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花样

虽然绣坊表示暂时不收花了,但也没说从此后不收了,只说一下子太多了卖不了这么快,于是三人还是买了些布头回去,不过谨慎的李姥姥只让买五文钱的,说是过两天看看绣坊是否有意再要。

原本以为有了赚钱法子,暗自窃喜不已,没想到只昙花一现,宁小春不禁垂头丧气。

李姥姥见她这般,就知显然之前妄想得太美好,忍不住刺她,“这会知道钱不好赚了?别以为会编多花就能耐起来,谁也不是傻子!”

李贤娘见女儿怏怏不快,忍不住劝道:“这次赚了几十文已经很不错了。”

钱氏也道:“是呢,若是花好卖,绣坊保管还要,这样算下来,不比种地赚的少。”

“这种活计,偶尔补贴家用还成,还能指望当正经营生?庄稼人还是实实在在种地的好。”李姥姥说完,想起女儿如今境况,再次发愁起来。

李贤娘这次借着女儿的光,赚了几十文,心中高兴,“我再去剪块常家送来的料子,绣个幅面,等绣好了,料想绣坊的花也卖的差不多了,再去卖一趟。”

那料子才有多少?早晚有用没的一天,可如今也没别的法子,李姥姥唉声叹气,点头应允。

李贤娘这就回了屋,三个女儿自然乖乖跟上。

回到屋中,李贤娘裁布,当即描起花样来,宁小夏跟着在一旁绣着帕子,连宁小秋都拿着一块小布头,试着在上头穿针引线。

宁小春知自己斤两,不愿动手,浪费料子不说还要挨数落,可看着三人安静动作,越加烦闷压抑,一个人在屋子里不住走来走去。

李贤娘被她晃的眼晕,没一会便停了手里的动作,蹙着眉直捏额头,“也不知你哪来的这么多气力,早上又是耍玩,又是来回往返镇上,到家里也不消停?”

“我……”

李贤娘知她是心烦一时半会不能再卖花给绣坊,家中无所进项,不觉宽慰道:“那花隔三差五卖给绣坊,也算笔不小收入了,够咱娘几个吃穿用度了。”

宁小春心想这够什么啊,再者她们也不能一直住在姥姥家吧?

她正要游说拿着花去别的村兜售试试,忽地瞄见娘手边的花样,不由愣了愣,“娘这花样哪来的?”

“还能哪来的?找你舅娘借的,常家送来的料子是水绿的帛绫,我原想着绣片竹海,也算映衬,只是你舅娘这没有竹子的花样,便改绣喜鹊登枝。”

“我会画竹子啊!”宁小春脱口道,她上辈子好歹是美院毕业,说完后就暗自唾弃自己,她怎么没早想到还能有这招?

李贤娘当她以前跟她爹学的绘画,只是笔墨纸砚极贵,不信小春以前能学的多精,“下次吧,下次再说吧。”

宁小春看出娘的不信,不禁急道:“我真会画,姥姥家有笔吗?”

李贤娘叹道:“这哪里有笔?”说完,又板起脸严肃状警告:“可不许在你姥姥面前说这些。”

“我真会画!”宁小春越发着急,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在姥姥家找笔墨,非常不现实,“有什么能画出图来的东西……”

李贤娘见女儿当真上了心,不忍拂她意,又为打发她让他消停会,便说:“你若真想画,就去厨房寻根木炭,在地上画着玩吧。”

宁小春:“……”

“别让你姥姥看见,要不然她又要说你瞎胡闹了。”

宁小春想,与其剑走偏锋想怎么赚钱,不如发挥她的长项,等娘看见她的画,定不再轻视,随即,瞄了眼娘手边的花样,信心倍增。

她跑了出去,李贤娘见她风风火火,想嘱咐一句,人却已经跑出屋了。

宁小春跑到厨房,差点和从里面出来的钱氏撞个满怀,俩人都吓了一跳,踉跄后退。

钱氏手里捏着张饼,见了她不自在一下,“今个往地里走了一遭,你舅舅嚷嚷着饿了,小春可也是饿了?”

宁小春摇摇头,“我去寻几根木炭,在地上画画哄妹妹们玩。”

她若说是画花样,保管不出一刻钟就会传进姥姥耳里。

钱氏听说她不是找吃的,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舅娘帮你找,小心灶膛脏,将你衣服蹭黑了。”

说完,就又转身进了厨房,宁小春跟在她身后。

钱氏在灶膛里扒拉出根木炭,递给她,“小心别蹭衣服上。”

宁小春心想自己打算多画些,省的一趟趟跑惹人注意,“舅娘,我多来几根。”

钱氏以为她还要给小夏和小秋,又恐她一会还往厨房跑,便多给她找了几根。

宁小春捏着木炭急匆匆跑回了屋,当即找了个空地,画了起来。

“哎呦,小心点,别蹭衣服上。”李贤娘见她抓了一把,手上已经黑乎乎了,也忍不住叮嘱,又见她消停了,总算松口气。

宁小春蹲在地上,在脑中构图,本为了证明自己画工,起因又是娘想绣竹子,于是在地上画起了竹子。

宁小秋见姐姐在地上画画,玩心大起,偷偷放下手中小布头,来到她旁边。

竹子本就不复杂,可越是这种线条简单的,越考验功底,不过宁小春毕竟是美院出身,再加上画花样,也不讲究什么意境,她刷刷几笔,便勾勒出一根亭亭玉立的竹子。

“呀,大姐画的真好看!”宁小秋在旁忍不住惊呼,伸着短短的手指,就要出戳地上的画,“娘,你快来看,快来看!”

李贤娘本不以为意,随意一瞥,但在看见地上的画以后,眼睛倏地瞪大,接着,像不敢相信般,放下手里的活,匆匆走来,她居高临下端详,越看越心惊,她也说不上来这竹子哪里好,只知寥寥几笔,便将竹子的形态勾勒出来,竹节随风弯曲,偶有阴影,每一片竹叶又各不相同,极其逼真。

“小春?”李贤娘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若非亲眼所见,她真不信这是女儿画的。

宁小春站起来看了遍,跟着十分得意,“娘,这回你信了吧?”

宁小夏这会也跟着过来,惊讶地捂着嘴。

“小春你……”李贤娘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跟你爹学的?”

宁小春一噎,在心里狠狠鄙夷一番,她那便宜爹若有这本事,也能称得上文人墨客,可实际上呢?不提也罢。

“也不是,只是我喜欢画画,以前也用木炭照着书上画过……”

她硬着头皮胡诌起来。

李贤娘虽然还有所怀疑,但也猜不到其他原因,感叹女儿聪慧过人,接着心中百感交集,若小春是男儿身,指不定将来有大造化,宁家必然十分欢喜,爱如珍宝,何至于落至今天这般境地?

想到这,她眼圈微红,暗责自己没本事,“好,好小春……”

宁小春不知娘好端端的怎么又要哭,一时间无措看着她,“娘?”

李贤娘察觉到女儿担心,赶紧将眼中泪意逼回,冲她笑了笑,“我们小春果真聪慧。”

宁小春问:“娘,花样让我画好不好?”

虽然见识了女儿的画工,可李贤娘还是本能犹豫下。

“娘,保证画的漂漂亮亮,整个镇上独一份!”

李贤娘想,即便画的不好,也能改,再看看地上的竹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好,小春来画花样。”

宁小春心中欢呼一声,接着又想,在布上画花样,不比拿纸笔,更比不得在电脑上画,修改不易,“我先在地上画出草稿,然后再誊在布上。”

李贤娘见女儿谨慎,自然更加放心。

于是宁小春重新蹲在地上,就着刚才竹子画了起来,李贤娘无事干,跟两个女儿一起看着。

宁小春继续画竹子,只见每一根都各不相同,繁而不乱,不一会便绘出了一片竹海。

李贤娘见了尤为激动,再次感叹女儿聪颖过人,悄悄湿了眼眶,背过身去不叫人看见。

画好后,宁小春就将图样誊在布上,正画着了,就听外面传来一串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

“听说小春在厨房拿了些木炭玩,可别蹭的到处都是,你说你,怎就不能老老实实待会?”

说着,李姥姥推开了门。

宁小春手上一顿,心想得亏没说自己要画图样,要不然姥姥怕是更早就过来了。

李贤娘见娘拧着眉板着脸,连忙伸手去拦,走过去解释,“娘,小春不是玩,她是画花样呢。”

“你们往常对她女红都不上心,她能画出什么花样?”说罢,又要老生常谈数落一遍。

李贤娘笑着将她拉至桌边,指了指地上的画,“娘,你看,这是小春画的。”

李姥姥嘴里还在兀自念叨着,低头一看,倏地收了声,接着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这是小春画的?”

李贤娘笑容满面,“可不是吗?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信这是她画的。”

李姥姥惊讶不已,快步走到宁小春身边,见她已经在那块水绿色绢上誊抄,想嘱咐一句仔细点,别蹭脏了布,后见她前面画的竹子挺立隽秀,便将那话咽了回去,不住啧啧称奇。

等宁小春画完花样,李姥姥连忙拿在手中展开,见那竹子逼真自然,竹叶随风摆动充满灵性,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笑模样,“还算有点本事,不是整天只知道玩耍。”

不过她一想起宁小春的画工,是靠宁家那狗东西教出来的,心中芥蒂,不愿再多夸一句,只是她仍旧满腹狐疑,宁小春小小年纪,如何就有如此画工?她虽只是个农村老妪,对书画之事一窍不通,却也能看得出这竹子画的漂亮,不比寻常。

李贤娘见娘也是一脸满意,越发自豪,“小春可机灵了,以前自个常常照着书上画,就画出来了。”

李姥姥听女儿如此说,便以为小春在宁家时就有此画工,不再奇怪,又听说是自个学出来的,而非宁大郎教的,心中越发舒坦。

不一会,李姥姥就将宁小春画的花样跟李安平夫妇展示一遍,俩人皆是十分吃惊,钱氏见那图案漂亮,缠着宁小春让她画些花啊朵啊,或是蝴蝶鸳鸯,李姥姥不阴不阳刺她几句,一转头,也让她多画点花朵之类秀丽的图案。

从李姥姥这过了明路,让宁小春踏实在家画花样,也不用藏着掖着,前者甚至寻来几张黄草纸,让宁小春受宠若惊。

老实在家呆了几天,这一日,钱氏刚洗完衣裳从外回来,脚步匆匆,脸上窃喜,还没进屋,便迫不及待嚷嚷起来:

“听说了吗?常家大郎,把戴家三郎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