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拍《赤子之心》电影版的时候,谭思遥带着一帮人在山里折腾,看着那八百万资金的账户一天天的在减少,很容易让人心慌。
现在是看着这部《玄武》大片专设账户上的资金一天天暴增,也容易让人心慌。
那钱真不是钱,就是个数字。
几位主演的片酬款,七八位数字一下就不见了,然后后期特效公司启动款,又砍走一大截,眼瞅着账户里的资金好像见了底,无声无息的又来一大坨,标明是海外发行保证金预付款,接着又要动用几千人的大制作场面拍摄,又是一串数字不见了,接着又来资金……
如果把这部戏的资金数额用一条心电图线来模拟,一定是不停的在峰值跟谷底波动。
石涧仁真不用承担责任,签字都不是他,他主要就是看各方交过来的这些手续对不对,自有投资方派驻的财务总监放款,看着水要流干了,给投资方说一声,哗啦啦的又放进来。
所有资金都是有清楚来路的,某某公司投资,某某基金投资,某某人投资,然后也有明确清晰的去处。
很正规。
不正规的是剧组那些明星和导演,因为拍得那叫一个乱!
石涧仁每天都能看见送回来的现场记录视频,因为之前的设计和构想全部被推翻,明星角色又非常多,所以整个剧情乱得一塌糊涂,明明只需要在一个半电影时长之内交代一个一昼夜的故事,明明只需要三五个人用扣人心弦的沉默画面勾心斗角来增加张力,使观众感到无形的紧张,现在为了让这么多明星角色有足够的表演机会,而且还得是人人戏份差不多的镜头,再加上七零八落的档期,谁在谁不在,所以导演组和编剧要疯了!
据说现场那些大牌演员态度还好,下来三三两两有打牌的聊天的,晚上还能一起喝喝酒,但经纪人们几乎都要打起来,谁站中间,谁在上面,谁的台词多些,谁的镜头少些,争得不可开交,这就是经纪人的工作,艺人自己可以笑看风云,但粉丝们眼里要是自己的艺人输给了谁,未来在观众心目中低了谁一头,自己的前景和钱景也就没有了,所以汇报的主管问副总裁要不要去看看,石涧仁都无声的摇头。
看什么,看吵架打架么?
还是看这边的钞票演戏。
现在铺天盖地宣传最低两个亿的投资,如果还只是穿着汗流浃背的皮甲和长衫,只有十几个角色怎么配得上?除了加大场面,那就得把所有主配角的盔甲服装搞得美轮美奂跳大神一样!
加上半数的高额资金都划拨到了后期特效,那么对于本来只是射了几箭就解决问题的玄武门之变,把所有的箭都做成纯金的都用不完啊,怎么办?
哪怕特效就是飞来飞去也用不完啊,还好有个副导演脑洞大开,假想每位参与的王子都有神佛在背后保佑,就好像古希腊神话的特洛伊之战一样,你大爷的,做天上的神佛呢,这个不但是全程特效,还能用掉好些明星演员呢。
于是一个个主要演员穿得金光闪闪美猴王似的,全身土豪金、泰坦银、铂青铜的传奇人物们飞来飞去……
都特么什么玩意儿!
反正石涧仁看了剧本和片段瞠目结舌,这种东西也好意思拿到影院去收钱?
这特么还是什么著名导演?
当然他看的是行政人员用手持DV机拍的现场记录,他也知道就算导演的镜框里看见画面和最终上大银幕的是天差地别,剪辑和后期会改变太多东西。
可现在从结构上看就乱得一塌糊涂嘛!
而且分明导演组已经不要脸不要名了,一条路走到黑的玩命拍,估计他们也恶心得不能自理,只想早点把这个过程结束,就美其名曰是新思维新电影要突破思维定势。
真够脸皮厚的。
于是石涧仁在看着那些多如牛毛的各种资金流向文件之外,就是跟文先生大眼瞪小眼。
当然这只是个形容,投资方本来这个时候应该经常去拍摄现场关心自己的投资是不是稳妥,文先生却经常带人过来找石涧仁聊天,倒也不耽误工夫,喝杯茶歇歇脚,聊聊这部气势磅礴的大片,每回带来的人还不一样,各行各业都有,但基本都是个中翘楚,著名企业家跟富豪比较多,石涧仁就饶有兴趣的观察这些在财经杂志上看见过名字的人物面相有什么特点,又观察文先生投资这么多拍个乱七八糟的片子是什么心态表情。
他自己是只字不提那边拍得什么狗屎样的,自己亲手拍过片子就知道这个现状的根子就在于投资商瞎指挥,多投钱修真不一定能办好事,这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投资方自己是有财务在剧组,还有请了专业制片在现场,应该能看见所有乱象,在这种情况下,文先生脸上依旧四平八稳,稳健得好像就在街头买了个两分钱的冰棍不小心掉地上了,看都不看的潇洒!
石涧仁觉得很有意思,他很想看这一切等到上市,得到市场反应揭晓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一个人的时候他有简单的分析了目前的局面,感觉影视集团这边包括导演拍摄组什么的所有一起,就是个手艺人,投资方是过来要求做个什么玩意儿的客商,不但乱提要求,最后还得卖个好价钱,而且卖都是手艺人自己的院线来卖。
这事儿有点离谱,难道这样一部烂片也能赚钱?
反正文先生是这么跟他带来那些人侃侃而谈的。
而且这个过程中,石涧仁觉得文先生也在饶有兴致的观察自己,似乎带人来谈事聊天都不重要,观察自己才是主题。
所以石涧仁还是有把过程给任佳琳汇报的,比较侧面的提醒:“以我近乎没有的电影制作经验来说,这回这部大片有点玄。”
任姐也是潇洒,她现在据说在吴哥窑:“没事儿,我们有得赚,你别吱声就好。”
那石涧仁就稳着,装笑脸菩萨。
每天按时上班,忙得一塌糊涂,但到点就回家,继续自己的财务法律学习,早上吃外面的早点,中午吃单位食堂,晚上精心做俩小菜犒劳自己,时间一到就睡觉,果然再没出现过猛吞口水的情况,哪怕时不时的想起豆瓣酱什么时候才能带来。
就是又梦见了一回大白兔,梦境里还伴随着那晚兰博基尼里面挥之不去的笑声,石涧仁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用给自己心理包袱,就像他从来没想起那位齐医生一样,虽然文先生每回来都要挤眉弄眼的给他提示下。
齐卫国听说转头就回部队上去了,但其他人这段时间有三五回打电话叫石涧仁一起过去坐坐,石涧仁也都去了,不过都很没存在感的坐在角落。
所以看起来很正常,除了那剧组的乱象之外,这都一个把月了,石涧仁早就索性连商务车都不开,下班自己拎着笔记本包走回去,今天又买了点肉菜,寻思着马上要过国庆节了,《玄武》剧组是不是也得放假之类念头,拿钥匙打开房门。
这回比上次直接得多,迎面就是扑鼻的饭菜香味,石涧仁刚分辨出来那其中没有豆瓣酱的味道,就听见倪星澜祥和的声音:“回来了?洗手!吃饭……”
一转头,短发梳了个偏刘海,把姑娘之前自己剪短的长发变成了精准的时髦发型,仅仅转化一下造型,就变得鲜动灵活,这会儿手脚麻利端了盘子从厨房出来。
哪里有半分发飙的讯号?
石涧仁观察了一下眼神,确认没有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愤,才能保证饭菜里没有下毒。
他最近也看了不少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