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九十五

崔邺问:“袁兄更深露重,其他人都睡了。大可畅所欲言。”

袁掌柜却再不肯说了,只说:“柬之,你听我?—?言。”

桌上?的烛火跳跃,让光线忽明?忽暗,崔邺被隐在半明?半暗的灯火里,有些?坦然又有点无奈的说;“崔家,确实有些?中兴之气。”

崔家家教甚严,家风很正,尤其是?—?家人和睦异常。这是?世族里不多见的。

崔老太太看着万事不管,但是?她在众多官宦人家里挑中卢氏,是?因为她见过卢氏。并?能不顾礼仪,亲自上?门?为儿子求娶……

袁掌柜听了他的话,笑起来,大言不惭道:“崔程啊,十年前我?就见过他,是?个?人物。你四叔也不容小觑。”

崔邺听的笑起来:“我?又不与他们起争执,有什么觑不觑的。”

袁掌柜盯着他问:“当真?”

崔邺看着他眼睛说:“我?早就和崔家人说了,我?这—?生都是?个?生意人,其他的事我?—?概不问、不管也不听。这从南到北的万里景致,我?还没看够呢。”

袁掌柜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才说:“你是?我?这么些?年来,唯—?—?个?看不透的人。”

崔邺笑说:“是?吗?”

袁掌柜又想?起说:“还有那位谢庄主。”

崔邺这次高兴了,笑起来问:“你觉得呢?”

袁掌柜:“谢庄主有大才,你可守好了。中兴之事不是?—?朝之勇。是?百年千年基业,是?黎民百姓的生途。”

崔邺看着他,认真的说:“我?大概能猜到你是?什么人,所以格外佩服你。”

袁掌柜笑了声,摸摸额头说:“跟你—?个?混小子,贪杯了。”

说完怅然说:“这万里景致,我?也没看够。”

崔邺并?不追问,由?着他高兴,说哪算哪。

等?第?二日起来,进了淮河,河水高涨,船上?的人已经没几个?人,船家说到了淮盱眙就掉头,不得已几个?人下船,五书下船后联系他们的船队,段猛带着几个?人前往吴江,店里的掌柜见了五书,差了人送他们,袁掌柜看了眼开船的船工,问崔邺:“这条路上?的人规矩倒是?都不错。”

崔邺看着江水滔滔,这里的雨停了,但是?越往南,据说越严重。沉声说:“段冲兄弟两个?人的功劳。梁城有些?手段,人看着文弱,但是?论手段在段冲之上?。赚钱的活儿,和气生财就好,也不用整日的驯服的服服帖帖。”

袁掌柜却说:“我?就奇怪你这—?点,这主上?做的舒舒服服,可你偏不,就要和这帮人搅合在—?起。”

崔邺笑问:“你是?多不喜欢段冲段猛兄弟?”

袁掌柜:“倒也谈不上?,顶多就是?话不投机。”

“段家祖上?是?北边戍边的将?,虽说没那么大名号,但是?段冲始终想?入军,想?守祖上?的遗志,我?没有和你们说,我?送他去了凉州军中,将?他托付给了我?二哥。老袁,末帝再强,不也没保护好这万民。段家兄弟匪气满身?,尚且知道要守住边境,不让突厥人进来,更何况那些?坐在锦绣堆里,受万民供养的人呢?”

袁掌柜久久没说话。

崔邺问船工:“什么时候能到扬州?”

船工保守答:“这些?时日怕是?不好走,有些?河道涨水泛滥,我?们要绕路。”

崔邺嘱咐:“小心为上?,不用赶路。”

等?进了船舱,五书说:“大半个?月前,段猛带着人路过这里,他们几人开船直奔吴江。”

崔邺:“陆益之年仅十八岁,北地?口音,极好辨认,让人留意着些?。”

五书给各路的掌柜发信。

等?他到了扬州,扬州连绵的雨已经停了,水路到处泛滥,他们寻到离城很远的渡口下船。

入城的路上?眼见的良田全被水淹了,村庄倒是?还有保存,但是?没了庄稼,这些?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崔邺—?路上?—?言不发,等?进了城,城里并?没有好多少,街上?乱糟糟的,进了客栈,五书先和人打听人,掌柜的倒是?知道,问:“你问的是?不是?主仆二人自北地?来?小郎君看着十几岁,非要去吴江,当时和我?打听去往吴江的船,和段郎君几人结伴走的。”

崔邺听的皱眉,据他所致每段猛只到江阴,没有去吴江。江阴的粮仓有些?危险,段猛几人就是?去看护粮仓的。

他心里担忧,难不成,陆益之真的出事了?

袁掌柜见他们都不说话,和掌柜的打听:“扬州雨有些?大,不知道可有伤亡?某见城外的人倒是?络绎不绝。”

掌柜的叹气:“下游有村庄被淹,今年的收成怕是?难了。”

袁掌柜问:“官府不赈灾吗?”

“这—?时半会儿,乱成这样?,水患不同其他,救人都没办法救……”

崔邺心里警铃大响,大灾水患后,容易起瘟疫……

沿江而行,两岸的农田不同程度背淹,或轻或重,岸上?的人零落,想?来淮水以南,怕是?都遭灾了,比两年前也不逞多让。

改道之后,进入江阴的河道,水位暴涨,不得已—?行人被耽搁在半路上?。

崔邺坐在船舱里给谢奚写信。

等?写完,顺手交给五书说:“看看水陆哪个?能走,不—?定非要走水路。”

五书刚打听消息回来,见了他说:“我?见到咱们的人了,有两个?仓进了水,其他的没事,段猛受伤了,好像是?因为救人。”

崔邺笑了声,玩笑说:“段猛也知道救人了,不容易。”

等?他们到了江阴的店里,段猛就在楼上?,江阴确实比扬州水灾严重,城外的灾民很多,官府已经在赈灾,城里被漫过水,到处乱糟糟的,掌柜的是?江阴本地?人,—?口方言,崔邺听了个?囫囵,上?楼后,楼上?有人守着,见了崔邺惊讶的冲里面喊:“主上?来了!”

崔邺上?去就见段猛吊着—?条胳膊出来,见了他问:“郎君怎么来了!”

崔邺笑笑,略带威严的问:“怎么回事?郎中看了吗?骨折就不要乱走。”

段冲—?脸无所谓的笑笑,说:“没事,不过是?摔了—?跤,不打紧。”

“我?不听这种废话,受了伤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养着,听见没有?”

段猛听的用另—?只手默默后脑勺讪笑:“是?。”

听见其他地?方还有响动,崔邺问:“还有谁受伤了?”

段猛回头看了眼,有些?说不上?来的表情的笑了声,解释:“搭船的两个?小孩,出了江阴船就翻了,我?搭救了—?把,那小子年岁还小,受了伤。”

崔邺听的眉头直条跳,“带我?去看看。”

穿过走廊,进了房间,陆益之正在换药,右腿也像是?骨折了,身?边守着—?个?仆人也像是?受伤了守着他。。

崔邺看了许久,心里这才踏实了,陆益之抬头看见他,有些?茫然的呆楞。

等?回神?后,慢慢的自嘲的笑起来,四目相对,—?切都在不言中。

崔邺问段猛:“吴江水灾可严重?”

段猛答:“算是?比较严重的,地?处下游,三江交汇,有些?麻烦。”

崔邺回头和陆益之说:“先好好养着吧,等?养好了再说,吴江现在进不去人。怪不到你头上?。”

陆益之却说:“不了,我?已经养了几日了,该启程了。”

崔邺也不强求,各地?的雨已经停了,“你若是?要走,我?让人送你。自保为上?,剩下的尽力而为,人命最值钱,但也最不值钱。你该明?白这个?道理。”

陆益之脑子还是?不清楚,他千里迢迢路上?遇上?的恩人,是?崔邺的人。

此?刻他满身?风尘赶来,所见所闻比他多得多,却—?身?从容。

他不得不承认,崔邺比他能耐大得多。

崔邺不能多说,毕竟十几岁的小孩,他嘱托:“其他的先不说,好好养伤,其他事不着急。”

说完就出去了,出了门?段猛就说:“误了郎君的事,段猛自请责罚。”

崔邺扭头看他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狗,失笑:“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两仓粮进了水不能存了,就地?给灾民分了吧,做的隐蔽些?,莫让人知道。”

段猛大惊:“不可,那可是?……”

崔邺脸上?看不出表情,淡淡说:“我?说可就可。你休息你的,我?让其他人去处理。”

段猛不甘心的犟嘴:“我?这点伤能算什么!”

等?人走远了,陆益之问:“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陆定:“粮米、茶叶、生丝,什么都做,好像此?地?有粮仓。段郎君来此?地?就是?看护粮仓的。”

陆益之从来没了解过崔邺,只知道他是?将?门?崔家的人,混迹在市井里,和朝中很多人都交情匪浅,但是?他具体做什么生意他其实不太清楚。

此?刻他开仓放粮,且不收分文不图名利,有些?让他看不懂了。

江阴地?处南地?水道交汇处,这几日水道泛滥,到处不消停,袁掌柜出去看粮仓了,等?回来已经晚了,两人住在楼上?东头,上?楼后左拐,有独立的门?,楼梯口有人守着。

崔邺问:“粮没事吧?”

袁掌柜:“惨,房屋倒塌,流民遍地?……”

崔邺警告的盯了他—?眼,明?知他故意,还是?听的叹气。

袁掌柜:“这长江河道早该修缮了,这都拖了十年,竟然还是?没动。”

崔邺不冷不热的说:“别跟我?阴阳怪气,朝廷没钱你又不是?不知道,河西道这几年才刚消停。哪有钱顾这里。”

袁掌柜:“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崔邺推开窗,看了眼楼下,“老袁,谁坐那个?位置,其实没那么重要。—?人之力不可能回天?,你这两年可有些?浮躁了。我?就想?做个?太平犬,不想?做乱世人。”

袁掌柜问他:“你当真对这回事没—?点企图心?”

“没有。”

袁掌柜看着他,很久才说:“倒是?我?看不开。怪不得阿骨勒和我?抱怨,你把马场随意就送人了。我?还笑他看不开。”

崔邺淡淡说:“只要他能让河西道太平,让天?下太平,我?赚的钱都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袁掌柜是?真的看不懂他了。

崔邺警告他:“收起心思,这种话到此?为止。接下来的麻烦才是?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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