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比赛

十二月初的时候,沈念远有段时间变得很忙,校内的辩论赛开始了,他一边忙着做评委,一边要指导院里的学弟学妹准备辩题。特别是到了晚上,和顾筵歌打电话的时间都要从讨论间隙里挤出来。

“你们那边,有人在吵架吗?”顾筵歌刚拨通号码,就听见沈念远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争论声。

沈念远拿起手机往办公室外走,回头对一群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接着辩,走到廊道里安静点的地方随便找了块儿地坐下。

“不是,我们在讨论辩题,常规操作,论点都是吵出来的。”

顾筵歌听到电话那边咳了几声。

“嗓子怎么了?”

“刚结束一轮战斗下来,说的我嗓子疼。”

“让你平时多喝水,总是不听话。”

“关键我也不渴啊,而且有时候就是忘了,”沈念远靠坐在墙边,顾筵歌温润略低沉的声音回不自觉让人放松下来,“我哪有不听话,我这么乖。”

各种健康小常识上宣扬一天八杯水,他一天喝完一杯都够呛。

“之前罗子烨还说我是属骆驼的,会反刍。”

顾筵歌低笑了几声:“周末回家给你煮汤,想喝银耳莲子还是冰糖雪梨?”

“这个季节哪还有梨子啊。”

“只要你想要,哪个季节都有。”

沈念远感叹了一声:“听听这霸总式的发言,我现在是不是该配合着感动一下啊。”

“不闹了,注意休息,比赛加油。”

两个人道过晚安,沈念远挂了电话,走回办公室的时候大家已经安静下来了,一群人愁眉苦脸的坐在那儿,用脑过度累死的细胞积累起来,每个人的脸都和谐的在灯下泛着油光,。

“有结果了吗?”沈念远问,“如果对方说alpha占据大多数上位者职权的情况下,omega想要得到平权关键在于alpha的觉悟,怎么驳?”

“还没,大家讨论了一晚上脑子现在都是乱的,要不让他们先回去想想,明天再接着讨论?”副队问道。

沈念远看着下面一群人期待的眼神,像一群被辩题的绳索困着、亟待解放的小兽,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行,那今天先这样吧,回去之后一辩改稿,二三辩出套题,然后一起把今天没破的点打掉,明天晚上开始讨论的时候轮流陈述。”

这天晚上顾筵歌从书房出来,看到卧室灯还亮着,他走到床边坐下:“怎么还没睡?”

沈念远看到他,从床的另一端滚了过来:“卑微四辩,在线写稿。”

“太晚了,明天再写,这样对眼睛不好。”他安慰的揉了揉沈念远的头发,结果掌心湿湿的触感告诉他这小孩又犯懒不吹头发了:“洗了为什么不吹干?这样对身体很不好。”

“累。”沈念远拉长了音调,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

“小猪过来,我给你吹头发。”顾筵歌打开抽屉,拿出里面的吹风机放在柜子上。

沈念远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就被拿走丢在一旁,他上半身被顾筵歌捞进怀里,双手垂在顾筵歌的肩上,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轻浅却饱含抚慰意味的吻。

沈念远搂着顾筵歌的腰不撒手,头紧贴在他小腹上轻蹭。

“在学校白天还有课,而且只有晚上才有灵感啊。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可以别人写好了稿子,我可以拿着直接上场。”

他目光稍稍错开,就能看见宽松的浴袍下几块整齐的腹肌,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用力吸了口气。

“干什么呢?”顾筵歌觉得好笑,把他的手拉下来。

“这不公平!”沈念远皱起眉,“凭什么都是练过的,你肌肉长这么好看,我却没有。”他两颊气呼呼的鼓了起来,像个冒了刺的小河豚。

omega身材偏纤细,不比alpha先天的肌□□质,纵使沈念远号称跆拳小王子,打遍太阳花班无敌手,实际上也就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男孩子菜鸡互啄,动起手来靠的也都是敏捷度和技巧。

“好了我的小气球,快过来,一会儿真该着凉了。”

他盖着顾筵歌特意买给他的儿童毛巾走到插台边,嘴里念叨着:“我已经成年了,这种印着哆啦A梦还有蜡笔小新的东西一点都不符合我成熟稳重的气质。”

顾筵歌单腿踩在地板上,另一条腿盘坐在床边,看着小孩一脸真挚地解释。他伸手把沈念远拉进自己的领地坐好,拿过吹风机调了暖风:“好,你最成熟了,下次给你买柯南的。”

沈念远砸了咂嘴,没反驳。他坐在顾筵歌身前,地上铺着层羽绒的毛毯,人坐着也不会感觉到凉,他微微颔首让顾筵歌给他吹头发,一边伸手在把地毯上的毛摸过来抚过去地摆弄着。

“我本来以为自己打比赛就很累了,结果带人打比赛更累,有时候我都想把他们拉下来自己上。”

暖风从机械的嗡鸣声里传出来,让沈念远的声音听的不是很真切。顾筵歌轻轻抓起一撮乌黑的头发,指间穿过发从的柔顺触感让人忍不住,他轻轻托着沈念远的后脑勺,让他整个人放松靠在自己手上,眼前的小孩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像一只被挠了下巴上的软肉,被伺候的十分惬意的猫咪。

“操!”吹风机的风口突然调转了方向,席卷而来的风潮扑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沈念远急忙偏过头,拉着顾筵歌的手腕想要把那只作乱的手控制住。

顾筵歌轻而易举地挣开了他的钳制,把手往上举像逗猫似的逗他。

“你完蛋了!”沈念远起身扑过去要把吹风机抢走。

插头从插孔中被扯了出来停止运转,顾筵歌把吹风机随手丢在一旁,捉住了沈念远的右手手腕,把他禁锢在自己身下,纤细的手腕被按在了头顶上。

“你这是纳粹主义的武力镇压!”沈念远伸腿踢他。

“有能耐你也镇压一个?”

“瞧不起谁呢,我也是练过的!alpha先天的生理优势有什么好骄傲的,有能耐咱俩下次比一场。”

“哦?输了怎么办?”顾筵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意。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沈念远不服气地瞪回去,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主动跳进了圈套。

“是吗?这可是你说的。”顾筵歌俯下身,两个人的呼吸越靠越近,沈念远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顾筵歌说话间吐出的温热气体。

强烈的被控制感让他不自在地偏过了头:“你还没问赢了呢?”

顾筵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要是我赢了,有空教教我拳击吧。”

还没等顾筵歌答应,沈念远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笑什么?”顾筵歌不解的看着他。

“没听过这个梗吗?”沈念远忍着笑意。

他咬着下唇一脸人畜无害的看着顾筵歌,上挑的桃花眼轻轻眨了眨,一字一顿道:“哥哥会射箭吗?我想看看您几靶。”

“满嘴不入流的荤话都是哪儿学来的?”顾筵歌在他鼻子上捏了一把,“小不正经。”

“你也老不正经一个。”

他没被钳制的左手开始不老实,干燥的指腹在浴袍下散发着热度的腹肌上缓缓游走,沈念远感觉指尖像过电了一样,触感坚实又滑腻,他没忍住又摸了一把。

“吃你哥的豆腐吃上瘾了,嗯?”顾筵歌作势要抓他的手。

沈念远迅速躲开,把手指上移到顾筵歌胸口,一脸正义的说:“让我感受一下,心跳有没有加快。”

顾筵歌索性把他的手紧紧按在自己胸前,舔了舔牙尖,眯着眼看他:“再感受下去,你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被压低的声线像电流般打过沈念远全身。

他一手提起还没回过神的小羊羔,把人带进床里面。连着几周沈念远都只有周末晚上有时间去回家睡一觉,顾筵歌念着他累了好几天,真的只是抱着让他好好休息。

他忍着一身的火,小兔崽子还这么没轻没重的撩拨。

顾筵歌发现小孩还有些愣愣地看着他,笑道:“不想睡?想跟我做点别的?”

沈念远发觉他眼神不对,立马见好就收,“哗”得扯过被子把自己蒙得紧紧地:“睡!觉!”

“撩起火就想跑?”顾筵歌掀开被子,一手掐住沈念远的脸,“想得倒美。”

“哥,我好累了。”沈念远求饶道。

“那我们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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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弄了。”沈念远正处在贤者模式,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声音也懒洋洋的。

“不闹你了,给你擦干净快点睡。”

“你有时间来看我下一场比赛吗?”

顾筵歌把地上的纸巾收拾好,坐上床把沈念远揽进怀里。

“什么时候?”

“下周五晚上,这场就是决赛了,所以有两个星期时间准备。”

这也是沈念远大学辩论生涯里最后一场正式赛了,以后更多的机会都会留给了新入社的学弟学妹们,大三过后他们这群老辩棍该实习的实习,该考研的考验,也没什么时间打比赛。

“我看看。”他拿过手机,周五那天的日期上赫然打着一个红圈。

沈念远收回眼神,轻抿了下唇:“没关系,你去忙你的事也可以。”

他这几个月算是间接体会到了做一个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霸道总裁有多不容易,原先他理想中的总裁只要每天从500平米的大床上醒来,有200个女佣服侍他吃饭穿衣娇声问好,出了门80米的红毯一路铺到私人飞机上,坐在经贸大厦顶层的办公室指挥别人就好了。然而现实狠狠的撕裂了沈念远的美梦,顾筵歌一个月跨洲跨洋四处飞,休息的时间还没有高级管理层的员工多。虽然Eden的资金够养活个一打每天只用躺床上数钱的沈念远,但也是别人的公司,就算顾筵歌年纪尚轻就坐上了大陆分区的第一把交椅,本质上还是给美国人打工的。

沈念远觉得顾筵歌的志向绝不止于此,顾筵歌会抓住所有机会去实现自我的价值,而他也一样,唯有价值观的契合与灵魂的共通才能让相爱的人走的更远。

“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顾筵歌听了沈念远的描述,揪了揪他的耳朵。

“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霸道总裁的娇柔小情人》

《狂爱总裁夜夜欢》

还有《腹黑boss:首席夫人太嚣张》

沈念远在心里补充。

顾筵歌轻笑,掌心从沈念远发顶慢慢往下落,轻轻在他脖颈上蹭了蹭。

“干嘛总是摸我的头啊!”

明明刚才还一脸被顺毛顺得很爽的样子,转眼间又不认。

“这样你说不定会乖一点。”

“我已经很乖了!”

晚上出了大楼才感觉到寒冷,沈念远临在比赛之前还在宿舍里剪他场上要用的手卡,眼看就到汇合的时间了,他出门走得急,西装外面没穿外套就匆忙下楼了。

北方的十二月早已步入寒冬,凛冽的风刮在人脸上割得生疼,正式赛规定要穿的西服像是从保险公司集体转卖过来的,穿在沈念远身上却衬得身材修长挺拔,活脱脱像上世纪西方古典文学里走出来的贵公子,但薄薄的一层布料根本御不了寒,他努力地维持着笔挺优雅的形象,几乎下一秒就要破功揣着手变村口老大爷。

一行人坐着校车去了比赛场地,进了报告厅,暖气还没完全制热,沈念远葱节似的指尖冻得通红,再加上有点紧张,他拿着笔都哆哆嗦嗦的。

主席念稿的时候,他抽出备用的稿纸,控制着颤抖的手在左上角郑重的写了一个“静”,又拿笔把它圈了起来。队友第一次看到沈念远这样的时候差点在场上笑出声,调侃他是不是在画符咒还是做法。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个习惯,在各种大型考试只要发了草稿纸,他也都会在左上角写一个“静”字。

固定的位置,固定的圆圈。

一种自我催眠的仪式感。

比赛开始的时候沈念远往台下望了一圈,虽然明知道那个人没时间来,但这样让自己觉得顾筵歌在某个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关注着也很好。

就像小时候的很多场合一样。

这道辩题他们整个队一起准备了很久,赛前队内一次次的立论、驳论再重新推翻找到新的打法,对方的大部分论点都在他们狙击范围之内,到了第二□□问环节,沈念远和一个队友被对方点了起来,他正冷静地回击着盘问的攻势,主席台正对的侧门忽然被推开了,看清来人时沈念远愣了一秒,语速不自觉的变慢了些许,二辩很自然的把话题接过去了。

alpha天生气场强大,西装革履加上卓尔不群的气质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目光,顾筵歌坐在评委席后一排的位置上,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型带了些许凌乱,眼含着笑意,对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沈念远的目光和他在空气中交汇,快速低下头整理好思绪,恢复了原先的状态。后半场比赛依旧是你来我往间的唇枪舌剑,直到最后主席宣布结果,沈念远一颗心都还悬着。

欢呼声如浪潮般一齐涌上来,冠军这两个字在这一刻变得触手可及却又惊喜让人感觉不真实。

队友激动地转过身搂着沈念远的肩用力晃了晃,拉着他四个人团抱在一起庆祝。领奖的时候,他看着台下的顾筵歌傻笑着,台下的人也认真又温柔看着他。

据说,当你遇到惊喜和荣誉时,想要第一个分享的对象,往往是你心里最喜欢的那个人。

就像很多人在打篮球的时候,投进篮筐的瞬间,他的视线看向谁,心里就住着谁。

沈念远从前没有过这种体验,但此时四周人声鼎沸,激荡喧嚣,所有声音在空气中燃成灰烬,万物平息,只剩两道视线带着心照不宣的暧昧潜藏浪漫,含着光明正大的宠爱镌刻主权。

外物的浮华是黑白影像,我只从你的眼中看到世界。

队里七八个人在报告厅里拿着奖牌拍了半个多小时的照,这是沈念远以院辩队的身份拿到的第一个冠军,他看着手里的奖牌兴奋又感慨,自己也算是光荣退役了。

看着身边围站着的学弟学妹,他突然有一种老乌鸦含辛茹苦的把小乌鸦抚养成鸟,又被反哺回来共赢巅峰的,不禁露出了老父亲般慈祥的笑容。

“请问沈队对于这个冠军有什么获奖感言要说吗?”学弟把场上用的稿子卷成话筒,放在了沈念远嘴边,旁边几个人配合的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造势。

沈念远看着这一圈戏精,语气诚恳又郑重:“本人,男性omega,17岁,脱发小能手,终于不用再为了立论、共识、四辩稿熬夜头秃了。”

“还有,感谢大家一个多月以来的艰苦努力,辛勤付出,所以,从今天起,没人给你们撕套题、带你们打比赛了了!自己玩儿去吧!”

“太过分了!”

“我们被抛弃了!”

缓过了兴奋劲儿,他让副队带着孩子们先走,自己坐顾筵歌的车回去。副队一脸不可说的表情看着他。

沈念远往太侧以一个用外套把人圈进怀里的姿势,把西服披到了沈念远身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沈念远甚至可以清楚的闻到顾筵歌平常用的古龙香水的味道。

“某人今天不是没时间来看比赛吗?”

“只要是你的事,怎么样都有时间。”

“那看到我开心吗?”顾筵歌问。

沈念远在心里放了个大大的烟花,嘴上一副矜傲的语气:“就,一般般吧。”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凶啊。”沈念远突然问。

“怎么会这么想?你永远是最优秀的,我的小王子。”“这样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

“那你以后也不能和我吵架,反正你也说不过我。”

“谁敢说你啊,我的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