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他不在意?”霍父不觉得段泽是个能吃苦、不虚荣的孩子,一身名牌,出门吃个饭还要带个持枪的保镖。
“他不在意。”霍廷轩在这一点上还是坚信自己的眼光不会出错,段泽要是一个在意金钱与地位的人,一早就该对他敬而远之,和董早做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去了。
霍父依旧固执已见,“小轩,就算他现在对你有那么点喜欢,不在意你的出身,等过段时间他不喜欢你了……”
“爸,不喜欢我了也很正常,谁就保证能一辈子爱他当初心仪的人。”
“……我是怕你受伤。”
“为什么喜欢他我就会受伤?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甚至每天只要想到待会就会见到他,我就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就是因为你这么毫无保留地喜欢他,爸爸才更怕你被人骗了,你别这么天真,在他面前你是弱势的一方,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别傻兮兮的一腔真心全都捧出去。”
霍廷轩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爸,你总是这么以己度人,我说过了我和你不一样,不要拿你那套自卑低贱的心理套用在我身上,家庭背景这种我自己不可控的方面从来都不是我低人一等的理由。”
“而且我为什么就是弱势的一方了?就因为穷?爸你太可笑了。保护自己,什么叫保护自己?为什么我就不能毫无保留地喜欢一个人?别人都不是傻子,你是如何付出的,它日他人就会怎样回报你。你将自己的喜欢憋死在心里,端着装着,难道指望别人会主动过来挖你的心吗?”
这还是他的儿子吗?霍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那个不爱说话的内向孩子,那个总是微笑着站在角落里不争不抢的男生,那个受了委屈只会不声不响躲房间里的霍廷轩。直到今天,霍父忽然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孩子,他以为的霍廷轩温和却敏感,表面看着对什么事都很宽容,其实神经纤细、内心脆弱。他以为他看到的双层性格就是真实,有时候会感到内疚然后想要补偿霍廷轩,但大多时候他都自欺欺人地将这些愧疚抛诸脑后。
其实霍廷轩坚韧、强大得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孩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成长,在他真正摆出父亲的姿态,准备补偿霍廷轩的时候,这才发现他的一切对于霍廷轩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
霍廷轩知道自卑是父亲大半辈子根植在脑子里的观念,绝不可能在今天因为他的三两句话作出扭转,无论承认与否,他就是在有钱人面前卑躬屈膝,他还觉得霍廷轩也和他一样,天生就比有钱的续弦生下的霍宇差,就该把所有好的东西让给含着金汤匙的霍宇。
“爸,如果你有什么生老病死的大事,无论我今后去了哪里,都一定会赶回来。其他时候……你好好和阿姨过日子我就不打扰了,当然,你也别来干涉我。”
*
离开酒店,段泽在1.坐上九千万豪华跑车再被堵两个小时,和2.街边的共享单车之中,毅然决然选择了一块钱一个小时的明黄色小单车。
“其实可以去坐地铁……”霍廷轩提议道,段泽断然拒绝,“自行车怎么了,它挺好的,你该不会是不会骑吧?”
霍廷轩怎么可能不会骑单车,独轮车过钢丝他都会。四个人当中唯一不会骑自行车的竟然是全能亲卫军程白鹰,他在段漾大声的嘲笑下面色阴沉,凶神恶煞地道:“你们骑,我在后面跑就行了。”
段漾突发奇想要和他玩'来啊来啊来追我啊'的小游戏,嗷嗷的车轱辘都快蹬飞了,愣是没把程白鹰甩出半米外。
正常人段泽和霍廷轩晃晃悠悠地在道路边的林荫小道上骑行,没有什么我载你你搂腰的浪漫事件发生——因为Y国交通法禁止自行车在市区城镇街道载人。
“你爸拉你去说了什么?”段泽把街边买的烤红薯挂在车把手上,红彤彤的芯,在冷风中散发着热气,一看就十分美味。
霍廷轩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咬了一口又香又脆的梅干菜味烧饼,“没什么,就说你骄奢淫逸,一看就不是好人,说我眼瞎。”
“啊?我骄奢淫逸???我穷得每天都靠你接济,才勉强苟活过这学期的好吧?”
“是啊,我也是这么跟我爸说的。”霍廷轩把烧饼掉转到没啃过的地方,递到段泽唇边,被后者咬下一大口。
“你爸没打你吧?”段泽将这句话问出口之后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怎么他的智商也沦落到和段漾一个水平线上了。
霍廷轩侧过头笑起来,肩膀轻微耸动,“你瞎担心什么呢?你要真怕我再被别人欺负了,你就坦诚地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要不要和我交往?”
人来人往,车行车停,喧闹的马路边,霍廷轩再次打出直球,直接逼问段泽,想要一个明确答案,段泽没有料到霍廷轩会这么沉不住气,想必霍父还是说了什么触动了霍廷轩的话。
“我和你交往之后你就不会再受欺负了?”
“对啊,谁再招惹我我就说我是段泽的男朋友,吓死他们。”
段泽笑笑,想着若是日后回忆起确定关系这一天,画面就会定格在两个人踏着共享单车,一人啃着咸烧饼,一人馋着烤红薯,阳光明媚晴朗无风,忽然霍廷轩停下脚步,转身问段泽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这半晌的愣神让霍廷轩微微抿唇,他单脚踏地往段泽的方向倾斜身体道:“爽快点,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这家伙说我不是男人,还打算激将我!段泽原本唇都半启,闻言又快速把话收了回去,再张嘴就是和方才全然相反的语句,“谁喜欢你了,等着受欺负吧。”
说着,他用力地踩踏自行车,嗖得顺着下坡溜出去好几米远,惨被拔屌无情的霍廷轩哪里肯干,他咬牙切齿地蓄力奋起直追。
十分钟后,四条累成死狗的煞笔在租借点还了车,蹲在高楼底下伸着舌头直喘气,“202。”霍廷轩道,他单手插着腰,胸膛剧烈地起起伏伏,回头就看见段泽双眸无神气喘如牛,感觉随时都有可能背过去。
小区内就有货品齐全的便利店,段漾大方地表示他出钱请客,程白鹰立刻撸起袖子差点把便利店搬空,等他们拎着塑料袋回到霍廷轩住所门前,段泽家的管家早已恭候多时。
霍廷轩目瞪口呆地打开房门,若干名训练有素的清洁佣人立刻冲进去,分工严明地开始打扫。
“有什么宝贵的东西不给动的,还有什么私密房间不给进的,赶紧先说。”段泽少爷派头十足,方进门就在客厅沙发上慵懒地躺下,身边段漾也非常习惯地从管家带来的包里取出游戏机,在霍廷轩家的电视前拼命鼓捣。
“你这电视几百年前的老古董啊,难不成是曾祖母留下的传家宝?”段漾嫌弃地擦了擦顶上的灰,“段泽,赶紧给他换一台,屏幕又小又不清晰等会玩起赛车多不爽。”
“宽带速度也慢得龟爬,要不要一起换了?”段泽惬意地接过女仆洗好的瓜果,段漾赶紧点头,“好的呀好的呀。”
段泽复又高声喊道:“廷轩,能换吗?”
霍廷轩此时正在里间面红耳赤地阻止想要将他内裤都一同洗掉的女佣,他闻言探出头说:“我这些年一般都待在学校里,回家也就住几天,没必要换家电的。”
“没事,段漾出钱。”段泽没良心地笑笑,段漾倒不在乎这点小钱,他就是觉得不服气,“凭什么你泡马子我付钱?”
“那这样,”段泽开始挖坑,“我们来打牌,输的付钱换电视。”
“行啊!”不是段漾吹,这些年不管是哪种扑克玩法,他都能轻轻松松地把段泽底裤赢回家,段泽唇角一扬,朝霍廷轩和程白鹰勾勾手指,“来,组队一起玩。”
又是紧张刺激的一个小时,就在清扫大队结束了工作,奉上无数零食水果,又备好晚餐食材之际,段漾含泪看着霍廷轩再次扔完了手上的牌,自此他已经输掉了一台高清电视、一台高配笔记本电脑和一部智能手机。
“还打吗,有了手机,廷轩还差点话费。”段泽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条月牙般的弧线,段漾一边打电话喊人送货,一边气愤道:“又不是你赢的,瞧你笑得大牙都快龇飞出去了。”
“大概要多少钱?”霍廷轩没想让段漾真的付钱,他知道身边都是货真价实的少爷,自家的条件确实无法满足他们,他日后可能会为了登上与他们相符的阶级而活得很累,但他——至少现在,无怨无悔,且有一身的动力为之拼搏。
段泽一掌按下霍廷轩的手,“没事,就让他出,是他挑,说什么屏幕小,我是无所谓的,”他朝霍廷轩暧昧地眨眨眼,“你住在猪圈里我都不介意。”
“……”霍廷轩直觉段泽这是假话,但他还是不可自制地一心暖意,再三地回味过后,他反握住段泽的手,“你瞎说,你分明嫌弃我家乱,一到地就迫不及待地喊清洁工来打扫。”
“我这不是知道你半年没回,家里肯定什么吃的都没有还全是灰吗……你放手,我要叫非礼了,我真的要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