫公子的话,想到了从前罢了。”

付煜拧眉,些许狐疑。

从前?

对于姜韵的身世,付煜自然是查过的。

若姜韵身世不清不白,自不可能接近他。

姜韵出身商户,父母因意外早逝,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最后才小选进了宫中,若她身世不明,当初也不进不了皇宫。

皇宫中贵人多,哪容得一丝轻忽。

所以,付煜眯着眸子,不解:

“卫旬所言,和你有什么关系?”

姜韵似打了个颤,她抿唇,堪堪说:“奴婢曾和殿下说过,奴婢学的按捏之法,是曾为了讨好家中长辈。”

付煜点头。

“奴婢家中情况复杂,在父母意外去世后,奴婢也被送进过庄子中,后来因些机缘巧合,才入了宫廷,得幸和殿下相识。”

前面的话,姜韵一直低着头,直到最后一句,她稍仰面,朝着付煜弯眸笑了笑。

付煜却是脸色生变。

他派人查姜韵身世,知道她家世清白就可,自不可能将她所有事情皆查得一清二楚。

她也曾被送进庄子一事,付煜根本不知晓。

在庄子中经历过什么,付煜更是不得而知。

但能让她一听卫旬的话,就生生被魇住,必然不会是什么好的遭遇。

书房中寂静许久,付煜才握住她的手,平静问道:

“恨他们吗?”

付煜知晓,姜韵父母去世后,所有财产皆被她二叔一家所得,她曾有一亲弟,只是自幼身子不好,也在她父母去世后患病身亡。

再联想她口中的,曾被送进庄子一事。

付煜甚至不用加以猜测,就可知晓这其中缘由。

姜府位于长安,虽只是商户,付煜却也听说过一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诺大的财富摆在那里,只凭两个孩童,如何守得住?

姜韵似听出付煜话中深意,难得怔了下,遂后苦笑着摇头:

“奴婢岂能不恨,可并无证据能够证明奴婢弟弟的死和他们有关,上有祖母在,分配家产一事,奴婢根本无权过问。”

祖母尚在,就未曾分家,即使那些财富皆由她父母所创,可在当朝律例上,二叔一家也可分得。

弟弟去世后,她一个女子,自不可能得其一分财产。

况且,她父亲并非祖母亲生,这大好的便宜,当然由着二叔一门尽数占了去。

付煜漫不经心地朝她掀了掀眼皮子,扯了下唇角。

他素来公私分明,也甚少滥用私权。

可女子怀着身孕,心中藏着事,总归对腹中胎儿不好。

至于姜府,他甚至不需多做什么,只要吩咐将姜府做过的事彻查就足够了,毕竟这世间,谁能干干净净的?

付煜觑了她一眼,站起身:

“一个姜府,也值得你惦记着?”

他说:“好好养好身子,其余事,交给本王即可。”

姜韵愣住,她心中有些错愕。

对于姜府,她的确有恨,但她却没想过付煜会因她公报私仇。

二叔一家,为了不让自家养的娇娇女受累,小选时将她的名字报了上去。

她在姜府的身世本就不是秘密,有心人皆可得知。

姜韵清楚地知晓,一旦她进了王府后院,得了付煜宠爱,和姜府交好的人,到时自然会生顾虑。

有些仇恨,甚至根本不用她亲自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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