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自“女神号”沉没以来的旅程,秦伊妮知道在昨天之前自己的收获是微乎其微的。唯一的线索就是参与保护“女神号”安全的冯云霄莫明的逃亡。如果他真的失忆了,那么抓到他后就能解开“女神号”之谜了么?答案是不乐观的。当然秦伊妮也理解冯剑飞,因为这件事不论获取多么细小的线索,花费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警察的工作就是如此。但直到昨天,偶遇的冯云霄(他自称为阿益),却给“女神号”的神秘沉没之谜的揭开奏响了序曲。从那张通缉令上,秦伊妮证实了一件事。她怀疑这件事是因为那个小小的细节——
“我问过小平头,他说不认识你,剩下的就是女人的直觉吧。我说冯……”
“你说你那个搭档冯剑飞?我故布疑阵躲开他了。”阿益笑了起来,可是表情诡异的好像是在哭泣。
她差点就直呼出冯云霄的名字,可是他却打断她的话,并以为她在说冯剑飞。这不应该是假装的,说明冯云霄失忆的真实性是非常大的。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但是从后来的对话可以看出冯云霄已经了解了他们二人的底细,说明他已经经过了调查,那又怎会连自己的名字还不知道呢?秦伊妮想起了他身份的特殊性,冯剑飞采取了保密措施,没有对别人说过他是冯云霄。所以秦伊妮才问冯剑飞要了通缉令加以求证,果然上面没有写出姓名,证实了她的判断。
可是这就更让人觉得奇怪——既然失忆了为什么会逃跑呢?
这是一个谜,但至少说明了:他宁愿沦为通缉犯也不会求助于警方。那么就算抓到他,他也不会把这个谜讲出来。而且冯云霄昨天有恃无恐地出现在她面前,又进行了漂亮的推理,肯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时她单独抓他基本的结果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有一点让秦伊妮感到惊讶的是:他失忆后推理的本领真的没有丝毫减弱。秦伊妮虽不了解“妮默辛”这种药物的原理,但曾听到过这种医学说法:受到某种刺激失忆的人可能会忘了自己是谁,但是一些技能还是会了然于胸。这种情况通俗的说就是部分失忆,就如冯剑飞所言的没听说有谁失忆了连饭也不会吃。对于冯云霄,推理破案的技能可能真的成为了本能,再也抹不掉了吧。秦伊妮有点局促不安地想着,经常在电影或电视中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貌美性感的女主角们总喜欢自作聪明的利用坏人,可最后却反被坏人利用,再接下来就是英雄救美的俗套。最后是主人公和美女双双冲出火场的镜头。连冯剑飞都这么忌惮冯云霄,把他形容得有如魔鬼一般,自己是否可以利用他,真让她感到忐忑。也许她加上冯剑飞就能敌得过他,秦伊妮不知怎么会冒出如此奇怪的念头,她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按计划行事。
她还记得教官在她的档案“优点”一栏里写上了这四个字:敢做敢为。
她为此自豪。
好了,冯云霄你去做你想做的吧。我已经把第一个线索告诉你了。好吧,冯剑飞你也可以去追捕他了。秦伊妮望着没开灯的天花板,疲惫地合上了眼。
破晓时分,三里村卫生院产房。一个新的生命正在挣扎着诞生。
王翠霞已满身大汗,她使出了最后一丝气力。随着一声响彻病房的啼哭,她整个人松弛了下来。
作为一个普通的女人,最难熬的时刻已经过去。但对于她,最煎熬的时刻却正在眼前。
当陈姨大夫抱着孩子渐渐走近时,王翠霞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陈姨手里。
“是个男孩……”当陈姨的话音传进耳里,王翠霞像被子弹击中一样昏死过去。
一路上冯剑飞一直愁眉不展,而秦伊妮虽故作轻松,也难掩心事重重。
“为什么冯云霄突然改变线路,会是圈套么?”冯剑飞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秦伊妮听。也许,经过了那起案件,冯剑飞已经对秦伊妮产生信任了。
“我看不会,他应该没那么多的时间玩那么费劲的圈套。”谈到这个问题,秦伊妮的语气显得很平静,冯剑飞看不到她眼神里闪露的狡黠。
“真想不通,他突然跑到这个犄角旮旯想干什么!”冯剑飞用右手摩挲着下巴,这是他的习惯动作,“给我消息的人说可靠性有百分之八十以上。”
“我打电话问过局里了,前面有一个三里村。”但是秦伊妮却没有告诉冯剑飞,其实谁也不会想到,“女神号”的第三幸存者,那位美女导游唐葵,老家居然会是在这个犄角旮旯里。
夜晚,王翠霞抱着出生还没几天的儿子坐在丈夫刘刚身边。
王翠霞的脸上愁容不展,一股虚弱印在眉间。
“你别怕,俺可不会信这个邪!”刘刚面露愠色。
“我知道我没多少文化。但城里有个亲戚,认识一个叫冯云霄的探长,据说很厉害,要不要找他问问?”
“和他素昧平生,找他干啥?而且前些天的‘女神号事件’就够他受的了,人家才没工夫理你呢,总之你全听我的,我来扛着,你谁也不用找!”
“当初人家帮俺算过,保我这次是女的……”王翠霞叹了一口气。
“现在你还说这个有什么用?!我现在帮你杀了他好吧?”刘刚嗓门大了起来,王翠霞闭紧了嘴,只是眼里泛出泪花。
瞬时陷入了沉默。
刘刚是外村来的,不会理解我的苦衷。王翠霞痛苦地想着。
就在这时,一阵“咚咚”的急促敲门声响起,两人同时一惊。
这种时候会是谁呢?王翠霞轻轻来到门口,开门一看,原来是村长李明海。
“翠霞,我过来看看你。”还没等王翠霞张嘴,李明海就径直进了屋。他先瞅了刘刚一眼,又瞧了瞧王翠霞手中的孩子,摇头道:
“造化弄人啊,怎么会是个男孩儿呢!”
“我也不知道……算命的保证过是女孩的。村长,你说真的有河妖转世这种事么?”
“你想什么呢?河妖转世是我们村祖祖辈辈一直流传下的古训,怎么会骗你?”
王翠霞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
“哎,都是刘刚把你害的,也怪他是外村来的,不知道咱们的规矩呀。”李明海没好气地瞥了眼刘刚,又叹了口气。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王翠霞转过身背对着刘刚小声问。
“八里河东边的树林里有一处小山头,你把孩子悄悄地放在那里,如果祖先的仙气和孩子的灵气相融合,就能驱走河妖。如果不能融合,那也只能让河妖把你的孩子带走了,当作给它的祭品。这么做也是对你和村子好,否则,不要说是你,村长我,诸位乡亲甚至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跟着你遭殃的!”
“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刘刚怒地拍案而起,“翠霞她刚出院,要休息了。请你马上回去!”
李明海被他的样子骇了一跳,出门时撂下一句话:
“翠霞,你心里应该有数,我改天再来看你。你自己要当心身体!”
等村长出去后门一关,王翠霞脸上就浮现出责怪的神情。
“干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整天在村里散播迷信,还一村之长呢!”刘刚注意到了她的不满。
“可是你不信也就算了,人家好歹也是来看我,你至于发那么大火嘛!”说完后王翠霞抱起孩子,不再理会刘刚直接回屋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破晓,李明海就猛敲王翠霞家的门:“翠霞,翠霞!”
看到王翠霞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李明海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怎么了?”这下王翠霞心知不妙了。
“刚才……刚才……”李明海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啊!”
“就在村口往前一点的那个路口,刘刚被阿黄家的车给撞……撞死了!”
此言一出,王翠霞的样子如同被五雷神针给钉在地上,然后再任凭李明海怎么叫唤,她终究还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刘刚死的消息在三里村一下子传开了。众说纷纭但不外乎“这孩子不吉利”,“河妖的惩罚”和“这孩子是河妖转世”这几种版本。一下子,整个村子的人都跟着紧张了起来,似乎不幸就要降临到这个村子。
王翠霞胳膊上缠着黑布,咬着嘴唇在门口换锁。陈姨从远处缓步走来。
“翠霞,你在干啥呢?”
“我……我要换把锁,不要让别人抢走我的孩子……”
“哎,不是陈姨说你呀,是这个孩子被河妖附体害死了刘刚啊!你看看,我们村有谁家敢在8月份生孩子?”
两人说着说着,步入屋内。
“陈姨,听说您这几天生病了?身体好些了么?”王翠霞寒暄道。
“唉,人老了,这身子腿儿都不比从前了。但一听刘刚去了,怎么的也要过来看看你啊。你老实告诉陈姨,是不是一直在为孩子的事儿闹心?”
“我……是有点担心。”王翠霞垂下了头,“您能把河妖的传说再和我讲讲吗?”
“像我们这辈的人对这个可是了如指掌,可能你爹娘死得早没和你说,这个村子有个专门的传统,就是绝对不能在8月份生孩子,特别是男孩!因为相传以前八里河曾住着一只河妖,无恶不作。人们恨透了它,但都对它无可奈何。终于有人,也就是李明海的祖辈,想到河妖怕火,所以动员全村人就把它骗进了一户人家,然后一把大火烧死了它。可当大家都沉浸在喜悦里,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时,到第二年的8月份——也就是河妖丧生的那个月——它的灵魂竟然又出来了!它附身在一个刚满月的男婴身上,继续兴风作浪!所以以后村里人都告诫说不要在8月份生男孩,事情啊就是这样!”
“可这毕竟是我唯一的骨肉啊,这会不会是迷信呢?”
“怎么可能?前两年老马家不就是被河妖给害死了吗?这就是铁证啊!”
“他们不是液化气中毒死的吗?再说他们的孩子不是9月生的么?”
“哎,那是假的啊!他们家姑娘从7月份就住到外地亲戚家去了,借口说是去玩,其实就是为生那个孩子。后来警察在现场找到的出生证明,上面写着孩子是8月出生的。”
“真的吗……?可是现在刘刚已经走了,我除了他还有亲人吗?就算我孩子被河妖附身了,要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王翠霞的语气很坚决。
(刘刚的死,我也有责任!为了刘刚,我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翠霞……你这个固执的性格跟你娘简直一模一样!我看你还是照村长的话做吧。即使你不把孩子放那里,河妖也会把它带走的!”
俩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炮仗声,还夹杂着蜂鸣器的警报声。婴儿一下子就被吵醒了,咧开大嘴就哇哇地嚎哭起来。陈姨被吓了一跳!
“可能是我的助动车报警器响了,我得去看看。”王翠霞站起了身。陈姨也跟着往外走。王翠霞来到屋外,正好遇到李明海也出来看热闹打了个照面,王翠霞没心情理他,径直来到弄堂口,却发现助动车附近没有人,想来是鞭炮声太响的缘故把警报给弄响了。
“是城里的唐葵结婚了,回家吃一顿喜酒!”李明海故意在她背后大声地说。
王翠霞一听脸色就是一暗,不正眼瞧他走回屋内。她明白他话里有话,是故意在刺激她。陈姨已经不在了,婴儿也停止了哭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来瞅去,当无邪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时,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你就算是河妖也不让任何人抢走你!”王翠霞喃喃自语道。
踏着夜色进入村子,秦伊妮和冯剑飞就感觉一股肃杀的气氛扑面而来。一打听,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秦伊妮马上就感兴趣起来,而冯剑飞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似乎在他眼里只有冯云霄一人重要。最后商定的结果还是兵分两路,这或许正是秦伊妮所期待的。只是村民普遍睡觉早,如果绕人清梦也难以得到线索,甚至还容易引人厌恶,所以只好等明早再做调查。
冯剑飞倚在出村的路口假寐,的确这些日子他已经太过操劳。秦伊妮兀自走在黄土地的小道上,路边杂草丛生,月光铺洒下来,被随意丢弃其中的垃圾发出令人反感的光芒。如果是萤火虫该多好,秦伊妮无聊的遐想着。不过从这点可以看出这个村镇显得很落后,可谁知“女神号”的第三幸存者就出生在这里呢。她告诉冯云霄第三幸存者唐葵的下落,这就是冯云霄和她的第一个交易。而冯云霄则告诉她,他要追杀一个人。和冯剑飞不同,他的目的并不是“女神号”沉没的真相,甚至也不是自己的记忆,只是要追杀一个人。这种冷漠让秦伊妮有点背脊发凉。
比起没有头绪的瞎找,“女神号”剩余的每个幸存者都是线索。也许冯剑飞没有察觉到,他有点太执着于冯云霄了。从秦伊妮的角度观察,这点倒和冯云霄太执着于那个人很相似。也许这就是他们兄弟的共同点,这样一来他们可能都会忽略掉一些重要的细节,正所谓旁观者清,这就是秦伊妮获胜的筹码。
对了,她已经把那个名字铭记在心——黑桃J——这就是冯云霄要找的人。他的国际代号为Black Jack,她能告诉冯云霄的其实只有这个,因为关于他的其它部分都是谜。他擅长长期潜伏,窃取机密和进行恐怖活动,从未留下过任何蛛丝马迹。
而在这次的“女神号事件”中,唐葵,将会是一个重要线索。
第二天早上,王翠霞一醒来就习惯性地用手摸摸身边熟睡的孩子,可不料想竟然扑了个空。她慌乱地在卧室里四下寻找。当她站到门口时忽然注意到在客厅的饭桌上趴着个背影。她蓦地大吃一惊,那竟然是自己孩子!
他正背对着自己摆弄着什么。
此时王翠霞心里莫明一寒。没时间细想孩子怎么会跑到饭桌上去的,她蹑手蹑脚走向孩子的背后想瞧个究竟。不知为什么她这一举动竟然伴随着一种莫明的恐惧。当来到近前,她吃惊地掩住口,因为她看见孩子手里摆弄的竟然是一张照片,刘刚生前的照片!孩子这时突然转过头来——
“啊!”王翠霞掩面惊呼,往后退了一大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啜泣起来。(这还是我的孩子吗?老天,放过我唯一的亲人啊……)
“翠霞!”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喊她,还夹杂着急促的敲门声。王翠霞连忙用手抹了抹眼泪。
“翠霞!”那是清脆响亮的女声,似乎显得很焦急。
门一开,一个娇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原来她就是三里村飞出去的“金凤凰”唐葵——昨天晚上她刚回来办的喜酒。
“你不让我进去吗?我是来给你送喜糖的!”唐葵的热情让王翠霞一时无法适应。
“翠霞,以前的那些事情,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就……”说到这里唐葵垂下了头,“你就别放在心上了。我前几天才结的婚,怎么也要在老家办一次喜酒。本想叫你来的,可是没有勇气开口,又听说刘刚遇难的事,老实说也让我很扫兴……,所以我今天才特地登门拜访,来送喜糖给你。你不会还生我的气吧?”
“都过去的事了,别再提了。”王翠霞表面轻描淡写地说道,心里却暗自流泪。
(扫兴?难道我还应该向你赔罪么?!)
唐葵没察觉王翠霞的想法,挽住她的手步入屋内,“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自己的身子要紧啊!孩子还好吗?我们坐下聊会儿吧。你知道么?我上次乘坐的‘女神号’遇到了海难,我可是流落到荒岛上再死里逃生的呢!”
王翠霞不露声色地甩开她的手,先把孩子抱进屋放到床上,到客厅里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假装听唐葵说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刘刚和孩子,根本听不进唐葵到底在说什么,只是敷衍地回应了几下。没多久唐葵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找了个借口就起身告辞了。
唐葵一走,王翠霞就想起来该去拿牛奶了,拿牛奶的地方在路口的小店,这是给自己喝的牛奶,补身子用的,孩子还没到能喝牛奶的时候。
可是当她取完牛奶回到屋内时,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
——孩子已经不在床上了!
(孩子毕竟不会跑啊,去哪儿了?!)
王翠霞只觉得身子有点摇摇欲坠,心里也突然凉了半截,她再也受不了这种打击了!
可是经过四处搜寻,这次孩子是真的没了!
王翠霞人一下感到虚脱,腿一软瘫在地上。她已经支撑不住了,感到了绝望……
这时,忽然什么东西顺着桌子流了下来,滴在王翠霞的脖子上,王翠霞忙回头一看,竟然是鲜血!王翠霞惊恐地蹬大了双眼!顺着血迹往上望去,竟然发现桌子正中央出现了一滩奇怪的鲜血,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符咒!王翠霞顿时感到大脑“轰”地一下变得空白,半晌过后,一个名字忽然映入脑海——冯云霄……
——你能帮我吗,冯云霄,我已经受够了!
冯剑飞叹了口气,当他看到秦伊妮又微笑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不住地叹气。
“河妖转世,这种迷信很无聊呀!”冯剑飞不屑地说。
向他说完了河妖转世大致案情的秦伊妮微笑地瞅着他,冯剑飞发现她这次笑的有点特别。
“刚才我路过这个村的联防大队,正好有个女人来报案,为什么我们经过哪里,都正好有奇怪的案子发生呢?而这女的也挺凄惨的,刚死了老公。”
“你的意思是让我先撇下通缉犯不管,去察这个丢失婴儿的小案子?”
“小案子?你知道这女人的身份么?”
“村长的女儿?”
“你在想什么呢?我告诉你,她可是这个村唯一的锁匠!她的父亲本来是这个村唯一的锁匠,她是她父亲的唯一传人!”
“你的意思是:她是村里唯一的锁匠,给自己装的是一把别人撬不开的好锁,现场形成了密室,而婴儿却不翼而飞了?”冯剑飞瞪大了眼睛问。
“正是这样!”
冯剑飞皱了一下眉,想不到在这小村子居然会碰到密室案件。
(会不会和冯云霄有关呢?)
“王翠霞说她刚换过锁。并且,我说我们的王大队长,这并不一定像你说的是一起普通的婴儿失窃案哦。婴儿现在生死未卜,晚了说不定就会有危险!”
“的确是这样没错……”冯剑飞又叹了一口气,秦伊妮看得出来,他已经决定要出马了。好戏就要开演了!秦伊妮在心底微微一笑。她记得昨天是这样和冯云霄说的:如果出现什么案子的话,你要和冯剑飞来比赛谁先侦破,你胜的话我才会告诉你下一个线索。秦伊妮开始好奇:亦正亦邪的冯云霄和不可一世的冯剑飞,如果直面交锋的话谁会更强一点?冯剑飞,你不是要超越冯云霄么?机会就在眼前!
到达现场时,已经是中午时分。王翠霞正呆呆地坐在客厅里,依照联防队李队长的吩咐,还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王翠霞怀疑前面那名站在李队长身边打扮时髦的女子,真的是市里派来的警察么?不过她提到了冯探长,应该就是冯云霄吧,这下孩子有希望了!
她不耐烦地等着,终于有人敲门,王翠霞三步并两步上前打开门,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是李队长,后面跟着两个。一个就是上午看到的时髦女子,还有一个是个年轻充满活力的小伙子,这让王翠霞吃了一惊,难道盛名远播的冯云霄就是他?但是看到李队长恭敬的态度,容不得半点怀疑。
“看到您能来,真是太好了!”王翠霞一看到冯剑飞进来,马上就摆出一副笑脸相迎。
冯剑飞先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瞅了她一眼,然后对房间内的摆设静静地打量了起来。过了半晌才问:
“你把当时的情况描述一下吧。”
王翠霞先是呆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是与外表如此不相符合的冷漠:“我就出去了一会儿,孩子就没了,门当然是关上的。我是村里唯一的锁匠,我其实刚替门换了把特制的锁,并且保证它没被撬开过,而钥匙只有我有,就一把,也是特制的,是别人无法复制的那种。”
冯剑飞皱了一下眉,事情果然简单明了但却离谱:
“你的意思是孩子凭空消失了?”
“是,是的……”王翠霞觉得自己像是被审问的犯人,暗暗有点气恼。
还是没有头绪,冯剑飞准备换个角度问:“如果真有人要偷你的孩子,总该有个动机,你知道是什么吗?”
“动机……可……可能是……”王翠霞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咬咬牙把村子的传统和这两天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地给说了出来。
(这些压根没用啊。)
冯剑飞暗自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对现场作详细勘查。的确,窗户以及门锁都完好无损。窗户是从内锁上的,没有一点问题。从锁孔看也知道这是特制的弹簧锁,七角型的钥匙的确一般人无法复制。冯剑飞自己也喜欢研究机械上的东西,但这种锁孔还真没见过呢,不禁暗自称赞起来。突然,冯剑飞发觉锁外有道轻微的划痕,要反光的角度才能看见。
“有人撬过你的锁了!”冯剑飞当即说道。
但是王翠霞却毫不吃惊。
“是的,锁我检查过,是被人撬过!”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过,一看就知道是三脚猫的水平,就凭这两下子怎么可能弄得开我的锁?七角型的锁芯是我爸毕生潜心研究的心血,根本就不是他能弄开的。如果被撬开过我肯定能看得出来,但是答案是绝对没有被撬开!”
不知为什么一说到锁的问题王翠霞的话就不自觉地多起来,语气也硬了,也许她是嫌冯剑飞大惊小怪,让她略感失望。
“有划痕?那就说明不是河妖做的咯!”秦伊妮知道冯剑飞的脾气,插了一句想缓和一下气氛。
“这是什么逻辑,河妖做的就不能有划痕了?”没想到冯剑飞还是压不住火,但是却把矛头指向了她。秦伊妮顿时语塞,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有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我最后想问你一个问题。”冯剑飞再把头转向王翠霞,“你确定孩子已经不在这个房子里了么?你确定他真的不翼而飞了?”
“是的!”王翠霞被冯剑飞看得很不舒服,直到他的眼神移开后才觉得呼吸舒畅,真没想到他的眼睛能产生这么大的压迫感。
“那么门和窗都锁得好好的?房子也没有其他通道?”
“当然!”王翠霞有点气呼呼地回答,“我是这村里唯一的锁匠,我可以保证门没有被撬开!并且房子没有其他通道,连一只老鼠也跑不掉!”也许是不满冯剑飞的态度,亦或是对冯剑飞的反复询问感到希望渺茫,她恢复了倔强的本性。
(哼!有什么了不起嘛?我还以为侦探一到场就能瞬间破案呢!)
“你当初拿牛奶用了多久?”这时一边的秦伊妮开始发问了。
“最多三分钟吧。”她觉得秦伊妮问的问题似乎切中要害,不由瞅了她一眼,感觉她身上的气势似乎与之前不同。而秦伊妮满意地笑了笑。她尽量少开口说话,刚才问话的时候脸也稍稍侧着,因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到她耳朵里的那副耳机了。
“OK。”这时耳机里有个声音传来。
冯剑飞不知该难过还是庆幸,在追捕冯云霄的途中竟然还遇到了这么诡异的密室案。窗门紧锁,特制的钥匙只有一把,不可能复制,也绝对没有其它出口。在这种情况下,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竟然凭空蒸发了!
看着王翠霞口口声声说的河妖转世,冯剑飞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全是扯淡!
他在心里骂着,可是老实说,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没有一点头绪。他没法反驳河妖的说法,因为他说不出真相。这密室的构成元素简单但无解,真让人怀疑是苍天弄人。
没办法,现在只有走老路,问一下当事人的口供,虽然还不知道犯罪手法,但罪犯总逃不出这几个。在问话中可能会寻到蛛丝马迹。
冯剑飞让李队长先把村长叫来,把这事和他从头到尾这么一说,李明海的脸“唰”就变白了。
“竟然有这种事?看来村子要完蛋了!”
冯剑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要找每个人问一下话,你去把当事人全都给我找来!”
村长听后神情紧张地往外跑,到门口还趔趄了一下。
乘这工夫,冯剑飞还想问王翠霞几句话,他把她叫到里屋,秦伊妮亦跟了进去。
“你每天都是固定的时间去拿牛奶么?”
“差不多吧。”王翠霞看得出冯剑飞已经有点着急,想想有人还是关心自己的孩子的,态度就缓和了下来,也没责问他怎么会有这么多最后的问题。
“路上碰到谁没有?”
“是唐葵和我一起出的门,回来时就碰到村长一个人。”
“唐葵?这个名字我好像哪里听到过……你说是唐葵?!”冯剑飞突然瞪大了眼睛。
“是……是的,怎么了?”
“她是不是做导游的?”
“是的……”王翠霞奇怪地看着冯剑飞。此时冯剑飞眼神闪烁,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飞转。突然从王翠霞的口中听到了唐葵的名字,这不免给这起案件又平添了几分诡异色彩,怎么会扯上“女神号”幸存者的呢?这真的是巧合么?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这难道就是冯云霄此行的目的么?经过这几天的长途跋涉,冯剑飞此时终于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他发现面前的王翠霞正用奇怪的眼神瞅着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就在这时,冯剑飞发觉王翠霞的眼神隐约之中有点异样,不由心中一动。
“你和唐葵在聊天时有发生过特别的事么?”
“没有。我和她一直在一起,就是简单的聊一些家常,没多久她就走了。”
“你和她很久没往来了?”
“是的。”
“直接的说,你应该和她有种不平常的关系吧,是不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冯剑飞突然话锋一转,在王翠霞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单刀直入。
王翠霞果然脸色一变:“这……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下冯剑飞心里有数了,使出审讯的技巧揪着这个话题紧追不放,终于王翠霞抵不住压力,开始娓娓道来:“我和唐葵其实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以前可说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可是一切都在三年前发生了改变。那一年,我认识了隔壁村的刘刚,我们就谈上了。刘刚那会儿刚从技校毕业,手头上有点本事,人长得也挺不错的。于是唐葵就祝福我们,为我们感到高兴。可是有一次,我却发现他俩一起朝苗圃那边走去。我好奇他俩去干什么,就悄悄跟在后面。没想到走着走着,唐葵竟然挽起了刘刚的手臂,并且整个身子都倚了过去。我当时就按捺不住了,冲上去就给了唐葵一个耳光,然后把刘刚给拽走了。从那时起,我就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直到昨天她来找我……”
那唐葵现在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冯剑飞不禁思索起来。
“你说我孩子会不会真被河妖给捉去了?”王翠霞看冯剑飞一直默不作声,忍不住问。
“不可能。”冯剑飞的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看老马家不是也被河妖给害死了吗?”王翠霞露出怯生生的眼神。
“老马家?”冯剑飞马上把李队长叫了进来。
“老马的老婆孩子的确死于液化气中毒,但完全是意外。”李队长如是说。
“是吗?”王翠霞用怀疑的口吻说道,“可是我听说他们7月份到9月份躲在外面亲戚家生的孩子,孩子是8月份出生的,是个男孩。他们却谎称孩子是9月份出生,后来出事后,村里人就都说他们是被河妖给害死的呀!”
“村民又怎么知道孩子是8月份出生的?”冯剑飞问。
“据说是有人在现场找到了出生证明,上面写着是8月。”
“不可能,我怎么不知道?”李队长开腔了,“那起案子我也在场,可是现场没有发现什么孩子的出生证明啊,那种时候谁会去注意那个!这些是谁和你说的?”
“是陈姨……”王翠霞声音变低了,也许她不应该在背后嚼人家舌根,现在连累了陈姨,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了。
冯剑飞知道从她这里暂时问不出什么了,就把她请进屋,吩咐李队长把陈姨叫过来。这当口,冯剑飞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忘我的思考状态,种种的线索和场景如录像带一样在脑中播放,他拼命地在其中找寻蛛丝马迹,以图对这个犯罪事件加以合理的解释。他不知与此同时,一个身影正隐藏在这村子的某个角落,一副耳机线从他的脸旁蜿蜒垂下,如果此时有谁能看到他的表情,肯定会吃一惊,因为他嘴角在笑,眼眸却好似在哭。
有时不得不佩服现在的化妆品和美容术,看到唐葵婀娜多姿的身影进来时,冯剑飞这样想道。其实排除服饰、发型、皮肤的因素,唐葵肯定是及不上王翠霞的。但就是这皮肤白了几分,头发烫了一下,再加上勾勒出身体玲珑曲线的时尚服装,就让人感到眼前明显一亮。
“请问你们找我来有什么事?”也许是职业的原因,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嗲声嗲气。
“王翠霞的孩子失踪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女神号’的幸存者?”
这个问题明显出乎唐葵的意料,她脸色顿时大变,整个身子僵直了有几秒钟,就像拳击台上被人一记重拳击中要害一样。但身经百战的她马上恢复了常态。
“没想到你的消息这么灵通啊?我就是‘女神号’的幸存者啊。那可真是不幸……当然,王翠霞的事也非常不幸……”她企图转移话题。
冯剑飞暗自冷笑,但表面顺水推舟道:
“现在婴儿人命关天,所以‘女神号’的事先搁在一边,我想先问你几件有关于这案子的事。”
唐葵没有开口,只稍稍点了点头。
“你那天找过王翠霞后,是几点离开的?”
“8点半,我看过表。”
“之后你去了哪里?”
“我就直接回家了。”
“谁可以证明?”
“证明的人可多了,我父母、老公都可以证明的呀。”
“你在王翠霞家时,可曾注意过她小孩在什么地方?”
“王翠霞把小孩从桌上抱到里屋去了。唉,真没想到生了个孩子惹出这么多事来,我将来就不要孩子!”唐葵似乎已经适应了冯剑飞连珠炮似的发问而对答如流,直到冯剑飞问出下一个问题:
“你以前,是不是对刘刚有好感?”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还提它干嘛?”唐葵神情微变,好像在竭力掩饰什么。冯剑飞紧盯着她的脸,但读不出她的心思。秦伊妮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在这起案子中,她只想做一个中立的旁观者——裁判。
冯剑飞接着向唐葵说明了以后还会问她有关“女神号”的事,并让她暂行离开。唐葵微微点了点头,站起来时显得如释重负。
正好李队长这时开门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陈姨无疑。
“你们叫我来干啥?我只是一个接生婆。”陈姨瞪大了眼睛看着冯剑飞,然后顿了半晌又说道,“不过我也挺难过的,王翠霞是我接生的,她的那个娃也是我接生的。”她似乎感慨良多。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老马孩子的出生证明上写着8月份,这件事是不是你造谣的?”冯剑飞的语气冰冷。
“这是村长告诉我的,会有错吗?”陈姨一脸的迷惑不解。
“原来是他说的?明白了。”冯剑飞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他注意到陈姨的胳膊,问道,“你胳膊上怎么起了这么多包?”
“这……这可能是……”陈姨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是怎么回事?”
“我抱过那个娃,而且我还是那个娃的接生婆,可能也遭到诅咒了……”陈姨愁苦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冯剑飞叹了一口气,不想再多说什么,直接把她请了出去。他知道有种人的迷信观念已经根深蒂固,讲什么都没用。而且当务之急是这案子。可是,这案子——
冯剑飞想到一件事,抬头看了一眼秦伊妮,只见秦伊妮竟然已垂下头枕在的手臂上,趴在桌上打起瞌睡来。冯剑飞心想怪不得刚才她一直没打岔,不过他也没打算去叫醒她,这些天来也的确够她累的,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正在这时,村长李明海突然自己走了进来。他先送上了一个笑脸:“是不是轮到我了?”
“我正想找你呢,没想到你倒蛮主动的!这是你们村第几个孩子失踪了?”冯剑飞暴躁地问。
“记不清了,不过有过好几回了,都是河妖干的!”
“为什么不报案?!”
“河妖干的谁还敢报案啊?”
“谁和你说是河妖干的!”
“这是我们村的祖训,报不报案是我们的事,不用你管吧?!”面对原则问题,村长态度也180度大转弯。
“你为什么说老马家孩子是8月份出生的?出生证明你看过了!”冯剑飞火怎么也压不住了,冲李明海就大喊起来。李明海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青一块紫一块,“这个嘛……你知道一些年轻人已经开始不相信河妖了,我为了让他们相信,所以……”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宣传迷信,蛊惑人心,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冯剑飞不客气地打断他。
李明海这时变成了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下脑袋不再言语。
“今天上午,你碰到过王翠霞吗?”见李明海这副模样,冯剑飞语气也稍稍有一点缓和。
“是的,我看到她锁上门后出去拿牛奶了。”
“去了多久?”
“很快的,就两三分钟吧。”
“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是不是平时对她特别注意?”
“哪有的事啊?这你可千万别冤枉我!”虽然冯剑飞已经斟酌了用词,但李明海的反应还是很大,他突然抬起头直视冯剑飞,“其实我注意她家是因为这两天我总看到有人在她门外鬼鬼祟祟的,我想可能有事情要发生了,所以才特别暗中留意!”
“是谁?”
“就是你前面提到的老马啊!”李明海压低了声音说。
“你看见他鬼鬼祟祟的?”冯剑飞搔了搔头皮,这可谓是一个新发现。
“他好像一直躲在外面,王翠霞刚走他就窜出来到门口拿什么东西摆弄着锁……不过等了两分多钟还是没弄开,于是他马上就朝王翠霞的屋后走去,看那架势是想翻窗户进去。我于是悄悄地跟在他后面……看他拿石头要砸窗时我赶紧咳嗽了一声。他经我这么一吓头也不回的跑了,也没看到我。然后我又回到正门,正好迎面碰上王翠霞取完牛奶回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么简单。”
冯剑飞注视着这位村长,很明显,他身为村长,保护王翠霞没有什么不对。而老马妻儿已去,他起先帮他掩盖虽不在理也在情。除了为人迷信了点,别的方面还算称职。暂时没什么好问的了,于是冯剑飞搔了搔头皮把他打发走了。这时秦伊妮翻了个身,一副酣睡的模样。冯剑飞瞅了她一眼,暗自摇了摇头。
抬腕看表,冯剑飞心头浮躁起来,今天唯一的收获只是见到了“女神号”的幸存者唐葵。可能是顺路也可能不是。他想马上找她问话,更想寻找冯云霄的蛛丝马迹。可是现在一桩案子却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拦在他面前,缚住了他妄图前进的手脚。
一个发生在如此偏僻地方的婴儿失踪案,看似不起眼却是地地道道的“密室”案件,属于自己平常很少碰到的“不可能犯罪”。短短的三分钟,婴儿从密室蒸发,门窗完好(在这里,冯剑飞觉得应该相信王翠霞的话,门锁没有被撬开),谁都没机会犯案。难道真的是河妖所为?冯剑飞为自己冒出的这个念头感到气恼。令他更气恼的事还有:秦伊妮正在旁边呼呼大睡,实在一反常态。整个路上她都一直喋喋不休,这个案子也是她“积极”让自己参与的,可现在自己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好像不是她的风格!冯剑飞这时才觉得,身边和他拌嘴的人消失了,也会有一丝落寞。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
冯剑飞转念一想,就知道谁来了,于是大吼一声:“李队长,让他进来!”
马上,一个红脸老汉就满脸不悦的走了进来。冯剑飞张口就问:
“你就是老马吧,你昨天几点去的王翠霞家?”
“我去她家不可以啊?!”老马气势汹汹地回答。
“你知道吗,有人看到你撬她家的锁。”
“对!我是撬过怎样啊?你把我抓走呀?别人都说是她们家的那个孩子害死我全家的!”老马重重地把手往冯剑飞桌前一拍。
冯剑飞看到这架势,却毫不生气,只是平静地问:
“是村长把你叫来找我的吧?他也许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一件事你就跑来了,王翠霞家的孩子已经失踪了你知道么?你说你是几点去的?”
“什么?那孩子失踪了?”老马此时吃惊地张大了嘴,露出两颗泛黄的大门牙。
“所以你也该想想自己的处境吧?老实说我可是想帮你的,否则被抓进去的除了你不会是别人。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老老实实回答你是几点去的。”
“……”
老马先用力搓起了他的大手,他的手指上皮肤粗糙且长满大茧。脑袋以一个倾斜的角度停住,用力皱着眉头,好似进入了一场艰苦的思想斗争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滔滔不绝地述说起来: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觉得有义务告诉你这不是我干的,我可不想替人顶罪!不过这样一来这事情就奇怪了……”接下来老马嘴里重复了几次“事情就奇怪了”,然后才接下去,“虽然不是我干的,但好像我成了这怪事的见证人一样,真是奇怪……
“可是我连进都没有进去啊!我那天很早地来到了她家门外。有多早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天刚泛白的时候,因为我怕被别人瞅见。我早早地藏身于她家门外的草丛里伺机偷孩子。可是蹲得我腰酸腿疼也许过了有好几个钟头才终于他妈的盼到她出去。那时我赶紧上前撬锁,可是她好像换了把锁,和之前的不一样,所以我带的工具压根就用不上!气得我当场就冲门踹了一脚!然后我想到屋后去试试,一看窗户果然反锁了,那就砸吧?可哪知刚举起砖头,就听见背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当即吓得我扔下砖头就跑了……要说起来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可是那孩子咋没了呢?我可没看见有人进去过啊,谁这么神呢?”老马的表情完全变了,神情有点怯怯的。
“从你撬锁到最后逃走一共花了多少时间?”
“就两分钟左右吧。”
直到冯剑飞把老马请了出去,他都显得魂不守舍。不是自己干的,却亲身参与了一场诡异的演出,这种心情冯剑飞能够了解,因为他现在也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当冯剑飞已经第三次从王翠霞的房间出来时,他知道,已经不用再去调查了。除非王翠霞突然和自己说找到了父辈留下的秘道之类的话,这房子就是一个干净利落的“绝对密室”。当然,实际情况是王翠霞没有和他有秘道,反而,她的眼神开始流露出不信任。冯剑飞看在眼里觉得特别窝火,不知为什么这次他就是觉得特别窝火。也许是王翠霞的眼神,也许是案子本身太过诡异,也许是秦伊妮的一反常态,也许是找不到突破口,让他觉得烦躁异常。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这起是有预谋的犯罪活动。
(没有预谋绝不可能做得这么干净利落!)
思前想后,却找不到新的头绪。
从目前来看,这起犯罪是完美的,可能是他碰到最完美的一次不可能犯罪。
(不可能犯罪?对了!)
此时冯剑飞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条解决问题的方法,可以说是通往大多数不可能犯罪真相的捷径:
大多数不可能犯罪的关键都在于犯罪手法或者称之为诡计。一旦识破了诡计,凶手就自然浮出水面。所以很多侦探都认为推理出犯罪手法才是破案的关键所在。但是,如果是天衣无缝的诡计可不是这么容易看穿的。却有一种方法可以作为思考捷径,也就是上述方法的逆向思维——虽然不明了犯罪的手法,但还是可以根据推理来尽量排除嫌疑人。虽不能肯定谁是凶手,但可以肯定谁不是凶手。通过排除法掉去掉不是凶手的,可以让让最不引人注意的真凶站在聚光灯前。并且当嫌疑人的数量减少到一定程度以后,可以针对剩余嫌疑人的细微言行来进行重点考量。通过这样的思路来琢磨不可能犯罪的真相,可能会有拨云见雾的效果!
等等,如果这样来分析的话,他(她)不就太可疑了么?冯剑飞突然像醍醐灌顶般灵光一闪,他开始触碰到这越来越清晰的事件真相——
就在这时,秦伊妮微笑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她的笑意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让冯剑飞忽然对她产生一种陌生感。
“把大家都叫过来吧,我要公布真相。”秦伊妮这时平静地说。
“你真的知道真相了?”冯剑飞瞪大双眼看着秦伊妮。
“是的,孩子性命攸关,你快去叫大家来吧。”秦伊妮对冯剑飞的诧异不以为然。
“可你前面不是都在睡觉么?”
“太累了,躺着思索而已。”
“你发现了我不知道的线索?”
“没啊,我的所有线索都源自于你。”秦伊妮弯起嘴角,在冯剑飞眼中这是一种嘲笑。
“我倒真想洗耳恭听呢,只要你不出丑的话。”冯剑飞咬着牙走出门外。不一会儿,所有参与过调查的人都集中到了王翠霞家的客厅里。除了村长李明海、王翠霞、冯剑飞坐在椅子上外,其他人都站着。相熟的几个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秦伊妮先清了清嗓子,宛如上课的铃声响起,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秦伊妮如名侦探般致上了开场白:
“我已经知道王翠霞孩子失踪的真相了。大家先不用担心孩子的安危。因为既然大家都过来了,孩子现在可以算是安全了!”
这句话引来一阵骚动,唯独冯剑飞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从他现在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这首先可以肯定是一个有预谋的犯罪。”秦伊妮接下去说,“案发当天,有四人到过现场。那就是王翠霞、唐葵、老马和村长李明海。我们先来看王翠霞,她和唐葵出去时并没有带着孩子,而回去后马上就报案了。这点村长可以证明。而房子的四处又没搜查出什么异常。所以她不是罪犯。”
此时在场的人里除了冯剑飞全部厥倒,大家不约而同发出一片嘘声。王翠霞有奋不顾身想冲上来的趋势。就连李队长也傻了眼,真不清楚她这是推理缜密呢还是愚蠢,但还是帮她打起了圆场:
“咳咳!作为职业探员,每种情况都会考虑到的!”
面对骚动秦伊妮置若罔闻:
“再来看唐葵,她也不是罪犯。首先因为她没有作案时间,期间王翠霞只出去了3分钟。而这3分钟内,老马撬了两分钟锁,他离开之后,李明海又去门口看着,所以空出来的时间是可以用秒来计算的,对于唐葵而言,完全没有撬锁以及偷孩子的时间。
“那么老马呢,虽然他去王翠霞家撬锁了,但据王翠霞所言锁根本没有被撬开,并且又是被李明海暗中盯着,直到他最后的离开。所以也可以排除嫌疑!”
老马听后不但没高兴,还狠狠地瞪了李明海一眼,李明海已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秦伊妮身上,没注意到老马的不悦。因为现在他们四人之中只剩下他一人没排除了,汗珠从他鼻尖渗了出来。
“只剩下李明海了,那么罪犯就是他吗?”秦伊妮拖长了尾音,直到大家都把目光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时,她才满意地说下去,“刚才已经说过了,在王翠霞离开3分钟内,老马撬了2分多钟锁,当老马跑到屋后时,李明海也跟到屋后还用咳嗽吓走老马。从老马听到的咳嗽声可以证明这点。接着他在门口又碰到王翠霞回来。可以看出他可作案的时间比唐葵还少,根本没有作案的可能。并且,再次需要重申的是:据王翠霞所说,她的锁根本就没被撬开过。”
秦伊妮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李明海终于长出一口气。
“那究竟是谁干的呢?果然是河妖对吧?”老马突然嚷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秦伊妮转过头瞅了老马一眼,目光中含有一种明显的轻蔑,“虽然你们四个人都没有作案时间,但那孩子也不是被河妖偷的,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谁是罪犯。有一点你们没忘吧?就是孩子早上突然出现在饭桌上,这是非常有悖于常理的。刚出生的孩子,是不可能自己从床上跑到桌上去的!”
老马又想说是河妖所为,但看了秦伊妮的表情终究是没敢讲。
冯剑飞从刚才起一直在冷眼旁观,直到秦伊妮说出这句话时,他才不禁动容。
“这不正说明是河妖在作祟么?”村长忍不住小声问。
“不对。”秦伊妮横了他一眼,“这个线索并不是说明河妖作祟,而是直指真相,严密的证明了当时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啊!”王翠霞只觉得头脑“嗡”的一下,这句话对她的打击可谓非同小可。从某种意义上说可怕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河妖转世。
(那时除了我之外房间里怎么可能还会有别人?他是谁?!)
“唐葵、老马、李明海当时全部在王翠霞屋外。”秦伊妮接下去说,“所以,都可以加以排除,唯一有可能在屋内作案的那个人……就只有陈姨你了!”
“陈姨?!”大家立即一片哗然。
冯剑飞这时暗暗点头,其实前面他的推理离真相也只是一步之遥。秦伊妮就是运用了和他相似的方法来轻松推理出真相。前面那四人,的确都可以实质性地排除。陈姨,是唯一一个看似置身事外而又无法实质排除的人。
陈姨没有辩解,但面色已变得如同猪肝一般。
“她究竟是怎样做到的?”李队长这时发问。
“你还不明白么?”秦伊妮先装腔作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才说,“案发前一天,她借口去看王翠霞。她知道等会儿唐葵办喜事的鞭炮声必然会弄响王翠霞的助动车,这一切都是事先可以预料的。果然,当王翠霞的助动车报警器响了之后她出去看,等回来时,按照惯性思维,看到陈姨不在了就会以为她已经回家了。但是她却没有!她只是藏在王翠霞家的其它房间,在类似床底之类的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
“陈姨为了这个计划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也就是说,她预谋已久。前两天生病也是伪装的,是为了昨晚的不出现不至于引人起疑。而作为大夫,她能轻易地搞到安眠药,她可以把安眠药胶囊里的颗粒溶解在水里带在身上。等到有机会,也就是第二天王翠霞固定拿牛奶的时间,甚至是早些时候,就喂给孩子喝,让他不会哭喊。当王翠霞去取牛奶时,陈姨就抱着孩子来到门口,却发现有人正在撬锁。她焦急地等待着。终于,老马跑向屋后去了。而已经隐藏了一天的陈姨知道王翠霞很快就会回来,这是她最后且唯一的机会,于是她立刻打开门,再把门锁上后,抄小路溜回了家。这一共花不了几秒钟。此时在门口观察的李明海也跟着老马到了屋后,以至于完全没发现她。”
“那么说凌晨那次……”李队长已经开始有点明白了。
“对,她故意在凌晨,把孩子偷偷地抱到饭桌上,目的是为了装神弄鬼,让王翠霞和村民误以为孩子后来的失踪是河妖干的!在这个村里面,除了村长李明海之外,宣传河妖最起劲的人可能就是她了!”
直到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王翠霞起初脸涨得通红,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半晌过后她忽然一跃而起冲着陈姨大吼了起来:
“你快还我的娃!”
一边的李明海也憋不住了:“你这个臭老太婆,难道这些年的孩子失踪都是被你给偷去了?你这个天杀的人贩子!”
“谁说是我干的?你有什么证据?”陈姨突然扯起了嗓子毫不示弱地尖声叫起来,众人皆是一愣,然后目光齐刷刷地瞅向秦伊妮,似乎都在问:对了,证据呢?
“的确,证据方面……”就连冯剑飞也皱起了眉头,如果陈姨此时已经把婴儿转移的话,很难定罪。
“呵呵……”秦伊妮却冷笑了一声,“证据,我当然有,我先得佩服你的计划严密,钻了人类思维定势的空子,制造了这起密室盗婴案,但遗憾的是这并不完美,你还是留下了证据。关于证据在哪里,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深有体会,你已经深受其害了对吧?”
听秦伊妮说完这句话,原本凶巴巴的陈姨就像被针刺破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证据莫非是……”冯剑飞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
“是什么?”李队长好奇地问。
“呵呵,她以前应该没有用这种手段在这个季节偷过婴儿。夏天的世界多了一种常见的动物,它白天虽然很容易让人遗忘,但不管你藏身哪里,到了夜晚都能够把你给揪出来!”秦伊妮微笑地说。
“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三里村的人又聚在一起议论着,包括村长李明海、老马、唐葵等人。
“没想到还是死了!”
“你知道是怎么死的吗?”有人问。
“据说是孩子想他娘,看到自己被不认识的人抱走了,就把头撞向床边的桌角给撞死了。桌上还流了不少血……”
“那就是翠霞家桌上的那滩血么?”说的人故意压低了声音,还扭头看了一眼后面。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自己去撞死?那滩血,不是之前就有的么?”另一人却扯大了嗓门回答。
一阵沉默。
过了半晌有人叹气:
“但那孩子真的死得好惨啊!”
“嘘,小声点,别被翠霞听见!”村长的声音突然变得像蚊虫一般,“所以要告诫你们下一代,不要在8月生孩子啊,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