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刚才没硬拉着要银子,不然这手多半要被剁了。”
刘瑞头皮发麻,退着步子,缩到了后面。
关云娘还没反应过来,王寡妇却在急急替她抹着袖子,想遮住那手链。
“关云娘!你的事犯了!跟我们走一趟!”
那斜眼官差说话的时候,兴奋得嗓子都打着飘,他几步上来就要拉扯关云娘。
“等等!什么事!?”
王寡妇赶紧上前拦住。
“官差办事!啰唆什么!?”
斜眼汉子身后冲上来另一个官差,手臂外甩,一记干净利落地耳光,将王寡妇扇得转着摔出去。
关云娘被吓得呆住,那斜眼汉子伸手再扯,又被人拦住了,是田青。
“不准动她!”
田青将刚才的事丢在脑后,一心想要护住关云娘。
可再是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另一个官差甩起巴掌,将田青也打得在地上翻滚。
“你!”
田青跳了起来,嘴角泌血,却还是一脸的不屈,狠狠盯住那官差。早前那一晚,他也是提着长矛上了战场的,来袭击庄子的牛十一,脑袋还是他亲手割下来的,心中那股血气轰然升腾。
“你什么?想抗拒官差?活得不耐烦了!?”
呛啷一声,那官差拔出腰刀在田青脸前虚砍了一下,凉气顿时把他激醒了,被血气带得火热的身体也僵住,隐约间,之前他自己给牛十一割头时,那凄厉的惨嚎又在耳边回荡。
“滚!”
见田青被吓住,那官差一脚踹在他脸上,翻了几个滚,田青打着哆嗦,不敢再有动弹。
“这个……”
那官差指着田青问。
“有一个就够,要个小子做啥,你好那口?”
斜眼官差嘿嘿笑道。
“不……呜呜……”
这时候关云娘才有了力气叫喊,可两个官差已经将她左右挟住,一条手绢也麻利地堵住了她的嘴。
“你们去知会这关云娘的老爹,他若是两日不到县城班房来,就得到广州去找他女儿了。”
斜眼官差高声丢下这句话,下巴一甩,另两个官差一左一右,将关云娘径直提走。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等墟市外响起马嘶声,众人才纷纷清醒过来。
“去……去找四哥儿!”
被耳光扇得嘴鼻满是血的王寡妇终于喊出了声。
轰!
内堡里,李肆撞开院门冲了出去,迎面撞见一身是汗的贾昊。
“六个人,骑着马,朝西牛渡去了!吴崖正追上去!”
贾昊冷静一些,将情况了解得更清楚了才来找李肆。
“骑着马!他两条腿能追得上个屁!去码头,走水路!抢在他们前面到西牛渡!把我的那对家伙,哦,还有那把扇子拿出来!”
李肆一边怒骂着一边接过关蒄递来的衣服,后半句正是在交代关蒄。他听到消息,急得光着上身就出来。
官差抓了关云娘!听他们留下的话,还像是从广州来的?李肆是又怒又惊,这是哪跟哪?广州……最近他是跟广州来人接触过,可那是汤右曾,而且还结下了善缘,绝不是汤右曾的人。那么会是谁,为的又是什么?
“四哥哥……”
关蒄找来了东西,眼瞳里波光正荡着。
“放心,你大姐会没事的,有我在。”
李肆的话让关蒄的忧惧烟消云散,她用力地点头,她的四哥哥,天塌下来都能撑得起……
司卫们奋力荡桨,舢板在田心河上急速前行,李肆站在船头,心情坏到了极点。
他早前装傻昧了和关云娘的指亲,将关蒄抢了过来。之后再没怎么注意关云娘,就当她是关蒄的大姐那般对待,原本还想着多半她会跟田青走到一起。对这关云娘,绝不像对关蒄那般在意。
可不在意不等于不关心,毕竟她是关蒄的大姐,算起来是自己的亲人。先不说莫名其妙就遭了官差的抓捕,听那官差丢下的话,关云娘还要被押进班房!
班房是什么地方?比监狱更龌龊!监狱还是法定之地,不管实际情况如何,终究还有法,可班房却是法外之狱!男的进去脱层皮,要你死就死,女的进去……
段宏时说起的浛洸惨状,顿时又在李肆耳边响起,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关云娘真要进了班房,那是比死还可怕的遭遇。
担忧和焦急之外,李肆更是愤怒和自责。
愤怒的是,自己的亲人,居然就在身边无缘无故地被抓走了,这些广州来的官差就跟强抢民女一般,毫无顾忌。而自责的是,之前他就只让司卫护住内堡,这段时间也忙着梳理想法,没注意到外面的情况,那个墟市他就没叮嘱贾昊吴崖去监视,这是绝大的疏忽!
“自己终究还没真正成长起来啊,你不是以前那个孤胆英雄李天王了,正有越来越多的人靠着你活。”
李肆咬牙,急声催促道:“快!再快点!”
他直恨不得立马变出一具马达来,将这舢板推得如箭一般疾飞。
“毛三爷……再快些吧!”
乡间土路上,几匹马悠悠行着,前方是一头骡子颠颠踏步,竟比马还快了几分。骡子上的汉子苦着脸,乍起胆子催着身后的那些官差。
“急什么?这些泥腿子有什么好怕的!再说颠坏了这小娘子也不是美事。”
那斜眼汉子的坐骑一马双人,关云娘被堵了嘴绑了手脚,像麻袋一般横驮在前。
“这可是三十多里地呢,说田心河上边有麻风院不走水路,总不成还有麻风子追上来吧。”
后面的官差接着话。
“哎呀,那庄子里的人可不一般,之前几百号贼匪都被他们打败过,庄子外面那一堆人头,太爷们也不是没瞅见,如今抓了他们关司董的女儿,这事可真……可真是……”
骡子上的汉子一身当地乡人打扮,该是个牙人,脸色话语里透着再明显不过的惶急。
“就是一帮蛮杆子!不是想着不在他们的地头上厮缠,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咱可懒得换了装进那墟市打探。要依着在广州城的作派,直接进去拎人喝问就好,切……”
另一个官差撇着嘴,像是感叹之前的易装“侦查”损了自己的官威。
“可这已经是……是大麻烦了,庄人还没什么,那个四哥儿,就是李肆,可不是一般人……”
牙人抹着额头的汗嘟囔道,可他后半句话却没人听见,也没人有心去听。
“再蛮能蛮得过咱们!?别说咱们是广州来的,头上是谁,现在咱们是在为谁办事?钦差大人身边的郑老爷!知县李朱绶,总兵白道隆,英德这里的文武官爷,见着郑老爷那都得低头!麻烦……我还等着这小娘子的老爹送上门来,解决他自个的大麻烦。白总兵和李知县,更是等着咱们去找麻烦!”
被称为毛三爷的官差冷声笑着,接着又伸手在关云娘的身上揉了一把,笑声转得淫靡。
“三哥,要不找个地头,先把这小娘子吃了?瞧这白嫩水色,应该还没破身呢。”
身后的官差们贼眉鼠眼地怂恿着。
“没见识!”
毛三爷嗤笑着,伸手举起一串手链,晶莹光色顿时聚起了身后人的视线。
“水晶琉璃珠!不仅是水晶琉璃作的,每一粒珠子都是浑然天成的水滴!这样的宝贝,还不得值上百十个这样的小娘子?”
他回身瞅着同伴,翘着嘴角说道:“郑老爷平素在烟花巷子里呆惯了,这样的小娘子……”
毛三的巴掌在关云娘的腰下拍着,她的身躯一直打着抖,泪珠更是不断滴下,有如那水晶琉璃珠一般。
“送给郑老爷吃了,咱们掏走什么东西,他也才不会计较。”
身后官差们两眼放光,顿时连声应合。
“咱们割草打着了兔子,原本只是帮着郑老爷找白道隆开黑矿的证据,一处讹那白道隆一千两,郑老爷答应分咱们三百两。可这串链子,回到广州府卖个三五千两银子也不在话下!到时候咱们兄弟们分匀了,广州城里那些比这小娘子水嫩标致十倍的顶尖姑娘,怕不都得自己扑上来!”
毛三嘿嘿笑着,官差们脸上也都起了一片红晕。
“所以呢,大家嘴巴闭严点!”
毛三话语转冷,众人都一个劲地点头。
“还有你,洪大,你嘴巴要是护住了,到时候还能给你十两八两的犒赏,敢吐露这链子一个字,爷爷们这东西,多时都没喝过血了……”
拍拍腰间的刀鞘,毛三恫吓着,那牙人吓得浑身战栗,转过头来,再不敢开口。
“还是快点吧,得在日落前回县城,这连西牛渡都还没到。”
毛三也催促了一声,众人拍马,身下这几匹矮小滇马加快了步子,哆哆在土路上奔踏起来。
转过一道山梁,马蹄在一道破烂木桥前放慢,毛三皱着眉头,就开始咒骂这穷乡僻壤的破烂,却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十多人从桥后转了出来,个个带着小斗笠披着勇字号衣,簇拥着一个粗布短褂外罩一层无袖马甲的年轻人,顿时将前路堵住。
“咦?来时没见这里有塘口啊……”
毛三还以为是塘兵手下的乡勇,皱着眉头嘀咕道。
“去应付一下,实在不行丢点银子。”
他吩咐着手下,一个官差点头下马,朝来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