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一百二十章

南地一再起叛乱,流民四处起义,河南河北两道难平。朝廷里乱作一团,安平王才二十四岁,毫无主见,全凭朝中那几位做主,他?本就是先帝的幼弟,少学问,更少魄力。如今看着山河破碎,更是提心吊胆。

长安城里人心惶惶,城里的百姓整日的犯愁。大豆闭门不出,粮价疯长,经济奔溃。

崔浩也有?些后怕了,和崔邺商量:“不若,让家里的女眷们去避难。”

崔邺问:“去哪里?”

崔浩说不上来。

崔邺淡淡说:“四处叛乱,起码长安城里不会乱。再者,河西道若是守不住,进来的可是突厥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打算让她们去哪里避?”

目前来说,只要崔程不提反,长安城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各处战乱不断,朝中武将尽数被召回,有?听召的,也有?不听召的。在这乱象丛生中,大周朝短短的寿数仿佛到了尽头,一派亡国的乱象。

冬至那日,河北道张仪在安东都护府称帝,国号为大梁。

等朝中收到消息已经过了五日了。

冬至前一天,北方大雪,崔程的兵马困在朔州,进退不得。冯征缩回汴京,也自立为王。

各处乱军突起,朝中毫无办法。

武太后在冬至那日,宴请命妇,卢氏不在,崔老太太要?去赴宴。

崔邺让她称病,老太太看着老仆整理她进宫穿的衣服,从容的笑说:“柬之,不要?心虚。有?些事躲不过去。我已到这个年纪,早已不计较了。你们都平安我也心安。此番我若是不能回来,你需守好崔家女眷,你五婶有孕在身,你四婶没经过大事,容易慌张。咱们崔家不做乱臣贼子,但也不做束手就擒的人。”

崔邺没来由的觉得老太太这话,透着些不详的意味。

他?当机立断:“就说您生病了,今日起,崔家闭门谢客。”

说完也不等老太太说话,扭头就出去准备了。

老太太不糊涂,这次她若是在宫里有?个闪失,崔程就有了名目。

他?长子被扣押在淮南道,母亲在宫里出事。老太太这是给崔程破局,可崔家的男人需要?老太太来破局,也不用追这条通天路了。提起来都会羞煞先人。

这不是个好办法,崔邺决计不想这样。

他?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就直奔崔浩的院子,开门见山:“二伯,你着人看着祖母,什么也别问,别让她出门,尤其是别进宫。我出去一趟。”

崔浩茫然问:“怎么了?”

“我去将大哥保出来。”

崔浩盯着舆图,问:“你去哪里保?”

“户部扣押我就去户部,吏部掌管,我就去吏部。但是崔家女眷,一个都不准进宫!”

总要有?个说法。如今和当初崔程出征前的局势可不同。

崔老太太被崔邺关在家里,崔家女眷谁都不准出门,崔邺生怕有?人趁机‘请’她们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待他?四处喊冤,到处呼喊的时候,朝中权利纷争也愈演愈烈,陈贵妃武太后为首的先帝一派的遗孀,朝中掌权的世家大族,各路人马争的不死不休。

陈家想要稳住小皇子的位置,就要握紧手里的权力。武家尊贵,奈何太后无子,只能和陈家联手。

陈于敏的亲事定的仓促,她自己也没想到,她会嫁进武家。

贵妃脸上已经没有从前的雍容和尊贵的从容。面色憔悴的厉害,小皇子早产,身体并不好,连着七八日太医院的人都守着他?。

陈于敏一脸的惶然,安慰她:“姑姑,小皇子有?后福,定会安泰的。”

陈贵妃看着她,凄然一笑,她自己怎么会想到,她天下尊荣宠爱集一身,也不过转眼间,就成了一场空。宠爱她的人已经去了,那些权利和尊荣随着他?都去了。

如今,她们母子,连自保都不能。

将陈于敏嫁进武家,是她的主意,任何人都不能抢走她儿子的东西。只有她儿子,才是正统,是先帝唯一的遗脉,也只有她儿子才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陈于敏见她面色苍然,哭着说:“可是我都没有?见过武家的小儿子。他?比我还小两岁。”

陈贵妃置若罔闻,依旧伸手拨着茶,眼里无光,目中无物。

陈于敏见求她无用,只好告了退出来,等出了门,她攥着拳,指甲将手心掐的生疼,她自小受尽宠爱,如今才知道,她不过是只太平鸟,太平的时候,她们都会宠爱她,惯着她。

可若是不太平了,她注定会被抛弃的。

可笑她看不开,当初陆益之舍了长安城的荣华,南下去做那个小小的县令,她心里恼羞的?,也嘲笑他?不知所谓。

可如今,等她明白置之死地而后生,已经晚了。

崔邺知道武陈两家结亲的时候,收到了谢奚的信。

谢奚托他?照顾她的徒弟。

崔邺看着短短两句话,心里纳闷,她怎么就一句话都不给我?

谢奚给他?写的信攒了一抽屉,但是都没有?寄出来。想说的太多,思念太长,写起来就没完没了,索性一句都不写了。

崔邺哪知道她性格爽快成这样,耿耿于怀了一晚上,都不敢相信,她居然一句话都没有?给他?。却千里迢迢的记挂着她那个野生的徒弟。

他?生气的想,你那徒弟好着呢,什么都没有?,浑身志气呢。

谢奚不知道他?生气,还在想,也不知道他?忙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长安城现在安不安全,也不知道家里好不好……

崔鲲自从那日之后,在再没有来,崔冕将河西一道消息直接封锁,凉州城只进不出。崔鲲领兵,封锁河西道一线。

他?出城那日谢奚从城外刚回?来,她一个人,骑马狂奔,一身绛红色的袍子,异常夺目,她也不惧风,伏着腰,像只灵活的鹞子。一看骑术就不错。

崔鲲自小练的箭术,目力极好,远远就望见了她,看着她越来越近,只觉得高兴,也不知道五弟从哪里找来的小娘子,泼辣的?,但是人也爽利的?。

什么都能做,像个男子,一点都不娇气。就是嘴巴有?些毒辣,忒会气人了。

等他?颠颠的想着,谢奚已经到了跟前。

见他?领着一队人马,皱眉问:“你要?出去?”

崔鲲咳了声,端起先锋将的款儿,煞有?介事的说:“今日出城巡营,近日不回?来,你们注意些,阿晚就托付给你了。”

他?身边的几个副将抿着嘴偷着乐,谢奚也不计较他?一个神经病。

忍着笑:“阿晚你不用操心。注意安全。输一仗没什么,但是人要?活着。”

她故意把话说的有?些远。

崔鲲眉头一皱:“说的什么话!我崔鲲何时输过?你懂什么!”

谢奚见他?生气,也不恼,笑笑,不和他?争辩,如今的乱世,全是靠他?这样的人拼杀。

谢奚收起笑,郑重?说:“崔鲲,保重?。万事不要?拼一腔血涌,阿晚还在家等着你,家里的人都在等你。”

崔鲲听在耳朵里,自动翻译成了:谢奚在说,她也在家等着他?。

但是他又有?些羞耻,这是五弟的女人,他?不能犯浑。

他?刚硬的回?:“说的什么话,我还忙着,走了!”

说完冲身边的人兵道:“出发。”

跑出去老远,扬着手冲她挥手。谢奚目送他?们走远,看的失笑,又有?些惆怅。

等她回去,崔晚跟着吴媪在暖棚里摘菜,见她回来,谢奚说;“我看到你二哥了。”

崔晚后来也喜欢那个有?些鲁莽的二哥了,追着问:“二哥来了吗?”

谢奚遗憾的说:“他?领了命要出城,我进城的时候遇见他?了。”

崔晚眼神暗淡了,闷闷说:“都在忙,阿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五哥也在忙,父亲也在忙。我好久都没有?见过祖母了。”

谢奚蹲下身,看着她,认真的说:“因为都在打仗,乱糟糟的,他?们是大人,要?处理?多事。没办法照顾你。你五哥给你带了?多东西。”

她每次出去都会买些小玩意儿骗她说崔邺给她带的。

小孩子毕竟好哄。

等打发走小孩,吴媪担忧的问:“如今长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谢奚是真的想去看看。

陆益之守着吴江县,新稻果?真不同凡响,收成比长安的稻还要?大,吴江县比起初夏的模样要好得多。

陆益之在这里熬了一年多,遇上了生平的乱世,见识了人命如草芥,也见识了命之可贵。

吴江县并不富裕,他?混迹在田间、市井里。

一年多,口碑?好,百姓都认识他?,这个清瘦又有些沉默的县令,是难得一见的好官。

只是至今没有婚配。城里的殷实的人家总会问起他?的亲事。

甚至有上年纪的女眷当面问起他?。

他?再不是从前那个叫一声雀奴都会脸红的少年了。从容的笑笑,答:“心仪的娘娘子在北地,如今我回?不去。她不能来。”

那老媪笑说:“婚姻之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好脾气的说:“我与她,有?婚约。”

只是后来缘分不够,散了。

他?后来常常想,是不是遇见雀奴太早,也太小。

他?不曾经历过世事,没见过市面。困在长安城里,如一只家雀,只会沾沾自喜。而她早已走过万里路,见过这万里河山的广阔。

他?从开始就错过了。

收到武陈两家定亲的消息,是母亲写信来告知的。母亲心中泪涕涟涟,哀叹他仕途坎坷,姻缘没有定数。后悔早些没有让谢家女进门,说不准如今他?早已为人父了。心里全是后悔。

他?看得毫无波澜,只想着,武陈两家,怕是不能长久。先帝故去的太突然,陈家没有?权利,武家名正言顺。一个陈于敏,其实没有作?用。

况且,陈于敏并不算是聪明的女人,若是雀奴在那个位置,说不准还能转圜一二。

他?早将这些看淡了。权势也好,情爱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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