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益之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谢奚也觉得有点亏心,又觉得无奈。这?种糊涂账她是真的有心无力?。
看陆温这个态度和谢脁俨然是老朋友,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卢恒书。
朋友关系处崩了,这?种事情影响到了子孙,这?可真是祖上不积德的事。
她叹了声气,陆益之见她脸上似有无奈,绷着脸说:“雀奴不必如此。”
谢奚勉强笑笑,说:“今日我就先走了。”
陆益之顺着说:“我送你?出去。”
谢奚并没有拒绝。
出了院子,陆益之问:“是直接回郊外?吗?”
谢奚如实答:“去崇仁坊。”
陆益之还是文质彬彬的模样,说:“我让人送你?过去,今日午后我要?去书院,就不陪你过去了。等?下次请雀奴尝尝我的茶。”
谢奚听的有些尴尬,她也暗恋过别人。她能肯定陆益之听到她和陆温吵架了,但是他装作不知道,倒是让她不好大事化小了。
等?出了大门,崔邺的马车果然还在门口等着。
陆益之目送着她上了车,攥着拳,直到看不见她人了,才回头。脸色晦涩难辨,守门的仆人见他面沉入水,也不敢上前说话。
他若无其事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书房,心无旁骛的开始写?辩经。
身边的海棠端着茶进来,悄声说:“夫人让人来问,郎君可准备好了?”
柳氏和陈家关系密切,他也猜到了。
见海棠急切的等?着他回话,他却慢吞吞说:“和母亲说,我午后回书院和先生辩经,怕是没空陪她去上香。”
海棠不敢忤逆,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退出去了。
他坐在案前,久久都没有说话。仰面一手覆在眼睛上,掩饰了情绪,自言自语呢喃:“我当?真,就这么不堪吗?”
谢奚上车见崔邺正在看书,她面露笑意,问:“怎么还没回去?”
崔邺问:“退了吗?”
谢奚扁扁嘴,遗憾的说:“没有,陆温死活不肯和我好好说,我太小了,有点没资格和他对话。他只认谢脁。还有那么卢恒书。我就想知道那个陆恒书究竟是谁?”
崔邺:“我外?公。”
谢奚惊讶的看他,想了很久,突然说:“谢脁不得了,和前朝两位帝师称兄道弟的。你?说,他不会有什么‘反清复明’的做派吧?要?是真那样,我可就真的死的透透的了。”
崔邺忍着笑,伸手揪揪她耳朵,笑说:“别整那天疑神疑鬼,有我呢。”
谢奚看了眼他的书,崔邺索性递给她,谢奚问:“什么书?”
结果是本账,里面细细记载了南方的粮米价格,和他的粮米购进、售出的往来账。
谢奚翻了两页,问:“你?这?里涉及的数目很大,不会出差错吗?”
崔邺:“段冲说话有些鲁莽,但是做事很细致,南地的粮进了北地,价格一直波动不大,今年的长势比前两年有点偏高,河西道的战况,还是影响了粮价。粮商最是敏锐,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屯粮。”
谢奚遗憾的说:“再给我两年吧,我应该能提高产量。不用说脱贫攻坚,起码不要?有饿死的人,我就算对得起自己了。”
崔邺笑说:“定会的,河西道上已经有了秩序,若是河套平原开发出来,有军有粮,到时候河西道必定会是繁华之地。”
谢奚许愿:“若是等我的粮种有了进?展,我就去南地西北去看看。大好河山,不看一眼,可惜了。”
到崇仁坊之后,崔邺安排她在大堂里吃烤羊,他自己则是回家去了。
还没进门,就见几个兄弟在等着他,崔邺好奇问弟弟:“你?们这是干什么?”
崔敏才十四岁,正是变声期,粗声粗气说:“二?伯到处找你。”
崔浩至今都只是挂个文职,十几年前名满长安的才子,如今已做了夫子。
他随口问:“没说什么事?”
崔敏摇头:“没有,母亲也问你,祖母也问你。你?整日不在家。”
崔邺随口问:“你?们书院有什么事没有?”
崔敏老实答:“没有。”
崔邺见他这?么老实,问:“就没有和同窗出去耍一耍?”
崔敏总被卢氏洗脑,总说兄长养活一家人多有不易,要?好好学,要?给兄长争气。
崔邺见他腼腆成这?样,笑说:“书院不是总有蹴鞠吗?你?应该多去参加。”
崔敏反驳:“我要?温习功课,没有时间。”
崔邺:“功课也不用整日的翻来覆去的看,死读书有什么用,虽然你们多学,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但是我不喜欢这样的道理。该学就学,该耍就耍,你?是男儿,做事不能总犹犹豫豫。母亲有时候会多说,你?不用全听。懂了吗?”
他这?话有些大逆不道,崔敏懵懂的看他,崔邺也不解释:“改日带你?去走走,男孩子怎能不调皮呢。”
说着爽朗的笑着进?门去了。
崔浩等着他许久了,见他进?了院子就问:“这?些时日你又到哪里去鬼混了。”
崔邺:“您可冤枉我了,我这?些时日可一直在忙碌。”
崔浩也不计较他的放肆:“行了,我知道你?最近忙碌,你?父亲给我写?信了,你?和他打擂台倒是旗鼓相当。我知道你?能耐,但也别总惹您父亲。他身系凉州一线,也不容易。”
崔家男儿没有谁是容易的。
崔邺不在意的笑说:“我就是体谅他不易,才走这一趟,偏他不领情,觉得是我占了便宜。这?总不能怪我吧?”
崔浩脾气极好,和谁说话都这样,不骄不躁。
看着他感慨说:“你?不懂他的辛苦,我与你大伯,都不如他。你?大伯出事的时候我不在长安城,他守着一家人,最后安稳出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一步一步自己博来的。”
崔邺不以为然的问:“我的一切也是我自己赚来的。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崔浩听的一僵,叹笑了声,心知他们父子之间怕是不能和解了。
崔邺也不计较他暗暗的说合,问:“二?伯找我何事?”
崔浩让他进?屋,拿起桌上的信说:“你?四叔就要回来了。他在边南之地留了这?几年,该回来了。”
崔邺看了眼信,自己有些潦草,语气也平常,像是自家兄弟之间的书信。
崔冕年前会回来述职,等?着上面安排新的职位。
崔浩说:“你?四叔和你?父亲最亲厚,他们两个扶持着入了新朝。你?四叔若是到时候教训你,你?受着就是了。”
崔邺笑笑说:“倒也不必这?么严重,四叔一家是举家回来吗?”
崔浩看起来很高兴:“对,举家回来,这?次回来就在长安城里常住了。”
崔邺异样的看他,想来崔浩早已经给自己弟弟安排好了去处。
崔邺这才觉得自己大意了,从前倒是小看了崔浩。
崔浩见他站着,嘱咐:“坐着说,你?父亲说你奄奄一息,不知死活非要?回来。可是有什么惦念之人?”
崔邺抬眼看他一眼,笑说:“不过是受不了父亲的管束罢了,我这?些年自由散漫惯了。”
崔浩试探问:“柬之还是不肯出仕?”
崔邺摆摆手:“二?伯还是不要?试探我,我说了我是崔家的钱串子。我只管钱的事,其他事不要?找我。”
崔浩像是惋惜一般,说:“你?二?哥也受了伤,在甘州和人比武,摔断了腿,被那你父亲训诫了一番。”
崔邺皱眉说:“比武受伤是常事,让他好好养就是了。这?有什么好训斥的。崔都督可有些输不起了。”
崔浩看了他一眼,要?笑不笑的,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崔邺见崔浩不肯说其他的事,最后问:“四叔什么时候回来?若是顺路,我让我的人路上也好照看着。”
崔浩:“这?他倒是没说,怕是也没决定什么时候出发。”
崔邺起身说:“那行,我让人盯着点,若是等到了就送他们回来。我先去看看祖母。”
崔浩点点头看着他出门。
崔邺出了门收起笑脸,细细琢磨着崔浩刚才说的话。
崔冕回来应该是帮崔程的。
他在崇文馆挂着虚职,万事不管,但是在朝中行走,打交道的都是文职大臣,消息来的很可靠。
他自己把自己惊出一身冷汗,崔家,莫不是……有了不臣之心……
等?他进?了崔老太太的院子,还在琢磨着这?回事。
崔老太太正在午休,听见嬷嬷笑着招呼他:“五郎来了?”
崔邺轻声问:“祖母睡了?”
里面的老太太问:“柬之回来了?”
嬷嬷笑说:“五郎前脚进?门,您就醒了。”
崔老太太身体很好,行动自如,起身看着他说:“怎么瘦了?这?些时日都不见你?。”
崔邺哄说:“年底南来北往的账总要处理,事情就多些。”
老太太怅然说:“你?四叔说快回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到时候就剩你父亲一个人在外面。”
崔邺笑说:“父亲整日的忙,就是回来了,估计也是一整日的不着家。”
老太太笑着说:“没大没小,怎能妄议尊长。小心你?父亲教训你。”,笑的一脸慈爱。
崔邺哄着她:“我让人在码头上等?着,若是等到了四叔,定然平安给您带回来。”
老太太笑着说:“你?四叔又不是小孩子,他们兄弟几个,就数您父亲和你?四叔办事最稳妥。心思?也细,他们两个也最亲厚。”
崔邺心里的直觉越来越强烈。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又想起刚才谢奚说的,老谢要是有什么作死的想法,她肯定死的透透的。
他玩笑的想,崔家要是真有什么想法,他连跑路都跑不了,也不知道谢奚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