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澄虽然知道翡翠的话说的是为她着想,但也并不都是对的。
陆寒此人,是狼子野心,也曾加害于她,但他并不是如此急功近利之人。
起码在所有的局还未设好之前,他不会动她。
上一世,他尚且留她到了她快冠礼之时。
这一世,只要她乖巧听话,应当她能活着的日子只会推迟,不会提前。
起码陆寒现在,还是在忠心耿耿地扮演着好臣子的角色,并未对她有过任何不利之举,甚至还一直都在隐隐为她好。
虽然这些好,是存在些将她纵容成废物的想法在。
比如任由她看闲书话本子戏折子,任由她荒废学业,任由她出宫游玩看花灯品美食......诸如此类。
但这样子的纵容,顾之澄舒坦,陆寒心里也舒服,她觉得没什么不好。
只是如今太后不同意她出宫,却是个麻烦事儿。
转眼离上元节只剩下七日,可太后却依旧没松口。
顾之澄想尽了法子,在太后跟前旁敲侧击,撒娇装可爱,可是太后的心仿佛就是玉石做的,丝毫不为所动。
顾之澄实在没辙,甚至太后被她缠得烦了,都懒得来清心殿中传授她琴艺了。
原本是件高兴的事儿,可她心里头却一点儿高兴不起来。
午后小憩它不香了,就连喜欢的桂花栗子糕,好像也缺了那么点味道。
顾之澄正愁眉苦脸地捏着一小块桂花栗子糕,另一只小手在紫檀木桌案上轻轻点着,敲出有节奏的小小声。
田总管的脚步声突然从外头响起,尖着声音通报道:“陛下,摄政王求见。”
“让他进来吧。”顾之澄的声音也恹恹的,提不起半点兴致来。
摄政王来了,让她联想到自个儿不能出宫赏花灯的这件事,心里头更糟心了。
很快陆寒便走了进来,神色清隽自如,一袭极修身的深绛色缂丝袷纱蟒袍蟒袍还夹带着外头的寒气,为他俊脸也添了几分冷冽之色。
“臣参见皇上。”陆寒正欲行礼,顾之澄连忙吓得跳下龙椅,跑到陆寒跟前拦着他。
“小叔叔不必行这些虚礼了。”顾之澄声音清脆脆的在御书房内响起,眸子又大又亮,关切地看着陆寒,“小叔叔的风寒可好了?”
陆寒的眸子不着痕迹地掠过顾之澄搭在他深绛色袖口的白嫩嫩手指,声音略有些沙哑,“回陛下,臣已大好。”
顾之澄偷偷摸摸擦了擦额角的薄汗,领着陆寒坐到了黑漆嵌螺钿圈椅上头,与他亲切友好地拉起了家常。
虽然是表面笑得沁甜,心中一片胆寒,但顾之澄也自认为自个儿的表现极好。
起码陆寒应当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陆寒好看的薄唇比平日里失了几分血色,勾唇浅笑的时候却依旧好看,反而多了几分特别的味道。
他亦与顾之澄闲聊了几句,又问道:“陛下瞧着心情不大爽利?”
顾之澄脸上的笑容凝住,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小叔叔......朕只怕是不能与你一块上元节看花灯去了。”
“正巧。”陆寒翘了翘唇角,因着大病初愈,那双平日里冷冽冽蕴着无尽寒气的眸子今日也显得格外柔和,“陛下,臣亦要去沧州几日,不能陪陛下赏花灯了。”
顾之澄微怔,小嘴也微微张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臣要去沧州,于陛下倒是好事。”陆寒弯唇,眸色深深地看着顾之澄。
顾之澄不解其意,轻轻“嗯”了一声,等着陆寒的下文。
“臣去沧州,或许没有臣陪着陛下出宫游玩,太后尚会放心一些。”陆寒眸子里闪过一丝极为幽暗的光。
顾之澄尴尬的缩了缩脑袋,看来陆寒对自个儿在太后心中的定位很有自知之明。
但她也不好跟着点头,只好缩着脖子,垂眸数着袖口的云纹。
陆寒薄唇轻启,似笑非笑地盯着顾之澄的头顶,“陛下再去试试,或许太后会同意您出宫的,臣便先行告退了。臣还未收拾去沧州的行囊。”
“谢谢小叔叔。”顾之澄想到自个儿又能出宫游玩,峰回路转,就连眸子里的笑意,也终于沁上了几分真实。
她甚至并不关心陆寒去沧州做什么,只是送陆寒出来御书房大门之后,收拾收拾便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又往慈德宫走了一遭。
这回玉茹姑姑见到她,都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口气,“陛下就莫要如此执着了,您也知道太后的脾气倔得很,且您出宫,着实是百害而无一利。您若是再来几回,只怕太后又要生您的气了。还请陛下莫要再为难老奴了......”
顾之澄摇摇头,轻笑着说道,“还请玉茹姑姑再为朕通报最后一回。这回同母后说完话,就再也不会为难你们了。”
因为这次......母后肯定会同意了!
幸好,太后现在的耐心还没有被消耗殆尽,很快玉茹就领着顾之澄去了太后的寝殿内。
太后仿佛是午后小憩刚醒,娇美的容颜柔和了不少,见到顾之澄如此煞费苦心,三天两头就跑过来,太后也是实在无奈。
太后抿了口茶,喟叹道:“澄儿呀,你若是读书有这份坚持不懈的心思,哀家也就不必为你发愁了。”
“......”顾之澄被太后说得难堪,扭捏地动了动身子,才小声问道,“母后可是担心摄政王加害于儿臣,所以才不同意儿臣同他一块出宫?”
“自然。”太后轻飘飘睨了顾之澄一眼,“你平日在宫中与他相处也要多加注意,据哀家所知,摄政王私底下养了一批暗卫,各有各的本事。”
这是顾之澄上一世就知道了的事儿,她自然并不怎么关心,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太后道:“母后,那儿臣若是不与摄政王出宫,独自一人带些宫里的侍卫出宫游玩,可好?摄政王说,他要去沧州几日。”
太后脸色微变,深深看了顾之澄一眼,神色莫辨地说道:“澄儿,宫外的世界可就那般诱.人,你是铁了心思想要出宫对吧?”
顾之澄咬紧唇,从太后的语气里感觉到了一丝不太妙。
太后突然将白玉茶盏重重放在了小几上,冷哼一声道:“哀家瞧着,你就是上回同陆寒出了一会宫,就将心思玩野了。摄政王真是好大的本事,故意诱你出宫,从此让你心心念念着外头的花花世界,从此对读书治国都没了心思。”
顾之澄脸色一白,唇咬得更紧,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听太后训话。
太后冷眼看着顾之澄,“哀家真是对你太失望了,这出宫,无论你是同摄政王一块,还是自个儿带侍卫出宫,哀家都不同意。当然你是皇上,你自然可以随意出宫,无须过问哀家。所以,你自行把握吧。”
“......玉茹,哀家有些累了。”太后揉了揉眉心,让顾之澄离开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顾之澄垂下眼帘,小脸发白地走了。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不过是上元节出宫玩上小半日,又有何妨。
澄都治安向来很好,路不拾遗,危险甚少。
且宫中侍卫皆武艺高强,若守在她身后,寻常人根本近不得身。
若不是为了她的安全,而是不想她荒废学业才不允许她出去,也实在说不过去。
毕竟总不能从早学到晚,总要劳逸结合。
不然同她上一世那样,身子骨垮了,死时回想整个人生,也是晦暗无光的一生,什么乐趣都无。
唯一快乐过的时候,也只有忙里偷闲时看着庭院里几只雀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几声。
顾之澄垂着脑袋往清心殿走,小拳头却越捏越紧。
她不想......不想再同上一世那样活着了。
那样根本,就不算活着,只是妄图守着顾朝江山,母后手中空空的傀儡罢了。
玉茹望着顾之澄孤零零的背影,小声叹了口气,给太后面前的茶盏重新换了热茶,才温声劝道:“太后,您对陛下......是不是太过严厉了些?”
太后幽叹一口气,摇头深深道:“你应当也听过一句话......慈母多败儿。哀家只是不想以后在列祖列宗的面前抬不起头来。”
“其实一次出宫也不打紧的。”玉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太后的神色。
太后轻笑了一下,玉指纤弱扶着白玉杯沿,眸中若有所思,“一次出宫是不打紧,所以上回她生辰同摄政王出宫去了,哀家也没说什么。可你瞧见了回来之后么。”
“......澄儿的心明显野了,与摄政王也亲近了不少,对宫外更是好奇得不得了,如今为了再出宫,竟倔着心思和哀家说了这么多回。”
“澄儿平日里最是听话,哀家不许她做的事情,她都甚少同哀家唱反调,唯有这事......”太后的心里起了深深的危机感,“哀家是怕她认贼作父呀......”
玉茹也跟着点点头,“奴才也瞧着,摄政王看起来,像是个会哄小孩的。不过您与陛下母子连心,自然不是他能离间得了的。”
太后目中露出一抹幽光,声音却透着一股子无奈的味道。
“但愿吧......摄政王此人,一定得防着啊......哀家瞧着,让他教澄儿读书,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玉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太后娘娘还是该快些想个法子,摄政王定是存了什么坏心思,才日日想尽办法留在陛下的御书房中,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