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筵歌第一次遇见沈念远,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傍晚。
马路上的车灯交织着映照在一起,在雨幕中叠出大片大片朦胧绚丽的霓虹。顾筵歌一手搭着方向盘,抬起手腕看了眼表——6:50,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顾筵歌工作的地方在商圈中心,Eden玻璃制的高层建筑众星捧月一般耸立在几家金融公司中心,是发展前景一直很被看好的一家外企,顾筵歌研究生毕业后没过两年就从华尔街的总部调来大陆的分公司做操盘手,一路升到大陆区CEO的位置,年纪轻轻就成了业内新贵,纵股和操盘方面是谁都羡慕不来的“金手指”。
衢市的BBC离大学城很近,都在靠市中心的位置,一到周五的晚上学生、上班族都得空出了街,人流量庞大大,这附近的主干道堵车已经成了常规操作。
放在支架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震动了几下,顾筵歌看了眼来电提醒上的“卫然”,接了起来。对面alpha清亮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兴致高昂的声音里带了些磁性:“到哪儿了?我过会儿下去接你?”
“堵路上了,”顾筵歌往窗外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车流在路上缓慢的移动,许是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一时也没有人按喇叭催促,“可能还要半个小时。”
顾筵歌多年不见的好友卫然刚从澳洲回来,叫他出去吃饭,顾筵歌作为在衢市学习工作了快十年的半个本地人,除了必要的工作上的应酬,却很少有什么娱乐活动,大学刚毕业那会儿他还能满世界到处浪,不风流枉少年,越靠近而立,经历的事情多了,整个人愈发沉静下来。卫然没了和自己一块儿兴风作浪的搭档,调笑说顾筵歌“克己复礼,压抑本性,终有一日,必遭反噬。”
他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什么合适的地方,卫然也知道顾筵歌的性格和平时的生活状态,怕他下一句就要说“来我家,我给你做”,断了他和鲜花野草调情撩马蚤的机会,没两天就把衢市现在哪些地方是正经营生,哪些地方能撒开了浪摸的一清二楚,最后自己订了位子,安排好了给自己接风洗尘的地方,让顾筵歌直接人到就行。
对面又说了几句之后,顾筵歌挂了电话,打开了车载音箱。
车上放着美国乡村音乐,爵士和布鲁斯结合在一起,LanaDelRey低沉魅惑又稍带迷乱的嗓音在一车的空气里流淌。
“Kissmehardbeforeyougo,Summertimesadness,
Ijustwantedyoutoknow,
Thatbaby,youthebest。”
“Igotmyreddressontonight,Dan\'inthedarkinthepalemoonlight,
Donemyhairuprealbig,beautyqueenstyle,
Highheelsoff,I\'mfeelin\'alive。”
沈念远插着耳机往前走,大口罩和厚大衣的帽子挡住了大半张脸,脚步沿着墙,用房檐投下的阴影挡住身形。
罗子烨扯了扯沈念远的耳机线,担忧地说:“你说我们单枪匹马的跟出来会不会很危险,万一打起来,对面可能都是alpha,而且秦枫他前男友又是鼻钉又是文身的,一看就是不良少年,万一……”
沈念远打断他:“哪儿来那么多万一,万分之九十九,我把那个垃圾男人爆打一顿,还有万分之一,我把秦枫连着一块儿揍一顿,被易超那个傻逼纠缠这么久,一个人被叫出来还敢不跟我们说,被欺负都是轻的!”
罗子烨叹了口气:“秦枫也是轴,但要是他们人多怎么办,一群社会青年,沈哥我还是……要是局势不对我们就报警吧!”
沈念远把耳机取下来插进罗子烨耳朵里:“冷静,别紧张。就他还不良少年,我看也就营养不良。皮肤蜡黄,脸颊凹陷,眼下发青,一脸肾虚,我真不知道秦枫当初到底看上他哪儿了。连带着秦枫之前被他打过的那两次,我今天不把他揍的妈都不认识我名字倒过来写。”
罗子烨朝沈念远抱了抱拳:“沈哥牛逼。诶我v操,他们拐哪儿去了?!”
顾筵歌停下车把钥匙交给门童,下车之后卫然看见他,冲他招了招手,走了过来:“过去吧,二楼都包下来了,人到了正好开盘。”
“还叫了别人?”顾筵歌问道。
卫然搭上他的肩膀:“就我俩,你不是不喜欢吵吗,正好都包下来,我也能挡着上赶着凑过来的,一落地消息就被透出去了,到现在各路牛鬼蛇神的邀约都没停过。”
顾筵歌往前走,抬眼看他:“这么大阵仗不怕伯父念叨你?”
卫然无所谓道:“老头子这几天上省里开会呢,没功夫管我。我跟你说这家的鹅肝还有鱼子酱……”
两个人说着话往酒店里走,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马蚤乱。
高层的旋转餐厅连着旁边的首饰楼,两栋建筑中间有一小段距离,辟出一条窄道,狭长的小巷被两侧闪着霓虹的高楼挡住光线,既昏暗又隐蔽。
道口围了一群人看戏,站得近的有人拍照,站得远的有人象征性的喊两句“别打了”,语气比起劝架更像蹿火的,但没一个人上去管。
顾筵歌下意识的迈出一步,又生生刹住脚——毕竟今天是卫然的接风宴,他不能给朋友生事。
卫然看了顾筵歌的神色,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这种事他要是看到了没管,心里能记一晚上。
卫然直接开口:“过去看看?”
昏暗的小道里,三个高大的alpha把一个omega男生围在中间,几个人推推搡搡的。
为首的alpha握住了男生的下巴:“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就是个omega,老子想上你是给你面子!个女表子做个临时标记都他妈跟要强女干你似的,现在不给我v操以后留着给别人操,啊?!我看你能傲气到什么时候!”
易超用力地甩开秦枫的脸,秦枫原地趔趄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站稳,密密实实的拳头重锤一样往他的身上打下来。
秦枫的背上和肚子上连着被踹了好几脚,他双手撑在地上想要爬起来,两只手又被其他两个人分别踩在了脚底下,痛得他胳膊一软,再次趴倒在地上。
顾筵歌拨开人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
秦枫清楚的感觉到脸上有一阵凉意,在模糊的视线里看见易超手上的戒指留下了血迹。
耳边全是谩骂的声音,震耳欲聋。
拳头来得太快,秦枫连气也来不及喘匀,视线越来越模糊。
顾筵歌刚要上前,忽然听见有人风风火火地挤进来,喊了一声:“我v操v你大爷!”
卫然拉住他的胳膊:“应该是认识的,看他们怎么处理,看样子都是学生,再闹起来了就报警,警察来了顶多批评教育几句。”
沈念远和罗子烨刚跑到地方,就看见秦枫被易超带来的人围殴在地。
沈念远脱了外套一把扔进罗子烨怀里,声音低沉:“看他伤哪儿了。”自己挡在秦枫面前,看着易超的眼神冷的令人生寒。
“呦,熟人。”易超喘着气,沈念远带着口罩他一时没认出来,看到罗子烨的时候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沈念远身上的气场让他莫名有点发怵,易超恶狠狠地说道,“沈念远,我劝你少管闲事,别他妈以为谁叫你几声沈哥就真能充大爷了,说到底就是个omega。”
沈念远回身,和罗子烨一起把秦枫扶起来,看见他的脸上既有瘀伤又有划痕,顿时呼吸一凝,回头寒声道:“记着,我不是你大爷,我是你祖宗。”
没等对面再说话,沈念远放开了握在秦枫肩上的手,举起拳头往易超脸上抡过去。
男生始料未及,被沈念远打得往后退了两步,跌在地上。
易超从地上爬起来,和其他两个同伙面面相觑,几个alpha不能在这儿丢了面子,二话不说再次朝着沈念远冲了过来。
顾筵歌心里一抽,皱了皱眉,和他一起站着的卫然也发出了惊呼:“我靠!”
为首的alpha捂着头蹲在地上,对面的男生不知从哪儿捡了小半个碎砖块,紧紧的扣在手里,又狠狠地在那个alpha头上狠砸了一下。
剩下的几个人一拥而上,男生却只认准了为首的人,谁拦着他他就反手一拧,把人掀翻到一旁,看着瘦巴巴的,劲儿还挺大。
沈念远站在秦枫和罗子烨的身前护着他俩,阻挡这些人的拳脚,不消片刻,几个人已经被他打趴在地上。
“今天只是个教训,以后再敢缠着秦枫就不是开瓢这么简单的事儿了,”沈念远把对面被打趴下的人审视了一遍,凶狠的目光落在易超下身,语气冰冷,“直接废了你。”
罗子烨低声问秦枫有没有什么要说的,秦枫摇了摇头,从始至终目光没有再落到易超身上。
他原本以为这是个给对方一个机会,没想到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秦枫悲凉地笑了笑,就这样能让他彻底死心也好。
“别拍了,别看了。”罗子烨扶着秦枫往巷子外面走,沈念远跟在他们后面,整个人身上气压极低,剧烈的喘着气。
十二月的天寒潮将近,哈气被挡在口罩里,沾湿了挺翘的鼻尖。
天气越冷越耗费体力,纵使沈念远不想承认,但alpha体力比omega强健的先天优势无法否定。今天是碰上这群小鸡仔,要是换批能打的,他还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从分化到现在沈念远都是靠每个月定期打抑制剂撑过去的,但是这几个月沈念远明显感觉到抑制剂打完之后他有点头晕体乏,眼前会突然有一片雾蒙蒙的,心跳跟着加速。
沈念远想着,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的发黑。
一只手及时的拉住他:“你没事吧?”
陌生男人的声音低沉,落在他耳朵里却多了些嗡鸣的杂音,教人更加难受。
沈念远呼吸有点急,刚才情绪波动太大,再加上耗力过度,他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来气,吐出的气息滚烫,身上也泛起一股异常的灼热。
顾筵歌低下头看着刚战斗完的小omega,少年大半张脸被遮住,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抬眼扫了他的一下,眼底冷冽的凶狠劲儿还没完全散去,又带着些强撑着的坚持,略带沙哑的声音匆忙说了句“谢谢”就快步离开了。
接触的瞬间只有一刹,但极近的距离让顾筵歌敏锐的感知到了未被标记的omega信息素,味道很淡,不同于一般omega的香甜,是偏向于水生薄荷的清透气息。
假性发v情——顾筵歌即刻意识到状况,但等他再看的时候,男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整个晚上,少年发了狠地把石头砸在对方脑袋上的样子不时出现在顾筵歌脑海里,让他想起看过的纪录片里,为了躲避凶兽捕食,拼命亮出獠牙的小狼崽。
还有那双眼睛,冷冽的黑瞳下面藏着的桀骜与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