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宣泄

“什么……”罗勒还以为局势偏向他那头,看霍廷轩有和稀泥的趋势,不依不饶地要反驳,结果被焦柏恶狠狠地踩了一脚,呜咽着躲一边去了。

焦柏对霍廷轩的态度很满意,他也笑起来,“有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吗,罗勒性子比较直,说话没个把门的,我代他向你道个歉,事情就过去了。”他又转身朝老师和年轻警察们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都是误会。”

女教师和警察立刻跟着哈哈几句,熟练地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嗯?”段泽出声打断这处好戏,他像是神游在外刚刚回神一般问道:“没了,不用去警局了?”

焦柏本就是假笑,闻言眯着眼睛侧身斜视他,阴沉沉地说:“说了都是误会,怎么,你很好奇警局长什么样?”

下一秒,段泽一拳捶上焦柏的鼻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焦柏揍出了鼻血,罗勒惊了,霍廷轩惊了,程白鹰也惊了,他飞快上前把段泽拦在身后,有些埋怨道:“想打他叫我来啊,手受伤了怎么办……”

这一拳用尽段泽全力,右手疼得发麻,他把手背到身后,忍着痛讽刺道:“按你的意思,这也是误会了?”

女教师赶紧扶过焦柏的身子,叫骂道:“你这同学怎么打人呢?”警察也立刻上前,准备将他们亲眼目睹的斗殴事件始作俑者制服带走。

霍廷轩注意到段泽指节上的破皮血丝,他忍不住上前握住段泽的手腕,恳求道:“段泽你干什么,别闹了。”

如果视频流传出去,焦柏清楚这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实际影响,但总归是个需要去解决麻烦,还不如今天暂且放过他们,日后再找机会。

一个霍廷轩而已,他从来未曾放在过眼里。当初是市长儿子董早起了个头,罗勒从中得了趣,没事就打着他们的名号欺压这个‘好学生’,焦柏懒得管,偶尔无聊了——比如今天就也跟着玩玩,但他没有想到霍廷轩身边何时出现了这么一条不知死活的野狗,逮着他就咬个没完。

他计较段泽打他的这一拳,那就必须跟着计较罗勒叫来的这群流氓,焦柏眼前一片血色,他怒极反笑,满心都是将这人碎尸万段的冲动,咬着牙挑衅道:“霍廷轩本人都说不在乎了,你还这么为他出头,他是在把你当刀用啊煞笔。”

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挑拨离间,自以为在他爸身上传得几招控制人心的手段,段泽真是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烦,“谁说霍廷轩不在乎的。”

搁在他手腕上的力道忽然大了,段泽瞥霍廷轩一眼,却只能看见他低垂的后脑。

“而且,我也很在乎。这件事过不去,罗勒必须退学。”段泽收回右手,拍了拍霍廷轩的肩膀,他准备跟警察回警局,却看见焦柏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段泽好笑地看着他的背影,罗勒也跟着要走,却被程白鹰一臂拦下,“没准你走,焦柏和段泽的事情是误会,你和我的并不是。”

“哇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罗勒猛地推程白鹰一把想扭头就跑,没想到程白鹰根本纹丝不动,他抄着罗勒的腰扛大米一样把人扛到肩头,回头对两名吃瓜警察道:“同志,警车在哪里?”

语气十分的迫不及待。

“呃,地上还五个呢。”警察之一头有点大,程白鹰无所谓道:“没事,你们一人拖一个,老师你也帮下忙,剩下两个我来。”说着,他拿脚挑起一个人的腰,灵巧地一勾,那人立刻被他颠球一样挑起来,程白鹰再稳稳地揽住扣在腰间。

下一秒,其余装死的小流氓立刻纷纷爬起,低眉顺眼地躬身道大哥,我自己来,我自己会走。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最初两人的石子路又只剩下段泽和霍廷轩,段漾都快把段泽的手机戳成了小儿麻痹,段泽实在没办法给他回了个电话,刚接通那边就开始嘶嚎:“怎么你和程白鹰都不理我啊,到底现在什么情况,你有没有把什么罗勒叶、茭白、冬枣的脸打肿!我跟你说,赶紧脱下你脏不拉几的外套露出内里金光闪闪的黄马褂,亮瞎他们的狗眼……”

“行了。”段泽没好气地打断他,“视频剪好没有。”

“剪好了!”段漾那边鼠标键盘噼啪作响,“我跟你说,罗勒那丑逼的大饼脸被我放大到正中央,绝对连黑头都一清二楚。”

“罗勒没什么用。”段泽边说边缓缓地沿着石子路向前走,“你把特写留给焦柏,等会找写手写篇带节奏的文,记着,着重点一定全部留给焦柏,就说罗勒是被他指使的出头鸟,一笔带过就行了。”

段泽抠了抠腿毛,“为什么?”

“H市总局局长到年龄要退了,盯着那位置的人你猜有几个?”

“反正不会只焦柏他们一家。”段漾一点就通,敲着键盘就开始联系记者。夕阳余晖洒在段漾肩头,给他镀上一层暖意的边,他垂着眼睫继续说:“发微博的时候记得圈选皇家监察院,前段时间的修改法案的相关新闻关注了吗,这帮人刚为权利缩减的问题刚在总警司那儿触了霉头,最近想搞事情想疯了。”

“钱不够用从我账户里划,大不了暑假回家多为我爸纳几个鞋底。至于学校这边我来解决,就他们刚才那无法无天的模样,霍廷轩绝对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先看一下学校到底想怎么处理,如果他一个教导主任真的拎不清还敢压,到时候就联名上报政教处,那边的书记新从隔壁省调来中央,这些日子整治高校整治得如火如荼,正愁没业绩站不住脚……不过应该不会有这一步骤,这事情闹大了肯定会惊动校长,看在焦副局的面子上焦柏不会有事,但他绝对不会包庇区区一个罗勒。”

“哎,这么麻烦,你去找陛下,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咳。”段泽咳嗽一声,心虚地捂住手机往身后瞧,段漾赶紧在那头说:“好好好,自力更生、艰苦朴素、茁壮成长对吧,喂……喂?!”

通话忽然挂了。

段泽愣愣地放下手机,橙红色明媚艳丽的霞光之下,霍廷轩半启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滴又一滴的泪水从他眼眶里坠落,大颗大颗地往衣领上砸,他哭得无声无息,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跟着段泽走了一路。

“怎么,怎么哭了?”原本还意气奋发挥斥方遒的男人顿时慌了,段泽从各个口袋里狂掏大半天纸巾,但因为他从来没有随身带纸的习惯,这时候就根本不可能找出来,他只能伸手用指腹避开霍廷轩的眼睛,温柔地擦拭他脸颊上的泪痕。

霍廷轩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冰冷清凉,一下又一下地打在段泽手上,段泽擦了还有擦了还有,做了好几分钟的无用功,最好他只能牵着霍廷轩坐到一处长椅上,手臂虚虚搂过,等他把内心积蓄了不知多久的委屈尽数淌完。

对于霍廷轩的悲伤,段泽唯一的感觉就是静,太安静了,原来有这么一个人哭都能哭得这么安静。

没有哽咽,没有啜泣,没有喊叫,如果不是那些透明湿润的泪,恐怕就连霍廷轩自己都不知道他早已泣不成声。

过了冗长的时间,段泽手都搂酸了,眼看天已漆黑一片,路灯接连亮起,他这才蹲到霍廷轩面前,握住他的手,“好了好了,不哭了,哭什么啊?”

“我……”霍廷轩嗓子哑得不行,他清咳一声,僵着脸道:“我,我作业没写完,明天一早要交,我怕。”

“……”段泽都不惜得戳穿他,“这都能怕哭?”

他不提哭这个字还好,他一提霍廷轩的泪水又溢满眼眶,眨眼间成股成股地往外落,段泽差点给人跪了,他赶紧起身把霍廷轩搂怀里,边拍边安慰道:“太过分了!什么老师留这么多作业!!!”

“做不完了。”霍廷轩把脸埋进段泽的怀里,双手从段泽的腰间过,死死地攀住他的背。

“那就不做了!”

“……不行。”

“哦,那就做,别急,我帮你一起做。”

“……老师说,要编辑成电子稿交到她邮箱里,可是机房关门了。”

“太好了!”段泽大喜,“我那儿买一送一的山寨笔记本还静待你这名有缘人呢!”

“……”霍廷轩沉默一会,幽幽地说:“不了,我能不能去你宿舍借用下电脑,做完就走。”

段泽敢说不吗,他都怕犹豫一下霍廷轩当场就能把自己给哭瞎了。

从后山走回段泽宿舍的路上,霍廷轩似乎是被冷风吹醒了,臊得不行,一见到光就低头,到人多的地方简直缩得像只虾米,段泽从他身侧看过去,黑发间一对耳朵简直红到冒水蒸气。

刚一进门,霍廷轩嗖得冲进浴室里,任凭段泽在外面锤墙大喊愣是不开门。

“内裤和运动裤是全新的,T恤我就穿过一次,你将就将就,都放门口的篮子里了!”

门内的冲水声一停,好久才传出一道闷闷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