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澄杏眸圆睁,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陆寒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道,“朕......朕突然觉得有些乏了,还是六叔自个儿去吧。”
陆寒眉目深深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场面有些静得可怕,顾之澄只好又继续说道:“六叔,那个......朕觉得您与好友聚会,朕去了倒显得没那么自在了,还是不去叨扰你们了......”
陆寒脸上蓦然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眸色深浓动人,却满是危险的气息,“陛下这是......在与臣说笑么?”
“朕......朕没有。”顾之澄硬着头皮,努力让自个儿不在陆寒面前输下阵来。
陆寒抿唇,笑容愈发显得六亲不认,嗓音幽幽沉沉,“臣听闻,陛下与闾丘连逃亡时,是身着素钗布裙......那时臣便在想,不知陛下身着裙装时,会是何等模样。”
顾之澄将淡粉的唇瓣咬得有些泛白,勉强一笑道:“六叔说笑了,男扮女装,瞧起来不过只剩些滑稽的模样。朕这样丢脸的事情,六叔就莫要再提了。”
陆寒又往前一步,趁御书房内无人,强势地揽住了顾之澄的腰,龙袍上的龙头云纹也被他的大掌所遮掩住,紧紧贴着顾之澄的耳边道:“陛下,你就只愿给他看么......?”
顾之澄微怔,陆寒的嗓音又低又沉,贴着她的耳廓仿佛什么不知名的烟花在耳边炸开,让她将他的话听得并不真切。
再加上看不到陆寒的神色,她心里便愈发惴惴不安了。
顾之澄伸手推了推陆寒的胸膛,可坚硬如城墙一般,尽管她用足了力气,也纹丝不动。
但已经从陆寒周身的气场上,嗅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
她知道,陆寒可能又上头了,即将就要失控。
她必须让他冷静下来才行。
“六叔......”她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少年音色清冽如泓,盼着能浇灭一些陆寒已经灼烧起来的理智。
可惜,这个词却勾得陆寒的眸色更暗了一些,“六叔......?为何......自从接陛下回来之后,陛下就甚少唤过臣一句小叔叔了,陛下可是与臣生疏了?”
见陆寒已经开始哑着嗓子计较起她的称谓来,顾之澄就知道他已经彻底失控了。
她着急地瞥了眼御书房窗牖上偶尔有一两个宫人经过时投下的影子,不由咬住唇轻声唤道:“小叔叔......这样总可以了么?”
略带焦急的尾音微微上挑着,仿若轻易能挑动人心的小钩子,越发让陆寒的眸色深浓起来。
他舔了舔唇角,只觉得嘴角有些发干,嗓音也愈发喑哑,“陛下,既然今日提到了这事,那么......陛下即便不想出宫,只怕也要跟臣走一遭了。”
因为,他想看到这小东西穿上裙装,同他一起出行的模样。
就如同他和闾丘连当日逃亡一般。
但不一样的是,如今是正大光明,从容不迫的。
顾之澄心里觉得不妙,干巴巴地按捺着声色问了一句,“若是朕不愿意呢?”
“半年后,臣答应陛下的事,若是反悔呢?”陆寒也反问了一句,语气里的深意,引得顾之澄不敢再说什么。
她埋下头,思忖片刻,才抬起晶亮的眸子道:“朕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朕,以后不能再拿这件事来威胁朕。”
陆寒眸色深深,凝视了顾之澄一会儿,才道:“好。”
“还有就是......朕这半年可以与你和平共处,但是......你不许再与朕有肢体接触。”顾之澄顿了顿,威胁似的看着陆寒道,“不然你也知道,朕若是想躲着你,会是什么境况。就算你想方设法逼朕,也没什么意思,不是么?”
陆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顾之澄。
他原本,就只是想能趁最后的半年,多看他几眼。
旁的,他没奢望,也没奢求过。
只要能每日与他说几句话,真的,就足够了。
......
陆寒带着顾之澄出了宫,先去摄政王府换一身女子衣裳,再扮成他的表妹去宁国公府参加宴席。
衣裳不知是陆寒何时准备好的,虽都是崭新的衣料,但看上去倒是极精巧细致,仿佛是早早就准备好了有这一天,一直在等着顾之澄的到来一般。
原本陆寒留了几个丫鬟在屋子里伺候顾之澄穿衣,但她以不喜旁人碰触为由,将她们全打发了出去。
没了丫鬟伺候,这些繁复的衣裳穿起来倒是要费不少功夫。
待顾之澄穿戴整齐,不知花费了多少时辰,总之是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额间也起了些薄汗。
但因眉心仿佛和着细碎的光,倒显得容貌愈发清丽动人,惊艳得应声进屋给她绾发的丫鬟一时看傻了眼,怔在门边,半晌才缓过神来,替她绾起发来。
再走出来屋子里时,顾之澄已经换了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配上一条散花如意云烟裙,绾着的缕鹿髻上插了一支白玉兰翡翠簪,却不及她半分的雪肤玉色。
她提着裙摆,径直去了前厅找陆寒。
此时太阳已落山了,陆寒站在前厅里,烛火昏黄的灯影映着他冷峻挺拔的身子,仿佛等得有些焦灼不耐烦了,一直负手在踱着步。
顾之澄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才低低唤了一声,“六叔......”
陆寒听到动静,很快便回过头来,眸光落到顾之澄身上,瞳孔倏然放大,直接失了神。
他素来知道这小东西五官精致,肌肤雪嫩,若是换上裙装,定会极美。
可是却没想到,会美得这样摄人心魄,动人心肝。
明明是弱骨纤形,却依旧如流风回雪,轻云蔽日。
肤若凝脂,绛唇映日,琼姿花貌,国色天香......
不施粉黛,却依旧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刹那间无数的形容词从陆寒的脑海之中蹦出来,惹得他心神皆颤,指尖也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
顾之澄正双瞳剪水一般,懵懂又天真地看着他,嗓子仿佛也因这副盛颜仙姿而娇软了起来。
“六叔,走么......?”
陆寒眸色愈发浓,这样的桃腮杏面,雪肤花貌,怎......怎可能是个男儿身?
陆寒一瞬间,心底又起了无数的质疑。
偏执又迫切地想要印证心中那个疯狂的想法。
可是,他刚抬起指尖,还未触碰到顾之澄的脸颊,就看到顾之澄后退一步,从头顶将那支白玉兰翡翠簪拔了下来,对准了她的脖颈处。
陆寒有些迷离的眸光渐渐恢复了理智,冷下来看着顾之澄道:“你这是何意?”
“朕说过,你若是再动手动脚,折辱朕的尊严,便黄泉相见吧。”顾之澄目露狠色,绝不让陆寒碰她一下。
陆寒收回指尖,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臣答应过陛下的事,不会食言,只是方才有些失态,抱歉。”
顾之澄犹疑地看了他几眼,见他深邃的眸底已经重新被理智填满,这才将簪子重新插到了头顶,睨了他一眼,才提着裙摆重新往摄政王府的大门口行去。
方才还未发现,如今顾之澄开始走路,陆寒才发现,原来这小东西穿上裙装,尽管美得倾国倾城,也着实不像个女子。
因为顾之澄走路的姿势,实在太过于大气,走的是龙行虎步,大开大合,与陆寒见惯了的大家闺秀走路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去。
且平日里觉得这小东西娘们兮兮的,又柔又弱。
可现下换了裙装,倒发现他的许多动作原来比女子粗鲁野蛮了许多。
只是以往在顾之澄削瘦的小身板下不大让人察觉,可如今在华裳首饰之下,倒一概显了原形了。
尤其是顾之澄这上马的姿势,裙摆一撩,直接踩着梅花凳就十分豪放地跨了上去,一点儿也不矜持内敛,着实让陆寒瞧了都忍不住黑了黑脸。
其实这也怪不得顾之澄,毕竟她从小作为男子养大,从未学过姑娘家的礼仪,行事向来是如男子一般随心所欲的。
不料误打误撞,竟在无形之中,为她打消了不少陆寒的疑心。
两人在马车上倒没再说什么,只是陆寒提醒她动作弧度要小一些,免得显得她这姑娘家太过粗鲁豪放,会让人看了笑话去。
顾之澄倒不在意什么,只是一拍大腿道:“放心吧六叔,朕不会给你丢脸的。”
“......”陆寒无奈地瞥了瞥她的坐姿,叹口气道,“陛下,女子坐着,都是双腿合拢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之上的,您如今......是男子才这般双腿分开撑坐着的。”
顾之澄:......当女子真累,以后出宫不如还是扮成男子吧。
......
马车行到宁国公府时,门口竟然站了不少公子哥模样的人,仿佛是在等陆寒。
顾之澄悄悄挑开帘子数了数,约莫着竟有五六个。
待陆寒从马车上下去时,外头就响起了嬉笑怒骂声。
似乎是在责骂从不迟到的陆寒这次竟然来得这样晚,待会得多罚几杯酒才行。
顾之澄听着陆寒的语气,倒少了几分平日里故意端着的冷漠,反而多了几分随和亲近,满口将待会儿要罚的酒都应下了。
“今日我还带了一个人来,给你们介绍一下。”陆寒清冽的嗓音透过帘子传进来。
顾之澄知道,该出去了,纤手抬起挑开了马车的帘子,露出一张小脸看向马车外陆寒的几位好友。
只这一瞬,明显感觉到,众人的眼睛都亮了亮,仿佛被惊艳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陆寒原本脸上清浅的笑意凝固些许,挡在顾之澄的身前,将众人明晃晃盯着顾之澄的视线挡住,这才缓声道:“这是我的表妹,叶清清。”
临了,陆寒又不放心似的,多补充了几句。
“......警告你们,可不许打我表妹的主意。”
以宁远为首的几个公子哥儿顿时明白过来,一下子就收回了方才动心的目光,促狭揶揄地看着陆寒,打趣道:“明白明白,兄弟们都明白!”
“......”顾之澄觉得这些人的笑容和目光,明显是有什么误会。
陆寒冷着脸扫了他们一圈,“你们明白什么?”
“嘿嘿。”宁远捶了一下陆寒的胸膛,眨了下眼揶揄着道,“这表哥表妹天生一对的,兄弟们自然知道,怎么敢打未来嫂子的主意呢?”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顾之澄薄颊透红,被这样当众打趣,实在是让她有些抬不起头来。
而且和陆寒......?还不如杀了她呢......
而陆寒板着的神色也顿时不自在起来,罕见的老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