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雪至

除夕的晚上,沈念远坐在卧室的窗边和顾筵歌视频,他刚被他爸从酒席上带回来,好不容易能自己单独待一会儿,他盘着腿坐在小沙发里,屏幕里的顾筵歌没戴眼镜,穿着一件上白下红的渐层高领毛衣,搭着驼色的长款外套,整个人透着一种温暖舒适的烟火气。

“我这边有点吵,”顾筵歌站在一座别墅的庭院内,像是在举办家庭聚会,他朝着客厅退了几步,“现在好了。”

“你们那边在干什么啊?”沈念远问。

“在我父母家里,还有其他一些亲戚们,家里的小孩下午从工具房里翻出了烧烤架,吵着晚上要办户外派对。”顾筵歌道,“你呢?晚上吃了什么?”

“被我爸拉去和各种不认识的叔叔伯伯吃饭,每年的固定节目,”沈念远模仿着餐桌上的语气,“哎呀,小远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叔叔吗?真是不服老不行啊,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沈念远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一晚上笑得我脸都要僵了,然后吃了两整只的神户龙虾犒劳自己。”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沈念远突然想到什么,还是决定告诉他:“对了,我爸……我爸知道我们的事了。”

顾筵歌惊讶道:“你告诉他的吗?”

“是他自己发现的,你生日我发的朋友圈被他看到了。”

“我原先的打算是先向我父母说明情况,年后再让他们见见你。”顾筵歌显然没料到事态突然转变得这么快,“伯父怎么说?”

“情况不是十分乐观,”沈念远尽量委婉,语气立刻又高昂起来,坚定道,“不过没关系,感情就是两个人的事嘛。”

实在不行他可以和顾筵歌出去先避避风头,等到他爸松口了再回来,还可以借机和顾筵歌一起满世界跑着到处浪,当代家庭喜剧版《霸道总裁和他的小逃妻》,反正他爸宠他,肯定过不多久就舍不得了。

顾筵歌在屏幕那边看着,小孩不知道又在脑补什么,魂游天外,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笑得还挺荡漾,“念念,在想什么呢?”

沈念远回过神:“说了别这么叫我!”

“宝贝也不让叫,念念也不让叫,怎么这么难伺候,”顾筵歌调笑道,“都给你完全标记了,不能上了锁就不认账吧,小渣男?”

沈念远被他这突然骚起来操作惊得嫩脸一红,饶是他天天满嘴跑火车也受不住,果然是闷骚腹黑,最为致命。

“我不让叫你还不是一天天叫得特顺口,大渣男!”

画面另一端传来顾筵歌的低笑,零点的钟声悄然响起,沈念远看着屏幕那侧的庭院内引线点燃,雪片由漆黑的空中落下,落到火光升腾的圈里,白得耀眼,扑簌簌的雪飞到烟花的火苗的附近,舞出些金光,即行消灭。

星光炸裂,一升一落。

他们在不同的远方,看着同一片天的焰火。

“哥哥新年快乐!”沈念远冲他喊。

顾筵歌笑得温柔又宠溺:“新年快乐!我的小男孩又长大了一岁。”

沈念远嘴上说着他肉麻,心里又很吃他这一套,被人小心捧在手里照顾着,就会觉得自己也很值得宝贝。

“回来这边就看不到雪了。”沈念远一手托着腮,看着顾筵歌那边的雪落。

“会滑雪吗?”顾筵歌问道,“下次带你去。”

“不会,要哥哥亲自教我才可以,”沈念远抱着ipad往后沙发上倒,伸展之间露出上衣衣摆下一小片精瘦纤细的腰肢,在屏幕的光下白的亮眼,“学会了有什么奖励吗?顾教练?”

小孩用他独有的清亮嗓音,故意把尾音拖得绵绵软软,像是花圃里半开半含,又艳得最盛的红玫瑰,勾得人嗓子发干。

“想要什么都给你。”

他大胆的纵容着,有意把手心的小玫瑰养得对外娇矜生刺,只有自己能懂高贵的花蕾自愿被揉碎后,溢出的甜蜜汁液是怎样的风情。

眼看着沈念远趴在沙发上大了个打哈欠,顾筵歌他们家又有整点休息,凌晨开始包饺子做年货的传统,便哄着人去床上睡。

“晚安。”

“晚什么安,我巴不得你想我想的夜不能寐。”沈念远撩完了这最后一波,才觉得舒爽,躺在床上睡下了。

后面几天沈念远跟着沈昌泽接待来拜访的客人,只有晚上有空和顾筵歌视频。但到了初四那天顾筵歌突然失联了,白天一整天都没回他信息,只抽空说了句出差在飞机上。

晚上沈念远躺在床上,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是顾筵歌打来的电话。

“念念,休息了吗?”

“刚上.床,”沈念远翻了个身,“你工作结束了?”

顾筵歌卖了个关子:“现在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沈念远还在疑惑,电话那端又响起熟悉好听的声音:“宝贝,下雪了。”

沈念远扭过头往窗外看,天空还是漆黑雾蒙的一片。

“往楼下看。”

沈念远的心突然跳的很快,他翻身下床,赤着脚跑到窗边打开窗户,楼下的一小片空地上纷纷扬扬的撒着雪沫,像盐粉一样飘下来的雪花,越来越大,终于变成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绘成了一个银白的小世界。

顾筵歌站在空地中央,周身白茫茫的一片,几步之遥的地方立着一架黑铜色的造雪机,为这场遇见拉开纯白的帷幕。

雪粒像小银珠,像小雨点,像柳絮杨花,纷纷扬扬为他们挂起了白茫茫的天幕雪帘。低头透过稀疏的雪帘望去,那远处的人隐隐约约,好像在雾中,宛如在云里。

“等我!”

沈念远急切又惊喜,顾不得拿外套换鞋,甚至手机还一直拿在耳边就匆忙跑下了楼。他踏在湿漉漉的路面上,耳边飘来珍重又自豪的声音。

为你踏月而来,万般所向皆靡。

他迎着风雪扑进顾筵歌怀里,身上的雪片在两人相触的体温下融成水:“你怎么来了!”

顾筵歌任由小孩抱着他的腰,摘下手套,把温热的手心盖在了小孩被冻的泛红的耳尖上,凑在沈念远耳边:“某个小孩不是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扛?”

沈念远一瞬间有些想哭,他从来没和顾筵歌说过任何委屈,也不喜欢和人倾诉负面情绪,但顾筵歌就是有这种力量,让人在无形中被宠得稍经风雨就是莫大的动荡。

过了很多年后,纵使跌宕辛酸兼具,沈念远也永远记得十八岁的冬夜,推开沉重的铁门,冷冽冽的风扑在脸上,把恋人的耳语送到他耳朵里,远处的街道传来口哨声笑骂声,嘭嘭的焰火声,他穿着单衣,拖鞋踩在雪地上吱吱嘎嘎,终点处的人眼带笑意,每走一步都是心动的声音。

初春的和风浮起草木香,夏季的清荷盛着雨未央,秋日的盈月停在天幕中,冬天的细雪扣响玻璃窗。众人皆是风花雪月迷途物,而你是我片刻温柔的依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