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张润宁闻言,神色又是一变,左飞樱随即笃定笑道:“看来是没错了!左右颠倒,果然是在镜子中,我便说,若是我布置此牢狱,定也会将囚禁狱鬼的地方安置在镜子中,既能增煞气,也不易察觉!”
“右姑娘,果然见识广博,一猜即中!小小鬼物,想瞒得过谁?”应飞扬一旁赞腔道。
“右姑娘?”左飞樱眉头一皱。
“左右颠倒嘛。那现在咱们在镜子中,左姑娘你不就是该叫右飞樱了?”
“哈。”左飞樱极为敷衍的笑了一声,脸上却全无笑意“你这个笑话讲得一点不好笑。”
便如左飞樱所说,镜子是每一家都会有的寻常家用物件,但摆放位置却大有考究,放位置的合适,可以聚财纳福,驱凶避煞,放的位置不合适,那镜子便是通鬼聚煞,甚至成了鬼的居所,几乎每个地方都曾发生过鬼镜的故事。故事也大同小异,或是人被卷入镜中,囚困难出,或是镜中之鬼出了镜子附上人身,杀人害命。
而应飞扬和左飞樱现在遭遇的就是第一种情况,整个牢狱中凶煞怨憎之气的是刑室,而刑室中若对内悬挂一面镜子,变成了煞中藏煞的格局,这凶煞阴诡到极点之地,便是最适宜狱鬼的居所,既能吸引周遭煞气,又能作为刑室要地的最佳。守卫。
他们方才在牢狱外看到张润宁受刑的景象,其实就是镜光折射出的室内景象,而自他们从闯入刑牢时,却是被悬挂的镜子吸引入镜中了。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呵!”听闻应飞扬和左飞樱旁若无人的说笑,狱鬼却如被应飞扬的冷笑话逗乐一般仰天大笑,笑得疯狂凄切,初时仍是张润宁粗犷男声,笑着笑着便换作了尖锐女声,而随着刺人耳膜的笑声,周遭牢狱消失,蔓延出一片无边无际的幽沉黑暗。
黑暗之中,张润宁的样貌亦同时发生变化,魁梧身形慢慢缩小,变成一个雪肤朱唇、赤足黑发的美丽女子,女子此时疯狂的笑着,一双眸子却依旧如万古不化的寒冰,冷彻人心,“该说你们聪明,还是该说你们蠢,既然知道这是镜中,竟还自投罗网?你们这些修仙者,今日我便让你进得来,出不得!”
说罢,女子黑发舞动,黑暗中张开了无数眼睛,或嗜血、或疯狂、或阴沉、或冷漠。凝视着应飞扬二人。伴随着蠕动之声鬼怪爬出,无数应飞扬和左飞樱已落入鬼军包围。
恶鬼见到二人,便如苍蝇见到血腥一般,发出意味不明的含糊吼声,霎时整个鬼军变成一片‘海洋’,鬼潮汹涌从四面八方向中心二人涌去,脚步稍慢的恶鬼甚至会被后面的鬼踩到,成为其他恶鬼的踏脚石,让他们飞扑而上!
最前排的恶鬼浪头般高高跳起,又如雨纷落,密密麻麻之态,遮住黑天,连空中这一仅存缝隙也被填满,眼看二人就要被鬼潮吞没。
“唉,何必呢?”应飞扬闭上眼睛,摇摇头,一道剑气旋流从他身上扩散开来,剑气飓风所经之处,鬼嚎之声戛然而止,恶鬼皆无声无息的消散,如从未出现过一般。“我既然已知晓身处镜中,那镜花水月皆为虚妄,区区幻术,又吓得了谁?”
“你……”女子本就苍白的面上更添了几分鬼特有的寒青,随即道:“看破幻术又如何?鬼镜与我同为一体,没有我允许,我看你如何从这一片黑暗中走出这镜子!”
左飞樱也叹口气,轻摇伞柄道:“既然知道你的用意,我们便不可能上当,被你诓骗接替成为狱鬼,困住我们,对你又有何意义?”
女子痴痴一笑,静静道:“意义,需要吗?那我便给你个意义吧,这里太黑了,太安静了,让你们留下来陪我也好!至少,我不在是孤身一个。”
女子语调虽轻,却是暗藏最压抑的疯狂,令人心寒,应飞扬心头也一沉,这无尽黑暗,孤身一鬼,在此不知要待多少岁月,若他方才被骗去当了狱鬼,那将忍受是何等孤独的绝望。
应飞扬按下这想法,道:“怕不能让姑娘如愿了,嗯,先前我说发现张润宁左手右手的粗细与现实不一致,所以猜到眼前所见的是镜中幻象,其实,是我瞎说的。”
应飞扬说着,面上带出几分羞涩之意,“其实我平时自己也不太能分得出左右,连分辨自己左右手都得迟疑一会,跟张润宁更不算熟,他哪支胳膊粗了哪支胳膊细了我还真没在意,说真的,但凡是个正常人也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你说对吧。”
女子眼眸闪过一丝血色,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其实是先以某种方法断定你身在镜中,之后倒果推因,才注意到左右颠倒的,不过还是装出了一副是我推论得出的样子,原因嘛,是因为我最近与几个智计非凡的人和妖打了交道,所以也想装一下眼光敏锐,体验下窥一斑而见全豹,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智者风范。”应飞扬不好意思的揪了下头发。
“我真正看出破绽,是因为我身上残留的天师印之力与你并无感应,它虽然指引我来到这个牢室,但方向上却不是对着你,而是——”应飞扬闭着眼将剑平举,如指南针一般脚下站立不动,而剑尖缓缓绕了半圈,“———这里!”
应飞扬双目猛睁,如惊雷电闪照亮黑夜,同时一道璀璨剑光自剑中迸射而出,分波破浪般将黑暗切分两半。
随后,便是一生脆响传来,剑光尽头,出现一个镜面,镜面被剑光击碎,寸寸裂开,现出一条通路。而随着镜面破碎,女鬼面上平静也被击得粉碎,深藏的疯狂彻底爆发。
“左姑娘,我们走吧!”应飞扬道。
“不,不要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女子面上浮现出痛苦和恐惧,嘶哑叫道,“至少,你们若要走,先让我魂飞魄散,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这孤独了,我不要再一个人,求求你们!求你们毁去我的魂魄啊!”
女子崩溃一般叫着,那绝望之态绝非作伪,令人心碎,应飞扬心不禁一软,道随即咬牙道:“对不起,我信不过你,不知道毁去你魂魄是否等同要接替你的位置,我,赌不起……”说着,与左飞樱一起转身而去。
“回来!不要走,我要杀了你们!毁了我,快回来毁了我啊!不要留下我一个!”女子美丽面孔扭曲,撕心裂肺的吼着,挣扎着向前,手徒劳的前伸,却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住,难以上前一步,无数幻影鬼手从她身上探出,要留住二人,但未靠近他们便灰飞烟灭,连二人衣角也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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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啦——”镜面裂开一口,便见应飞扬,左飞樱两道身影从裂口中脱出,直落入牢室之内,甫一落地,便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声音粗犷虽痛苦的近乎变了调,但依然有几分耳熟。
而之后,落在地上的应飞扬恰与一名黑衣丑怪老者大眼对小眼。
老者原本正吹着一个笛子,此时动作凝滞住,十根手指僵硬着,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炼魂使?”应飞扬一惊,又看了一下周遭,发现一旁束缚着伤痕累累,气若游丝的张润宁,面色一变自语道:“坏了,在牢狱外看到的景象都是真实之景,只是被镜子折射出来而已,入镜中的景象才是幻像,也就是说,张少天师确实是在受刑罚!”
眼前那老儿却是炼魂使,方才正以笛声催动鬼蛊虫啃食张润宁的灵魂,乐在其中之时,却见应飞扬左飞樱二人莫名出现,中断了他的乐趣,此刻又听闻应飞扬道破他的名号,丑脸一凝,问道:“你?识得老朽?”
应飞扬笑了笑道:“何止识得,方才还杀过你呢!”说罢,木剑一抖,毫无预兆的刺出!
炼魂使神色一变,边回身向后,便将手中竹笛递出,竹笛抵住木剑的剑端,但一瞬相交,竹笛随即在应飞扬锐利剑气下碎成细小木屑,倒射向炼魂使。
炼魂使见状,袖子一甩,携带森森鬼气将木屑包裹住,但袖子上仍被打出许多细孔,略显狼狈之态,这一招算是略处下风。
“果然是真货,当真高下立判!”应飞扬赞了一声,第二剑紧随而来。方才在鬼镜之中,那狱鬼为防止战得久了,被应飞扬看出端倪,所以她创造出的炼魂使实力被压低,不足原本三成,便是想让应飞扬速战速决,尽快将她放出。
如今对上真的炼魂使,相同的一剑,更加出人意料的突袭,假的炼魂使在这一剑下已是肩头受了伤,但真的炼魂使却仍有余力的接下此剑,应飞扬自然生此赞叹。
而炼魂使虽不明所以,但他素来是心狠手辣之辈,哪有被打了不还手的道理,鬼气一张,如雾在身后扩散,却是无数刑具乍然现形,箭射过来。
炼魂使终年与刑具打交道,对每一种刑具都有着对待子嗣一般扭曲的爱意,所以在日夜观想之下,竟能将真气凝气化形,能化作他的各种刑具,虽这些刑具都是鬼气凝成,但却保留了原本的诡异妙用,威力丝毫不减,反而生出诸多变化,便是他的绝学——百刑千罚。
“不过战斗的习惯倒是一模一样!”应飞扬此时吐出了第二句,真的炼魂使虽修为不低,但常年只在刑房折磨人,终究实战经验不多,所以遭逢攻击,总是先本能的后退,然后直接使出绝学想要逼退对方,这倒与假的完全一样。
说话同时,应飞扬脚步不停,既不避闪,也不以剑挡下射来的刑具,而是剑光凝成一股,不畏不惧的直挺向前。
“这奇怪的小子是哪家亲人师长被我折辱死了吗?竟要与我同归于尽?”炼魂使不知这从未见过的奇形怪状的少年与他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不管不顾自己的百刑千罚之招,心头微微一慌,此时,却见一柄红伞先一步张开,挡在了二人中间,轻薄红伞如气盾一般,将刑具悉数折射开来。
“这是——万象天宫的绮罗伞?”炼魂使看出几分端倪,还未及得细思,便见红伞一收,伞后的杀机乍然而现,寒光一点,一道剑光如毒蛇吐信一般从伞后射出,一剑,干脆利落的洞穿了炼魂使的咽喉。
“你到底是谁?”炼魂使双目圆睁,但被刺破的声带,却只发出意味不明的漏风声,永远都能从他人口中逼问出自己所需答案的炼魂使,此刻却解答不了自己死前最后的疑问。随即,应飞扬拔剑而出,鲜血从他喉间喷泉一般喷涌而起,又纷纷飘散。
而应飞扬旋身,收剑,撑伞,行云流水般翩然后退,立在左飞樱身旁,撑开的红伞恰好替她挡住飘洒而下的血雨。血雨、红伞、佳人,森怖刑室内竟成一副凄美绝艳的图景。
“左姑娘,多谢你的伞。”血雨散尽,应飞扬将伞递回。虽然有真假之分,但二人是第二次联手对上炼魂使,两个惊才艳艳的少年少女经过第一次的磨合,此次竟是配合无间,真的炼魂使虽然强了数倍,但在二人手下竟也是只撑了两招,就稀里糊涂的死去了。
“不客气,说起来,你可莫再大意!”左飞樱收伞同时,告诫道。
“这是自然。”应飞扬递出伞,猛一转身,凌霄剑宗的真武荡魔剑呼啸而出,带着斩魔诛鬼的雄沉之气,斩向欲从躯壳中脱出的炼魂使的魂灵。
地狱道修者脱魂离体,魂魄不灭便不算死,应飞扬有了第一次疏漏,此时岂会不查,一剑,便要断送炼魂使罪恶一生!
却在此时,听闻一声镜碎之声,刑室内突起一阵阴风旋流,炼魂使的魂灵竟不由自主的被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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