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棕是个话?少?的孩子,跟着崔邺进门,起初不敢承认是崔邺的儿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认定了他是先生的儿子。
他反驳不得?,而且都是贵人。能跟着崔邺,确实是他的造化,几乎一步登天。
崔先生是个很奇怪的人,谢先生也是,明明是女子,却偏偏让他叫她谢先生。
从他进门开始,就没见崔邺发过脾气,他说话都是温温和和。
倒是谢先生爱发脾气,有时候将崔先生骂得?一言不发,尽管那样,他都不生气。
每次谢先生骂人,他都好笑的忍着,一言不发,谢先生急了,他才?凑近亲一下,哄两句,谢先生就不生气了。
后来他才?知道,先生是赫赫有名的长安王。两人多年无子女,圣上提过过继,他们拒绝了。也是宗族里的孩子遇见欺负他嘲笑他的时候,才?说起的。
他当真是平庸的一无是处。
诗词歌赋学得马马虎虎,文章写的勉勉强强,大概就是算学勉强算是学的最好的。但?是常年不会解谢先生的题,所?以也算不上是个好学生。在长安书院里读了一年,被夫子们评价,勤勉有余,天赋不足。
几乎沦为笑柄。
崔邺从不生气,也不要求他,还?是每日教他读诗、写字,看游记,什么都学。
谢先生给他的作业更奇怪,各色种子,他都要种出来,分得?清楚。所?以他是全长安书院里,最会种花草粮食的学子。
实属给先生丢了脸。
谢奚发现胡棕没有朋友的时候,问崔邺:“咱们两的教育,是不是有问题?”
崔邺还在试验给她做拔丝地瓜,举着锅铲问:“说说什么问题?”
谢奚:“他没有朋友,有点孤僻,而且我发现他好像很自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崔邺用筷子夹了一块,递到她嘴边,说:“他要是不自卑,才?出大问题了。不要太关注,让他慢慢适应。有我呢,别担心。”
谢奚见他也知道,也就真的不担心了。
胡棕一如既往地刻苦,但?是崔邺的作业越来越不正经了,给他五十文钱,让他自己琢磨着,三日之内变成?一百文。
胡棕想了两天半,最后在城南的坊门外给人写了一下午的书信,赚了三十文。还?差二十文,晚上回来给崔邺交差,结果晚上崔邺不在家,他又琢磨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他就起来,没去书院,去了胡人商队来的骡马市,买了将近万贯的凉州马,他让那胡人先等?着。他将身上刻着长安王府的玉佩,和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抵押给那胡商,言道:“午时我若没回来,这东西你自拿去。这十几匹马,你也可自行买卖。”
之后就去西市找买家。
等?晌午时分,他领着下家来接马,中间转手赚了三百贯。
晚上回去崔邺已经回来了,五书将他的买卖告诉了崔邺,毕竟凉州马全是从阿骨勒那里出来的。
谢奚一听,问崔邺:“你教他做生意了?”
崔邺笑笑:“没有。”
谢奚悠悠的说:“我可真是欧皇,家里两个男人都是钱串子。”
崔邺听的笑起来,问:“晚上想吃什么?”
谢奚想了想,说:“算了,让厨房的人准备吧,鲜虾粉丝煲,已经教了三次了,厨房的人肯定学会了。”
等?晚饭的时候,胡棕拿着换成白银的钱,递给崔邺说:“先生三日时限,我没有完成?,只赚了三十文,今日赚了这些。”
崔邺问:“有什么想法吗?”
胡棕看了他一眼,见他丝毫没有示意,有些犹豫的说:“钱可以流通,流通起来的钱,和攥在手里?的钱是不一样的。”
谢奚听的都嫉妒了,本来以为平庸的小孩,结果到头来,人家的天赋在钱上面,只是不在研究诗词歌赋而已。
崔邺笑笑,什么都没说,只说:“先吃饭,吃完饭教你写字。”
他依旧什么都不说。
但?是胡棕总觉得?他其实心情不错。
晚上写字、学诗文,就感觉很轻松。写完字,崔邺和他说:“虽然你在商道上有天赋,但?是该学的学问还是都要学。至于夫子们说的不必太在意。一生做学问的人,毕竟在少数。大部分人一生都在忙碌俗事。”
胡棕不敢反驳,点头称是。
崔邺也不和他说那么多。
但?是有天赋的孩子是不一样的,他会钻营,会观察,会研究。等?谢奚第二次知道他赚钱,是他在阿武那里买了一批粮食,上好的碧梗米,卖给了长安城最好的酒楼。碧梗米本就少?产,谢奚在郊外庄上种植,屯了一些。崔邺后来胃不好,她就把家里的米全换成了碧梗米。吃食上特别的仔细。
这事最后崔显文也知道了,问崔邺:“五伯,胡棕读书一般,做买卖倒是一绝。”
他用赚的全部的钱,买了一幅画,他知崔邺爱画,在崔邺生辰的时候将画送给他。
但?是画是赝品。
崔邺一眼就看出来了,只做不知。
生辰那日,崔家的人都来给他贺寿,每一件寿礼都价值连城。
崔显瑜已经成?婚,少?了顽劣之气,但?依旧有些调皮,见了胡棕,顺手解下怀里?的佩,递给他说:“一直听说五叔养了个小子,一直忙着没见人。这么小啊?”
胡棕谨慎的给他行礼。
崔显瑜有些怀念的说:“小时候在五叔这里?厮混的日子,可真是自在。”
胡棕收了礼,行了礼,不敢搭腔。只低着头听着。
崔显瑜也不在意,最后笑笑说:“你竟然有些像五叔,说不上来哪里像,确实奇怪。”
等?寿宴结束那晚,胡棕问崔邺:“先生,皇长孙今日是什么意思?”
崔邺看着他迷茫的样子,淡淡说:“他们是皇孙宗室子弟,可你若是觉得?自己始终低人一等?,那就是丢了我的脸。不管别人怎么看,起码你在自己心里?记住,这世上的人,生而平等,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所?谓尊贵低贱,不过是因为权力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明白吗?”
胡棕久久没有答话?。这是他始料未及的,这么久了,身边人说酸话,嘲笑他低贱之人,何德何能做了长安王的养子,他始终藏着市井里?学来的那些谋生的手段。。混迹在这高门大宅里?,不敢走错一步,怕丢了先生的脸面。
他是低贱之人,但?是丢的是先生的脸,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崔邺并不指点,只说:“至于崔家子弟,你若是觉得?他们可以相交,你自去结交。你若是觉得?始终不是一路人,不必理会,你只管做你的。不必畏惧,也不必冷眼旁观,没有冲突的人,都可以是朋友,我虽没有什么权力,但?是这点脸面,还?是能给你捧起来的。”
胡棕沉沉的说:“我知道了,先生。”
之后半年,胡棕明显少了之前的沉静之气,虽然学问依旧不算好,但?是比之前强了不少?,数学进步很快。偶尔会攥在书房里研究崔邺那些往年的经济指标笔记。
他竟然也不觉得?乏味。
崔程见了他几次,还?是觉得?他不够优秀,和崔邺叹道:“年纪太小了,根骨不够。”
崔邺和他在花园里散步,笑说:“甫之小时候,三日说不了两句话。不照样是朝中肱骨,他还?小,只要长大了做个端方持正的人,就行了。”
崔程很多时候都看不懂他,上了年纪,也宽容了,并不反驳他的话?。
父子二人在庭院里闲走,崔鹏在东宫里忙的头皮发麻。
权利的交替,总会伴着一代人的衰老,刘彰早已告老?,姚汝行今年也已经告老?。
科举寒门子弟已在朝中占了一大部分席位,崔程将这批人留给了崔鹏。
崔邺心知他的打算,当年科举之行,是他提在前,姚汝行后半生都在推行。崔程自己说:“你莫怪我偏心,他心性不如你坚韧,悟性也不如你,你几次为他开路,他有时候都未必能清楚。”
崔邺无心权力无心朝中事,竟然成了老?年的崔程的挚友一样的存在。
他笑笑,也不在意。
崔程扶在他手腕上,缓缓继续说:“从那年你出发去草原开始,桩桩件件,都是死里?寻生路。你趟过的每一条河,我都记得?。从科举开始,到雍和十年的大案,我知你心怀。有儿如此,当是幸事。季玉遗憾了这么多年……”
崔邺安慰他:“人生须臾百年,长兄勤勉,太平盛世,守成?最好,显瑜性情聪慧不乏勇武。是可造之材。”
崔程说得多了,也自嘲的笑笑。自从卢氏去后,他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了。
从宫里?出来,胡棕和崔邺说:“权力很重要,但?是被权力禁锢也未必是好事。先生这样就很好。”
崔邺笑问:“这话?怎么说?”
胡棕认真说:“我虽不是先生的儿子,将来也定要侍奉先生晚年,得?先生养育,就是再生父母,不管先生认不认,这恩情我要认的。我从长安王的府里?出来,就已经占尽了便宜。先生从不提,却只管让我放手去做,先生之恩,我无以为报。将来定不会堕了先生的名声。”
崔邺听的笑起来,回头和谢奚说起,谢奚咂巴着味道,笑说:“你这个教导主任做的真不错。他如今对自己身份的事已经不怎么在意了,和显文他们打交道也很自如。”
崔邺回头看了眼远处的胡棕,挑挑眉,什么都没说。
胡棕,长安王养子,极擅商科,只道,得?祖训,一生不得?沾粮米生意。
其酒楼和书画生意做的极大,遍布全国,甚少?人知其踪迹,汉史对其无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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