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邺忍着笑说:“可以,我陪你多练几次,就好了。”
谢奚毕竟害羞,除了虚张声势之外,剩下的都是心虚,还要防着被人发现。门外稍有?动静,立刻跟只兔子似的缩回去了。
崔邺忍不住摸摸她的头。笑着说:“你?忙你?的,我出去看看。”
谢奚一整天都在谢实?验分析报告。阿武因为崔邺的提点,突然变得急切,开始盘点田庄的财产,开始整理东西,考虑物色新的可靠的人……
崔邺午后回了趟城,相熟的同年都已经重职在身,崔邺从前也鲜衣怒马过,关系好的几个兄弟都在金吾卫和护城军任职。他前一天就送了信,在平康坊等到了下职才将人等到。
金吾卫任职的曹参军的姚重、任信,城外护城军的罗英,右卫军的陈增。
曾经的崔邺一心要走武将的路子,一个文人学子知己都没有?。
他这几年倒是年年送礼,年年不见人。
姚重最稳重,也是最年长,来的最早,见他一身月牙白的长袍,人清瘦还是十几岁的模样,四目相对,姚重一身魁梧,面色赤红,刚下职策马而来。
姚重先说:“柬之还是当年模样,我仿佛像老了。”
崔邺淡笑着说:“这是什么话,我拿不动刀了,你?就瞧不起我了?”
姚重见他坐着微微笑,并不起身,突然直觉问:“你?腿怎么了?”
崔邺自嘲的笑:“怪不得陈增总说你?是鹰犬目……”
姚重将这几年对他的偏见放下,急切问;“怎么回事?”
崔邺笑说:“坐,没什么事,等他们几个来了今日好好喝。”
姚重问:“可是遇上麻烦了?”
崔邺:“没有。”
姚重面色严肃问:“崔柬之,你?的翎花枪可还在?”
崔邺直视他:“文忠,那年坠马后我就拿不起枪了,你?忘了?”
姚重泄气一般叹气,正说着其他三人一起进来。任信、罗英、陈增三人身高相仿,陈增生的厚重,比其他人都胖,罗英和任信则更瘦些,面白俊朗。
陈增年前和?崔邺在平康坊喝过酒,倒是相熟,任信和?罗英他已经很久不见了。
崔邺扶着案起身招呼:“今日特意备酒等你?们,这几年在河西道上奔走,成了贩夫卒子,堕了你?们的威名,望各位兄弟莫与我计较。”
年少的崔邺鲜衣怒马,生死不惧,何曾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过好话。
姚重当即摔了碗怒道:“崔柬之!你?莫要和?我来这套!”
陈增赶紧拉住他,劝到:“柬之你?别惹他,你?别冲动。”
崔邺丝毫不在意,端着酒,小心翼翼的走路,走到几位面前,重新给姚重斟了一碗,诚心实?意道:“我崔柬之早已经过了生死的坎,今日柬之给几位兄弟赔罪,还望文忠莫要和?我计较。”,说着双手执碗,等着姚重接酒。
姚重有?两年没见他了,自少年起,他和?姚重关系就最铁,从前的崔柬之和?他喝半夜酒,一杆翎花枪耍的极好,人也自傲,崔家将门子弟,比他不知豪气多少倍。
可如今,他一身硬骨折尽,开始和?他惺惺作态耍商人这套说辞。
姚重咬着牙盯着他不肯给他脸。
崔邺以柔克刚一般,不为所动,双手端着,毫无被羞辱的羞意。
任信和?罗英尴尬的看着,劝姚重:“文忠,你?莫为难他,咱们都是自家兄弟……”
姚重咬牙切齿:“他当我是兄弟了吗!他可是长安城里赫赫有?名的崔五郎,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勾当!”
崔邺情绪毫无波澜,依旧好脾气的说:“文忠有?什?么想问的,或者?几位兄弟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我,柬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姚重和?他从小相约去边疆,去哪里无所谓,只要是保家卫国。
陈增为人老道,见势将酒碗夺过来,直接塞姚重手里将人拉着坐下,哄说:“我正有事要问柬之。”
崔邺站的久了,扭头回去的时候踉跄了一步,任信扶了他一把?,看到了他袖口露出来的伤疤,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崔邺笑笑,没解释,当作没察觉。
几个人落座姚重还是不说话,陈增倒是活络,问崔邺:“我听说你?入秋,走了一批盐,这是走谁的路子?”
崔邺果真不藏拙:“户部严大人。”
姚重听的又忍不住了,怒目:“严朗,那是什么人?你?也敢碰?”
崔邺:“我能走得动的也就是他了。”
任信倒是说了句公道话:“那位严大人我倒是有耳闻,据听说开门吃四方,但是有个规矩,守规矩。”
罗英不懂这些,好笑问:“这都传出名声了,还说什么规矩?”
陈增解释:“规矩是行规,他若是自己定自己的规矩,那才是麻烦。我倒是遇见那人几次,说不上话,等哪日柬之和?我说一声,我倒是想和他交个朋友。”
崔邺笑说:“过几日我通知你。”
姚重见他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他再怎么激他,他都无动于衷,终于也不再动怒了,听着几个人聊天,一个人喝酒。
陈增是明显的活泛,崔邺也确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人不爱财。几个人都已成家,养家糊口,奔前程。既然有财,没有不取的道理。
一整晚宾主尽欢,陈增喝成了大舌头,任信和?罗英也喝多了,没有陈增醉的厉害,但也已经不清醒了。
而崔邺纹丝不动,姚重冷眼看着他笑语宴宴,看着他舌灿莲花,看着他千杯不醉。
最后散场时,崔邺嘱咐五书:“把?人安全送到家。”
姚重起身和?他告辞:“我就不用送了。”
崔邺留他:“文忠等等。”
姚重面无表情的问:“柬之留我做什?么?我对你的生意并不感兴趣。”
崔邺对姚重的耐心极好,温声说:“我有?话和?文忠说。”
姚重:“可我没什么可柬之说的。”
崔邺:“你?会有?的。”
说完和?回来的五书的说:“备车,回郊外。”
上车时,五书扶了他一把?,他没上力气,被姚重伸手一抓,他疼的嘶了一声,整个人都快冒冷汗了。
整个人靠在车窗上,姚重用了力,伤口立刻就渗血了。
五书焦急喊了声:“郎君!”
崔邺稳住气息,安慰:“嚷嚷什么,看你?的路。”
姚重这才重视了,看着他忍着痛,问:“你?肩上的伤怎么来的?”
崔邺:“突厥人。”
姚重一脸凝重的看着他,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崔邺勉强的笑笑:“放心,我是个规矩的生意人。”
姚重问:“为什么不住城里,这么大费周章的回西郊?”
崔邺玩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肯定想我这种人,总是无利不起早。”
姚重难得的收起轻视之?色:“你?说实话吧,你?到底做的什?么生意?”
崔邺笑笑,没正面回答。
等到了西郊,谢奚以为他不回来了,其他人都准备睡了,谢奚正在写东西,开了窗看了眼窗外的人,崔邺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她,谢奚问:“你?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姚重就跟在身后,谢奚意外的看了眼。
崔邺:“和?朋友喝酒去了。”
谢奚问:“他们都睡了,你?们是继续喝呢,还是先睡,明日再说。”
姚重在黑暗中看了眼这个造型奇怪的院子,崔邺回头看了眼姚重,犹豫了片刻说:“继续吧,有?菜吗?”
谢奚拿着笔出门,笑说:“你?运气真好,有?,你?们先进去,我一会儿给你?带进来。”
崔邺不避讳的说:“顺带帮我换个药。”
谢奚白天才做的卤牛筋,鲁伯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牛肉。
回厨房给他们切了一盘。又见洗好的小鲫鱼在门口凉着,就点了火折子在小铁皮炉上点了柴随手炖个鲫鱼汤。
鲫鱼汤她直接端着砂锅,一大碟的凉拌牛筋,没有带酒。
进去时,姚重正在看崔邺的书,崔邺正在找衣服,谢奚问:“你?伤怎么了?”姚重听了声音才发觉她是个女子。
下意识的回头看崔邺,没想到崔邺毫无反应。
谢奚大大方方说:“你?们先喝点汤,酒呢,留着明日再喝。”
崔邺和她抱怨:“我陪了三个醉鬼,喝到想吐。”
谢奚不知他又在忙什?么,生意人的饭局多到她想不到,她也不多问,只问:“喝了汤给你?换药吧。”
崔邺却说:“你?也喝一点,有?事和?你?说。”
他观察了一晚姚重。姚家有位做二品尚书的家长,姚重还年少,已经是天子近臣,为人正直,是个耿直的性格,看得出来曾经的崔邺和他关系极好。
谢奚不明所以,姚重只觉得崔邺做事未免也太不讲究。
崔邺和谢奚说:“我想看看你?的笔记。
谢奚见鬼似的,看了眼姚重,心里嘀咕,这是又给她拉来投资人了?
但还是回去拿了。
崔邺自己换了身衣服,招呼姚重:”文忠坐,今晚和?你?慢慢谈,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姚重在五书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坐在他的四方小炕上,只觉得浑身舒适。
崔邺问:“文忠觉没觉得这屋子里,格外的暖一些?”
姚重不明所以,问:“可是点了暖炉?”
崔邺下巴指指地上,姚重好奇又下炕,顺着他的指示,伸手摸了摸青石板,居然是温热的。
谢奚抱着笔记本进门,就看到姚重摸着地板,莫名的问了声:“找什么呢?”
崔邺:“这里的东西都是她研究出来的。你?若是也好奇,可以问她。”
谢奚问:“这有?什?么好问的,经验老道的匠人,说一说,都能明白。”
姚重古怪的上炕,并不再多话。
崔邺靠在谢奚送他的床头靠背上,瓮声说:“文忠,我知你觉得我自甘堕落,从前的豪言,发过的誓。从前的柬之死了,现在的崔邺,是一个拿不起枪,浑身铜臭的人,也不能披甲上阵,更不能马革裹尸。”
姚重哑着嗓子:“你?……我没有看轻你。”
崔邺伸手给他盛了碗鱼汤,淡淡说:“你?有?,你?心有?抱负,你?们姚家都支持你?,可崔家不一样,崔家一门的男儿,不可能人人都做将帅。你?就当我要照看幼弟幼妹,堕了从前的志气吧。”
谢奚将笔记放在桌上,岔开话题说:“尝尝我今天的新菜,我看你?们都喝得差不多了,脑子不清醒,这种重要的事还是不要谈为好。等明日清醒了再说。”
姚重执着的问:“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崔邺如实?说:“带着从严大人那里拿到的盐,进草原换了批马出来,这比买卖不亏。”
姚重看着他久久都没有?说话。
他刚才看到崔邺身上的伤了。最后一口将鱼汤喝完,咬着牙关说:“我对不住你,柬之莫和我计较。”
崔邺笑说:“她做的事比我的可有看头多了,文忠要不要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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