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风一吹,绿色的麦浪起伏,鲁伯抓着一个刚成型的麦穗和她说:“今年?的麦穗成型好,收成绝对?高?。”
谢奚看了眼,她其实?能大概估计出收成。但是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但愿吧,今年?的收成若是不够,明年?再来。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三年?,这收成我是一定要提起来的。”
鲁伯太清楚她这两?年?的辛苦,别家的女儿都是藏在庭院里,绣花玩闹,她整日?奔走在田里,一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上都是细碎的疤痕……
她真的一心都扑在粮种上。
正说着朱良追过来说:“王朗来了。”
上次带头打架寻水的王朗,谢奚见了人,还有印象,三十来岁,长得倒是挺好看的,看着挺平和的一个人,威信不错,能集结一帮人跟着他?去放水,打架居然那么凶狠。
谢奚问:“田庄里有多少地,你知道吗?”
王朗笑说:“别说田庄,就是隔壁村有多少地我都知道,从小在这片长大的。虽不如鲁伯那么清楚,但是心里总是有数的。”
谢奚扭头往稻田那边走,他?跟在身后,谢奚说:“今年?的夏稻,要保证灌溉,你能负责吗?”
王朗脸被晒成小麦色,但人看着很清爽,挠挠头问:“庄主这是什么意思?”
谢奚问:“让你做个总管。”
王朗皱眉问:“庄上不是有两?个孙姓的总管吗?”
谢奚问:“怎么,我说话,不如那两?个总管管用了?”
王朗忙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奚指指稻田:“我需要一个懂庄稼的人,会种地的人,鲁伯太忙了,顾不上这些。你觉得我的粮种怎么样??”
王朗这才说:“今年?的粮种明显比去年?强,长势也好,收成……”
他?说到一半,惊骇的看她。
粮种这种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谢奚也不点破,冲他?笑笑,继续说:“鲁伯要看顾整个田庄里的事,大孙、小孙两?个掌柜也够忙了。剩下的事,我需要人看顾我的新种子……”
王朗深深的行礼,郑重道:“奴愿意!”
谢奚看着他?深深的弯腰,面色凝重的说:“你起来吧,我这里不讲主仆那一套,只要认真干活儿,就有饭吃。这几日?你收拾好手里的工作,来庄上和我交接,我有事交给你。”
王朗恭敬的应声。
谢奚笑笑,说:“也不必这样?小心翼翼。”
王朗问:“我可还需要准备什么?”
谢奚想了想才说:“倒也不需要,只管拿出你的本事,因?为跟着我干活儿,可能会更累。”
等王朗走了,鲁伯嘱咐了人过来问:“你叫他?做什么?”
谢奚老实?说:“我这条腿,这个月都干不成,暖棚里和渠池那边的试验田总要有人照看。”
鲁伯无所谓的笑说:“就那么点,我早起一会儿就给你料理清楚了。”
谢奚看他?一眼,撒娇:“那可不成,我还想提两?个总管,让你能少忙一些。等阿武回来,要看到咱们越来越好,将来阿武成亲的时候,一定要隆重。”
鲁伯严肃的脸难得的笑起来,无奈的看她,笑说:“整日?操心这些没用的。好好回去养好再说,别整日?的乱走。”
谢奚爽快说:“好的,这几日?忙完,我真的要休息一段时间。要好好想想接下来实?验怎么做。我说过了,要把收成提高?五成,我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鲁伯无奈的笑。如今,他?已经是完全?信了她的本事。
崔冕在启程出发前,正值南来的商队在长安城交接,梁城跟着商队的人一起来,他?跟着商队走了两?趟,也算融进这帮人里去了,梁城比段冲脾气?温和,买了一个武艺极好的人,赐名梁端。
崔邺第一次见这人就在崔冕践行宴上,梁城带着账册来家里看他?。崔邺转头就看见了梁端。那人一看就是胡人和汉人混血。他?还奇异的多看了眼。梁城见他?好奇解释说:“我不必段兄有武艺,所以身边带着一个传信的人,也方便。”
崔邺倒不在意这个,说:“你想的周到。”
践行宴上,大多是四叔的同?僚和二叔的朋友,崔邺安排梁城坐在下首,让他?见见这样?的场合,官之间是怎么说话的。
梁城面色严肃,倒不怯场,但也并?不敢说话。崔冕和在座的几个朋友闲谈起从前读书?的趣事,崔浩附和几句,年?过四十岁的崔浩当年?的长安俏郎君,如今已过不惑之年?。他?见证了崔家的兴衰起伏,崔邺始终觉得他?是崔家主心骨,是崔家精神的领袖。
二十岁的年?纪,因?为长兄战死?,才名显赫的读书?人,孤身前往关口给长兄收尸。在关口守了十年?。
崔邺不敢轻看崔家的任何人。
一直等宴散了,他?负责送客,等安排好后,梁城一直都跟在他?身边。
梁城对?这位主上也是有些畏惧,他?看起来像个读书?人,话不多,也不如其他?的豪商奢侈,生活甚至有些简陋,万事都是亲力亲为,但是那双眼睛极亮。
段冲那样?一个浑身匪气?的地痞,对?他?言听计从,可见他?必是有让段冲佩服的地方。
男人的勇不在武力,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会用脑子的人,但是见识了崔邺,才知道,有人更会用脑子。
崔邺等送完客,问五书?:“药送过去了?嘱咐她认真擦。”
五书?忍着笑说:“谢庄主说她新雇了伙计,自己肯定是不下田了。”
崔邺只是听的笑笑,没说话。看他?的脸,像是根本没信。
等说完才回头问:“南地的生意怎么样?了?”
他?这才将梁端身上的账册都交给他?,一一解释清楚。
崔邺和他?走路始终是并?排的,扭头看了眼他?,等进了院子,和五书?说:“准备点吃的吧,我一整天都没吃饭了。”
他?在酒宴上,一直看着他?和每一位敬酒、致谢,照顾在座的人,和每一个人几乎都聊天了,但是确实?没有动筷子。
五书?扭头就走了,崔邺这才和他?说:“做生意,就是这样?,总要比人早走一步,晚吃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能做无用功。”
崔邺也只是随口一说,一整日?的周旋,他?确实?也累了。靠在椅背上,瘫坐着。
梁城以为要他?服侍一二,这是仆人的规矩,哪知道崔邺拒绝:“我这里没这种规矩,你们把差给我当好,就是最大的奖励了。”
等五书?带着饭回来,崔邺已经看过账本了,和梁城细细的嘱咐了几句,尤其是吴江的滩田。
“这次南下,滩田你要注意,若是渔民在里面谋生,不要管,由着他?们去吧。”
梁城问:“清理了芦苇荡,总能有种一些,好歹有个进项。”
崔邺沉思了片刻:“不用,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等着就行了,若是上面有消息袖江堤,你和我说一声。”
梁城笑说:“若是上游修江堤,这片地怕是会被人盯上。”
崔邺:“没事,滩田的事,我心里有数。”
他?真正等的是谢奚六月的麦种。
七月的稻种。
滩田能不能种,于他?的意义不大。
梁城给他?交了清单,剩下的要去崇仁坊和袁掌柜对?账,这才是细致活儿。
崔冕的践行宴之后,才是家宴,定在第三日?出发。
家宴上崔老太太心情不好,满脸都是舍不得。
卢氏忙前忙后,崔晚跟在他?身后,怕他?也要出门。
崔老太太嘱咐:“老三在凉州这几年?都没回来,如今你去甘州,也算是有个照应。”
崔冕却说:“我这次一个人先走,等他?们陪母亲过了中秋,再出发。若是太平了,母亲也能去凉州看看。”
崔老太太慈祥的笑着说:“我自成年?离开凉州,再没回去过。早已经不是……”
崔邺异样?的看了眼老太太,她居然是凉州人。
崔冕教训儿女:“不可荒废学?业,谨遵你伯父的教导,孝敬祖母知道吗……”
崔邺握着酒杯发愣,突然被他?别有深意的看了眼。
他?莫名的回视了一眼,崔鹏不明所以和他?碰了下杯,笑说:“锦娘这些时日?也快到了。”
崔鹏的家眷直到他?的调任下来,才动身出发。
崔邺安慰他?:“嫂嫂和孩子到了,到时候兄长可就能享天伦之乐了。”
崔鹏听的呵呵的笑,像是满心期待。
崔冕心里其实?并?不满意,但是宴上有老太太在,谁也不敢造次,都是以哄老太太为主。老太太遗憾说:“待柬之成亲了,这几个小子都成家了,咱们家也兴泰了。”
崔邺听的头疼,您有五个儿子,繁衍了这一群,已经很兴旺了。
卢氏显然和他?想的不一样?,笑着附和:“我也盼着,柬之何时能成家。”
崔邺见崔冕的眼神过来,立刻说:“今年?把这事解决了。母亲不用劳烦,这几个月要操持弟弟的亲事,可不能马虎。”
愣是用崔敏的亲事打岔过去了。
陆益之离京的时候,陆家雇了武人同?行,老爷子给他?带了三个人。都被他?拒绝了。
他?只带了一个武艺不弱的随从。柳氏眼睛都哭肿了,他?丝毫不为所动。
差人给谢奚送了信。
谢奚骑着马去送他?,灞桥折柳听的风雅,可灰尘满面的灞桥,谢奚见他?孑然一身,才十几岁的少年?,就要进宦海拼杀,还是心里觉得酸涩。
将准备的包裹递给他?,陆家的人会送他?到东都,之后他?带着一个仆人上船去往吴江。
谢奚原本准备好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了。
有些遗憾的说:“还没来得及和你做朋友,一路保重。不管什么事,都没有活着重要。功名固然重要,但是实?在没有,也能活的自在。我从南地来长安城第一天,就停了你的才名。长安城里的小娘子们当时痛骂我,名满长安的陆三郎。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个很不错的人。”
陆益之看着她的脸,不知道她心里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真心,但是他?还是很高?兴很高?心。
“雀奴,我……”
他?有很多很多的不甘心,很多很多的遗憾,但是眼下,都已经不能说了。
“待我归来,一定要请雀奴喝一次酒,品一次茶,去了看一次空寺辨经……”
谢奚看着他?,伸开双臂,真诚的说:“来,拥抱一下。”
陆益之眼睛雪亮,含着笑,缓缓的走过去拥抱她。轻的屏住呼吸,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才放开。
谢奚目送着他?:“去吧,一路顺风。”
陆益之执意说:“你先走吧。”
谢奚最后争不过他?,先掉头离开了,等走出去很远,回头,隐约看到他?还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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