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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娘十五成亲,如今还不满三十,本该是最成熟风情的年华,但如今的李贤娘脸色蜡黄,发丝染霜,卑微得像个老妇,十四年的婚姻生活,压弯了她的背,弄粗了她的脸,磨平了她所有的性子。
宁小春见李贤娘哭得凄惨,心中不禁酸楚怜悯,可同时,又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烦躁,终是管不住自己嘴巴。
“舅娘有句话说的不错,人还是该靠自己,宁家既然休书都给了,难道还会自打嘴巴,再将人接回去?”
钱氏没想到自己被提及,惊讶地看向宁小春,又听到对方话中肯定,不禁面露得意,连连点头。
跟离婚率超高的现代不同,休妻在古代可算得上大事,若最后真成了,怕是连邻村都要风风火火热议一阵。
李贤娘嫁入宁家,勤勤恳恳十多年,村里人提起她无不竖起大拇指,宁家却以“不事舅姑”的名义休妻,其中真实缘由,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猜到一二。
宁家既然拼着撕破脸写了休书,哪里还有收回可能?宁小春甚至阴暗的猜测,那宁大郎说不准连下家都找好了。
李贤娘听了女儿的话,双目呆滞,忽地伏在床上,失声痛哭,一直被忽略的两个小的——宁小夏和宁小秋,也跟着面露惶恐,小鸡仔似的,怯怯懦懦挨在母亲身旁,压抑地抽泣着。
话出口后,宁小春就后悔,毕竟不是自己的事,大道理她能说出一箩筐,望着李贤娘伤心至极的脸,宁小春感觉自己成了坏人,心底泛起罪恶感,原本还要说的话,也悉数吞了回去。
宁小夏眼睛瞪大极大,如受惊动物般,紧紧贴在母亲身上。
宁小秋却没想这么多,抽了抽鼻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大姐,咱们真的回不去了吗?我想爹爹了。”
李姥姥心疼小孙女,忙将宁小秋抱起来,轻轻拍着,“别听你大姐瞎说。”
哄了半天也不见好转,小秋在李姥姥怀里哭得直打嗝,一抽一抽的喘不上气,李姥姥冲着宁小春怒道:“瞧你给小秋吓得!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宁小春立刻安静如鸡,不言语了。
钱氏年轻气盛,刚刚得到宁小春肯定,心底正洋洋得意,这会见她被喝斥,忍不住替她说话,“都说小孩子看事最透彻,连小春都看出宁家铁了心,这里面还指不定藏着什么猫腻呢?”
眼见女儿面如死灰,李姥姥狠狠瞪她一眼,若非还抱着小孙女,怕是立时要冲上去扇她嘴巴。
钱氏装作未见,来到李贤娘身边,情深意切般轻声劝道:“大姑姑还是趁早做打算的好,咱可不能叫他们宁家拿捏住了。”
李姥姥将小秋放下,冲到钱氏跟前,照着她肩膀狠捶一下,“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钱氏哎呦一声,捂着胳膊呲牙咧嘴,“我这也是为大姑姑好啊,难道一味哄着大姑姑,说些好听话,宁家就会收回休书,将人接回去?”
她越说越委屈,后来也跟着啪嗒啪嗒落起了泪。
虽然不知钱氏真实想法,但她的话倒跟宁小春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李姥姥渐渐止住骂声,双眼定定失神。
钱氏好歹有些眼力价,抽噎两声不再言语,一时间只有李贤娘和宁小秋断断续续的哭声此起彼伏,过了片刻,李姥姥面带恼意大吼“休要再哭!”。
这一嗓子吓得母女二人喉咙里嗝喽一声,齐刷刷止了哭。
李姥姥板着脸看着女儿:“你心中可有什么计较?”
李贤娘强咽下泪水,整个人抖了几抖,她张着一双空洞眼睛,凄然失神,到现在还觉得被休这件事,像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梦,而她还处在梦中,身体飘飘浮浮踩不到地面,她不止一次祈祷,早晨一睁开眼,她仍是在夫君身边醒来,她便抱着对方狠狠哭一场,然后加倍对他们好。
李姥姥见她这样,心中软了,想要像之前似的说些安慰的话,可看着女儿烂泥一般的状态,心中又怒气滔天,怪她自个性子绵软,在宁家立不住,处处受气吃亏,钱氏和小春的话在脑中轮番响起,便硬着心肠说:“宁家那老虔婆我了解,既给了休书,绝无收回可能,只是上面我们还未画指,可不能任他们胡言乱语,给你头上扣屎盆子。”
钱氏见婆婆赞同了自己观点,心中得意,扬着哭花的脸跟着附和,“娘说的没错,休妻又不是他说休便休,那成什么了?咱们又没在上面画指,可不承认。”
宁小春闻言一愣,画指是什么?
她虽然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和知识,可原主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只知休书是什么,却不知具体详情,而她对于休书的认知自然是来自于电视剧,以为男方给了休书就是休掉了妻子。
“而且啊……”钱氏舔了舔嘴唇,越说越起劲,压根没看见婆婆含怒的眼神,“这休书上,也要讲明双方钱财的分配,至少要将女方当初成亲时的嫁妆返还,也不知休书上写了什么,大姑姑也不给我们看,宁家那狼心狗肺的,这会竟提也不提。”
私下里,李姥姥已经将当初的定贴翻了出来,那上面记录了李贤娘成亲时,带到宁家的嫁妆,只是碍于女儿正在伤心中,从没跟她说过。
“闭嘴!”李姥姥大喝一声。
李姥姥本就不是多严厉的性子,钱氏也不怕她,反而快步走到她身后,安抚地顺起了后背,“娘,咱们也是为大姑姑好啊,事情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要让宁家将大姑姑当年的嫁妆昧下?”
说到这,她看向李贤娘,“大姑姑,不是我不念着你好,可是你想想,宁家是怎么对你的?孩子满月都不给过,小秋这么小,就要跟着去割猪草,整日风吹日晒,我从旁看着,都觉可气。”
钱氏是隔壁村人,但在本村有亲戚,以前时常往来走动,自然知道许多村中八卦,宁家一心盼望有个小子,李贤娘却接连生仨闺女,宁小秋的满月别说都没摆桌,连李贤娘月子都没坐足,就出来跟着一道干活,还有其他一些琐碎之事,也就是在本村被压着只人们背后偷偷嚼齿两句,别的村早就传的人尽皆知了,不过提起来,还是笑话李贤娘的多。
李贤娘一阵凄然失神,想着这几年女儿们跟着受的委屈,顿时心如刀割,紧紧搂住小秋大哭:“呜呜,都怪我没本事……”
李姥姥见她这般更觉心如刀割,她其实知道宁家对女儿的态度,吵也吵过,闹也闹过,可最后关起门来,宁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她总不可能日日去盯梢,为着女儿,忍气吞声多次,如今被钱氏勾起了许多不好回忆,又气又恨,绷着身子静了半天,忽地咬牙道:“你把休书拿出来,我倒要瞧瞧他宁家究竟写了什么!”
将休书拿出来,就好像将自己伤口剥开给人参观,李贤娘下意识摇头,她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可望着娘铁青的脸色,她浑身一抖,不敢再说什么,探过身子,在褥子下摸索半天,摸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
纸还没展开,李贤娘再次哭了起来,簌簌抖着,让人不禁担心下一瞬间那张纸就会被扯破。
众人忙凑过去看,钱氏更是一脸好奇,探着头,努力睁大眼睛。
【宁正风立休妻手书盖说夫妇之缘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结誓悠远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年结缘始配今生夫妇若结缘不合此是怨家立书人宁正风凭媒聘定李氏贤娘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不顺父母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宁小春:……
先不说整张纸上都是繁体字,也不说是竖排版,更不用说整段整段的话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这些她都猜到了,但你句子与句子之间,好歹空格大一点啊,最要命的是上面的墨迹都被泪水晕开来,有的地方团成一坨,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跟天书似的。
李姥姥:“那上面写的啥?”
钱氏:“大郎,你给念念。”
合着这俩人也不识字,难为还争先恐后挤过来看。
李安平见姐姐像秋风中的落叶似的,抖个不停,忙将休书接过,盯着上面的字五官紧紧皱起,也是认了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念了起来,幸好当年李家要强,曾送李安平跟人认了一年半载的字,或多或少有一丝望子成龙的期望,不过眼见不是读书的料,只读了一年多就回来了,好歹不是个睁眼瞎。
李姥姥听了后,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我儿嫁入宁家,勤勤恳恳,竟被说成不顺父母,多有过失,这帮天杀的!”
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李贤娘并没真的犯七出,不过那个“不事舅姑”却是万能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