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冬,燕京就?落下好几?场大雪。
有断断续续下的,也有下起来没完没了的,一日又?一夜,将整个城市用?皑皑白雪淹没,漫天飞舞的大片雪花划过眼前,冬日素白寒冷的元素填满景色与景色之间的缝隙。
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尤映西以前总会把冬夏两季囫囵着过,工作最好能忙到?她除了基本的生存需求以外别无它想,整个人紧绷着过完那几?个月,像是只有捱到?不太冷也不太热的春秋才能喘口气似的。
落下初雪那天,她难得在微博上发了雪景图,刚成立的个人工作室公布的行程与往年相?比缩减了一大半。年终的盛典那么多,尤映西却只参加了两三个,年前加年后大概有半个月她不知去向。
粉丝质疑工作室是否专业,近来又?有尤映西身?价水涨船高可能要跳槽的传闻,于是纷纷阴阳怪气群艺打压她。截图发到?团队群里?,秦颂乐不可支,岳雪当年得了江晚姿的恩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怎么可能打压尤映西。
再说?了,她当上公司头牌也是迟早的事,不给摇钱树浇水反而要砍倒,又?不是傻子。
被认为是在家腌咸菜的尤映西才从外面回来,转了几?天,比对来比对去,她终于买了房,等装修好就?能住进去。既要现房又?要隐私性好,布局设计以及配套设施也在考虑范围内。她对住的地方?要求不高,毕竟以前为了准备艺考花了很多钱,一穷二白的时候还住过一阵子的隔断房。
领着她去各大高端住宅区的人是江晚姿,与售楼人员交涉的也是江晚姿。
江家的亿盛在房地产界数一数二,这次去不可避免地遇到?了旗下的楼盘,江晚姿一露面,惊动了售楼部的经理,哪顾得上到?底是谁买房,给的优惠力?度越来越大,后来差不多就?是送了。
两个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反而没选中那套。
因为之前就?商量好了,尤映西想要自己出钱。虽说?是伴侣,江晚姿又?比她年长,但也不能什么都理所应当地依赖对方?吧?况且江晚姿在事业上给的助力?已经够多了,仅仅是之前title升级的那个品牌代言费都高得惊人,不然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有钱买房。
当然,买完了钱包也快空了。
尤映西开玩笑说?:“万一我们吵架了我也有个自己住的地方?啊。”
“那不行,至少密码得告诉我吧,不然我怎么去哄你?”江晚姿大概能猜到?尤映西是什么想法,这套房子她是很想送,哪怕不要这套要别的,她也买得起。但是对方?不愿意,那就?算了,没必要为观念上的小小差异闹得两个人不开心。
一年到?头,也就?这点闲暇的时间能好好独处,久别再重逢,得来不易教给了她们学?会珍惜。
计划赶着年前人不多的时候去一趟舟山,江晚姿有个房子离机场比较近,所以她们买完年货顺便回的这边。小区里?头年味已经很浓了,进出住宅楼的人都在聊着春节的事,也有要提前回家过年的,早早把春联贴上了。
食材分类归置好,江晚姿在餐厅那会儿忙着跟团队谈电影项目,没怎么吃东西,尤映西想着给她做个杂酱面,橱柜一打开,眼前整整齐齐码着没用?过的碗以及塑料膜都没拆开的厨具。
无奈,又?想唠叨她,一个人的时候难道是吃土过日子吗?
总吃外卖也不健康啊。
差的这六岁总是在类似的情况下像颠倒了似的。
江晚姿将舟山往返的机票订好,公寓是两层的,她下楼,觉得胃里?有点空,习惯性地走进厨房要从冰箱里?拿盒酸奶。刚到?楼下,杂酱面的味道就?飘了过来,一人份的量,热气腾腾的面条裹着刚炒好的肉酱,再淋上一小勺红彤彤的辣椒油。
她从对方?手中端过那一碗,又?看了看已经关?了火的灶台,问道:“你不吃吗?”
尤映西一边脱围裙一边说?:“你晚上没吃好才做的,我不饿,要准备年后的试镜,也不能吃夜宵。”
美?餐一顿,江晚姿拿最近莫名其?妙严格管理着身?材的顾徐希开涮:“幸好我先遇见的你,不然顾顾这个吃货可能会是我情敌。”
“你怎么会有情敌?我只想抓住你的胃。”尤映西捧着脸看她。
因为经历过尤映西言而有信的无数次告白,所以她每次的自然流露都格外动人,像是装在胸腔里?的喜欢太满了,随时随地会溢出来。
泼溅的哪怕只是一两分都异常滚烫,江晚姿想起尤映西十?七岁时说?过却无人信的“我等她一辈子”。
那个时候当然不会信,毕竟少男少女一时兴起的喜欢比比皆是,除了真挚纯粹以外,也不值几?个钱。
但尤映西不一样,她身?上最明显的特质是干净与倔强,干净得认准一个人就?装不下别人,倔强得没有路可走也决不回头,致使她心里?的那团火熊熊燃烧,火浪滚滚,像是要将爱意蔓延得滔天。
飞机是明天早上十?一点的,两个人洗完了澡在客厅闲聊。尤映西算着时间定闹钟,厨房里?的洗碗机轻轻地发出运作声,眼前的电视机在放她演的那部剧,她亲易航亲得耳朵都红了。好几?场吻戏都这样,弹幕有人调侃她也太容易害羞了,几?秒的点到?即止也能红透耳根。
电视开着不过是背景音,瞄了一眼,剧太火了,弹幕快布满了整个屏幕。吃醋不过是借口,馋了才是事实,尤映西的脸颊被人啵了一口,转过头的刹那,顺着对方?倾身?过来的姿势倒在了沙发上。
江晚姿才是那个知道她到?底有多害羞身?体各处有多容易泛红的人。
两人想趁着彼此都有时间把过去的遗憾一一弥补了,所以首站就?去了舟山的不肯去观音院。
特意选的时间,人不怎么多,天气也还算晴朗,至少没飘雪,头顶蔫了吧唧的太阳照到?身?上只有零星的温热,佛堂前漫步的她们,一切总总,终归不负冬日。
尤映西脖子上围了一圈围巾,不是冷,是遮粉底盖不住的吻痕。
她现在走路腿都有点软,下台阶时踉跄了一下,腰身?被江晚姿揽住,倒也是倒在了对方?怀里?。
“过一阵要飞檐走壁演侠女的人,行不行啊?”江晚姿待她站稳便松开了手。
这是公共场合,她能管得了媒体,管不了路人,所以这一路走来并肩也隔着点距离,不敢有令人遐想的互动,即便被认出来可以说?是朋友出来旅游。
说?什么来什么,迎面两个姑娘路过了她们又?回头,疾步追上来,向尤映西索要签名。
公司其?实有在外不能随便签名合影的规定,尤映西心软,耐不住对方?磨,被比自己还大一些?的两个姐姐“好漂亮”“好白”地夸,不好意思极了,低下头,礼貌地回应,握着笔签字。
围巾不是那么贴合肌肤的料子,她这一低头,露出几?寸后颈,蓦地想起那里?好像也有印子。心下一乱,还不待补救,江晚姿便装出一副朋友之举,先替她团好围巾,又?顺便将掌心覆在了她的颈后,将遮掩痕迹的布料轻轻压住。
尤映西放松下来,很快签好了字。
江晚姿也被认出来了,一边签名一边朋友一样闲谈了几?句,对这两个姑娘说?她们是来还愿的,还有几?个朋友在后面。
其?中圆脸的姑娘越打量尤映西越忍不住感慨:“要不是易航都有孩子了,你们真的好般配啊。”
“咳咳……也没有吧?”尤映西用?余光瞄了眼江晚姿,对方?喜怒莫辨,唇角含笑,笑得格外有深意。
待那两人走后,所谓在后面的朋友纯属瞎掰,等来的是身?旁行走的醋精发作。江晚姿掐了一把她的腰:“有多般配啊?全国人民都在嗑,我朋友圈里?也有天天在发的。”
腰本来就?酸,尤映西嘶了一声:“疼——”
江晚姿不为所动:“该,你拈花惹草,综艺上还叫人家哥哥,那么好听。”
“那我也不能叫他叔叔吧?我昨晚还叫你姐姐呢,再说?了,我是演戏,拈花惹草的人是你。”
忖着她怨气还不小,江晚姿忍不住笑:“喂,我戒指都为你戴了,怎么拈花惹草了?”
尤映西:“以前。”
江晚姿:“那得怪你出生太晚,我要知道以后会遇到?你,我肯定规规矩矩等你,也不会耽误那么多姑娘。”
这逻辑,你滥情你还有理了?尤映西“我”个半天,下不了嘴骂,又?怼不过她,鼓着腮帮子闭嘴了。
江晚姿笑了一声,放过了这个嘴笨的人,趁着人少,将手伸进敞开的大衣里?给她揉了揉腰。
“有没有这么疼啊?我都没用?力?。”江晚姿问道。
“有……”
“那今天晚上不来了吧?”
尤映西怀疑江晚姿故意的,逼得她小声讨要:“一次不要紧的,不然等我开机了又?没空了。”
寺院里?烟雾缭绕,老?树耄耋,浓荫密闭。
来到?这样的地方?会误以为时间慢了下来,两人上了香却没走,让位到?一侧,扫过一圈香炉里?剩下来的短短一截香杆,没有名姓没有编号,也可能当年上的那三炷香早就?被人清理过了。
江晚姿:“你说?你后来自己来过这里??”
尤映西点头,隐隐有个猜测,忍不住问出口:“你是不是也来过?”
“嗯。”风向变了,飘了过来,江晚姿被浓浓的香火味熏得眯了眼,牵着尤映西走到?旁边,然后说?,“那年我去了很多地方?散心,路过很多寺庙,也不知道哪里?最灵验,最后来了这儿,供奉了三炷香。”
尤映西的下巴被围巾裹住一小半,脸愈发小了,她笑了笑:“我也是。”
江晚姿:“你求了佛祖什么?”
尤映西答非所问:“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去过江市的华严寺吗?元宵节的时候。”
点头,又?约好一起说?——
尤映西:“愿你平安顺遂。”
别被我牵绊。
江晚姿:“愿你心想事成。”
别属意我一人。
僧侣的诵经声庄严肃穆,被空气稀释的烟雾缓缓飘向云端,两人在无声之中对视,突然就?笑了。
还愿是其?次,在茫茫人海里?求不来的心意相?通,她们明明才是最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