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掀开珠帘,顾妍抱着瑾儿走进来,看见房中情景,稍有一愣。
她就知晓,不见小王爷,周韫必得急疯。
周韫踉跄地爬起来,失态地走到顾妍旁,将瑾儿抱在怀里,见小人儿哭得脸色通红的模样,眼泪控制不住地拼命掉。
这是她疼得快折了半条命换来的,稍有一点闪失,都能要了她的命!
小德子讪讪地后退,顶着主子爷的视线,涩涩地摸了摸脖颈。
他一见那络青,可片刻功夫都没耽搁,这可真赖不得他慢。
顾妍觑了眼房内,猜到发生了甚,扶住周韫的手臂,低声说:“侧妃娘娘快要莫哭了,若非殿下早就派人在后门处守着,恐小王爷真要落了难。”
周韫一怔,泪湿眸子回头看了眼站在原地的傅昀。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气还有些恼,还有些更咽地说:“你明明安排了人,怎得不告诉我!平白叫我担心!”
好话赖话皆被她说了,傅昀不和她作反驳。
顾妍见她对傅昀皆这般霸道,心中稍动,不着痕迹看了眼傅昀。
能让周韫这性子变本加厉,看来殿下在中间出力不少。
她心中稍稍放下心。
顾妍隐晦地推了下周韫后背:“侧妃!”
瑾儿到了熟悉的怀抱,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吸怒着小鼻子,酣睡过去。
周韫失而复得将瑾儿抱得甚紧,别扭地动了动身子,刚骂过傅昀一番,此时也不好意思去看他,低声道:“看护瑾儿本就是他的责任,难道还要我给他道歉不成?”
得。
顾妍觑了眼无动于衷的傅昀,也不再去做这个恶人,人家小两口的事,许是就这般的相处模式。
好好的满月礼,被这件事弄得一团遭。
待一切安定下来后,顾妍朝傅昀服了服身子:
“殿下,有一事,小女不知该说不该说。”
那边周韫眸子还有些红,时春用帕子裹着热鸡蛋,一点点滚动着,她听言,顿时拧眉回头:“有何不该说的?你且说了就是!”
傅昀对顾妍颔首:
“顾姑娘有话直说即可。”
“王府本该安全,却被混进外人,而府中主子一概不知,殿下不觉奇怪吗?”
顾妍说下面的话时,径直低下头:
“小女亲眼看见是王妃身边的氿雅,将小王爷交给了络青。”
“此事有一即会有二,不过此乃殿下家务事,小女言尽于此。”
周韫帕子倏地被扯破,她挥开时春,厉声问:
“王妃?”
顾妍冲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倏地,周韫怨怼地看向傅昀。
傅昀眉头紧锁,张崇在他身后低声说:“段嬷嬷醒了,的确是氿雅将她领到了竹林中。”
段嬷嬷是傅昀亲自安排给周韫的人,断然没有撒谎的可能性。
傅昀脸色一寒。
顾妍敛眸,看了眼房间里的沙漏,轻服身:
“殿下,侧妃娘娘,时间不早了,小女也该回府了。”
后续皆是王府家务事,顾妍不方便再继续留下,周韫也知晓,当下说:“我派人送你回府。”
她本是和国公府的马车一道来的,如今这时候,恐怕国公府的马车早该回府了。
是以,顾妍并未推脱。
等顾妍走后,傅昀才让旁人皆退了下去,房间中倏地安静下来。
周韫垂头抱着瑾儿,她不着痕迹地抿紧唇,知晓该来的总会来。
她先发制人地问:
“爷何时知晓太子未死的?”
“太子丧事间。”
傅昀说得平静。
周韫倏地睁大眸子,不敢置信地回望他,脱口:
“爷早就知晓,为何不和我说?”
傅昀渐渐垂眸,和她对视很久:
“韫儿就这般肯定,若傅巯活着,就必定会来找你吗?”
周韫堪堪噤声。
她心虚地躲开傅昀视线。
自是肯定的,安虎令在她手中,傅巯一日没放弃安虎令,就必定会来寻她。
周韫抿紧唇,半晌,才堪堪说:
“那,爷为何会猜到今日傅巯会在府中作乱?”
傅昀觑了她一眼。
他自知晓太子未死后,就想起那次他离开长安时,沈青秋和裴时的欲言又止。
傅巯久没有动静,瑾儿的满月礼又近在眼前。
人多眼杂。
若他是傅巯,若他想寻周韫麻烦,必然会选在今日动手。
他命人守住前门后门。
他醒来后,更亲自守在周韫身边,谁知晓,只短短一会儿功夫,就出了差错。
周韫垂着头,稍扯了扯帕子。
她心中隐隐有些犹豫不决。
倒底要不要将安虎令告诉爷?
若不说,傅巯来势汹汹,瞧这般架势,根本不会罢休。
东西放在她手中,没那能力护住,不过带来祸患罢了。
可这般交给傅昀,她总有些不甘心。
到她手中的东西,活该全是她瑾儿的!
倏地,她听见傅昀沉声说:
“傅巯似君子作风,素来温和近人,能叫他不顾一切要得到的东西,本王只能想到一件,那就是——安虎令!”
周韫浑身一僵。
遂后,她有些苦笑。
傅巯这般大张旗鼓,若傅昀再猜不到,她才要怀疑,傅昀是如何活到今日的。
见她这副模样,傅昀就知自己猜对了。
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父皇,傅巯,裴时,包括沈青秋,都知晓了安虎令在她手中。
唯独他这个枕边人,却是最后一个知晓的,倒颇有些可笑。
他摇了摇头,平静问她:
“你就这般不信我?”
周韫咬紧唇瓣,被他问得一阵心虚:“东西握在自己手中,才是自己的。”
她最终还是承认了。
她不是信傅昀。
而是信姑姑。
姑姑将安虎令交给她,必然想过她会将安虎令交给傅昀的可能性,可即使如此,姑姑还是将安虎令交给了她。
可承认归承认,周韫仍旧不甘心。
她烦躁地拧了拧眉。
傅昀心中堵的那口气,被她这一句话打散不少,他冷眼觑着她的模样,沉声问她:“你可知我朝建立已有多年?”
周韫拧眉看向他,不知他问这作甚?
她再不知历史,也知晓本朝建立早有百余多年。
傅昀负手而立,平静地说:“当初的安虎军的确名震一方,可那不过是本朝初立之时。”
“韫儿要知晓,刀见血方利。”
“这所谓的安虎军,藏了近百年,你说,若将安虎军比作猛虎,它还剩多少威力?”
说这话时,傅昀眸色很沉。
未上过战场的兵,不过花拳绣腿,厮杀出来的兵才是好兵,傅昀从不信,被圈起来的军队,会有多少能耐。
周韫怔愣愣地,似有些恍然,又觉得懵:
“爷、是何意?”
傅昀眯起眸子,弯下腰,和周韫平视:
“韫儿可知晓,本王持兵符,掌兵部,手底有多少兵?”
女子不涉朝政,无人和周韫说过此事,周韫只知晓傅昀掌兵符,却真不知他手底究竟有多少兵。
傅昀一字一句地说:“五十万,朝中军队,半数掌于我手。”
周韫倏然惊地睁大眸子。
这时,傅昀才添了下一句:“其余一半,三分在父皇手,剩余二分在将军府。”
周韫咽了咽口水。
傅昀站直身子,眸色稍暗沉,父皇重文轻武,朝中也不尽重视武官,可皆时争那位子,手中兵权方是关键。
显然傅巯也知晓这个道理,所以这时,才会这般急切寻找安虎令。
周韫有些面红耳赤,怎得经过爷这般医一说,搞得她费尽心思藏起来的东西,这般不值一提?
傅昀没好气地弹了弹她额头:
“父皇寻安虎令,是祖先遗命,不得将兵权落于外人手。”
“傅巯寻安虎令,是因他手中无一兵一卒。”
周韫讪讪地闭紧嘴。
傅昀摇了摇头,若她手中真有安虎令,傅昀也猜得到是谁给她的。
只不过,他依旧有些堵:
“你得安虎令,本是好事,为何瞒着我,莫非我还会与你抢不成?”
周韫别过脸,不自然地拢了拢青丝,心中嘀咕:那谁知晓他会不会?
傅昀见她这模样,顿了顿,知晓若再说,恐这人就要翻脸了。
他静默片刻,终是眉眼冷淡下来,沉声说:
“我去一趟正院。”
周韫也想起来庄宜穗做了什么好事,拧眉看向傅昀:“若爷这次还轻拿轻放,干脆我就带着瑾儿回周府罢了,总归这王府也没有我的安身之地!”
傅昀垂眸看了眼熟睡的瑾儿,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待出了锦和苑,张崇跟在傅昀身后,堪堪说:
“爷,那安虎令……”
傅昀似顿了下,又似没有,他眉眼不抬地说:
“为母则刚,她留着安虎令,只有一个用处罢了。”
既是为了瑾儿,在他手,或在她手,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