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房子少,李贤娘李慧娘相继出嫁后,有的屋子陆续用来储物,晚上,李贤娘、李慧娘和李姥姥睡在主屋,母女三人自是继续说私房话,只是苦了曹铁柱,要在厅堂打地铺。
原本李姥姥想多留二女儿几日,只是李慧娘心疼丈夫夜夜睡不好,只住了两日,第三日一早就走了。
李姥姥给她装了些路上吃食,又打点了一篮子菜干瓜果等物,千叮万嘱路上慢行。
曹铁柱驾着车走了,李姥姥却十分不放心,之后连着几日都反复念叨。
宁小春挺理解这种担心,毕竟不能“到家来个电话”,一路又是萧条荒凉,连是否平安到家都不知道。
因着李慧娘的到来,安静了几日的宁小春终于等来了谢麒传来的口信,得知他今日旬休,要到镇上书铺抄书,顺道能买些白纸回来。
宁小春一整天都雀跃不已,明知谢麒不会这么早回来,仍忍不住时不时跑到约定地点瞧一瞧。
谢麒自己往返镇上,又在书铺枯坐一天,直到傍晚才回来,回来时已是饥肠辘辘,满脸疲惫。
夕阳西斜,天边翻滚着姹紫嫣红的云霞,宁小春终于等来了人,她见谢麒双肩垮塌,步子缓慢,忙迎了上去,担心道:“你……别勉强自己,今日旬休,本该休息的,何至于一整天在书铺抄书?”
说完,宁小春发觉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为何一整天抄书?当然是想多抄点多赚点钱了。
“我的意思是,干什么都要劳逸结合,与其你在书铺枯坐一天,还不如将书带回来,抄书抄累了还能歇会。”
“哪有你想的这般容易?抄书本就讲究个仔细谨慎,抄错一个字,整页就都毁了,再加上书本不贱,若想将书带回来抄,先交五百押金。”
果然是宁小春想的太简单,她一时哑口。
谢麒自怀里掏出一沓用布包好的东西,单看形状,就能猜出里面是什么,“也不知道你要画多少,我买了十张纸,你先画画看,里面还有我用过的笔墨。”
“恩。”宁小春接过布包,别看只薄薄十张纸,少说五十文钱,宁小春指尖感受着上面的余温,忽地觉得无比烫手。
谢麒伸了个懒腰,后背立刻传来咔咔的声音,“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省的又叫你姥姥念叨,不再让你出来,等你画好了传个信给我,我下次旬休是在十天后,要是纸不够,也提前告我,不过第一次画,也别画太多,咱先探探路。”
“好。”
谢麒交代完就走了,宁小春将布包藏好,也赶紧回了家。
转日,趁着众人都去地里忙和,宁小春支开小夏和小秋,偷偷将谢麒送来的东西打开,笔和墨不说,一看就是用久的,都有些裂了,再底下,又单独用布包起来的,就是那十张微微泛黄的纸。
宁小春拿起一张冲着阳光比了比,不算厚也不算薄,但至少比草纸细滑许多。
接着,她不敢耽搁,毕竟娘他们去地里,顶多一个来时辰,还要打出富裕的时间,她自怀中取出贴身藏着的几块破布,那上头是用木炭打的草稿,她不敢藏在屋里,若是被发现了,家里非炸了锅不可。
宁小春将纸摊开,捏着笔,不禁有点抖,这一张纸少说五文钱,换成米的话也能有半升,不知能蒸出几碗米饭,要是画坏了,改也改不了,只能毁了。
她深吸一口气,当即画了起来,起初因用不惯毛笔,线条画得有点抖,但也多亏这笔是旧的,毛都秃了,只剩下短短一茬,反而比新毛笔顺手,没一会就有些习惯了。
宁小春将之前跟谢麒说的几个方案都否了,毕竟要交代出前因后果实在麻烦,又不跟漫画似的还有对白,她想男人都是感官动物,看春宫图无外乎就是为了刺激,再加上第一次试水,干脆删去许多弯弯绕绕的设定,直接开车,图中一个富态男人歪坐在食案前,只画个背影,他前面是几个袒胸露乳的舞女,翩翩起舞。
画起美女来,宁小春可是得心应手,舞女各不相同,这个细腰,那个丰臀,再来个巨/乳,五官表情也是极近媚态,做着勾引人的动作,等画完后,一股淫/靡气息扑面而来,她自个看了都不禁心痒痒的。
宁小春欣赏着自己画作,简直要赞自个一声天才,可惜如今已没有能给她反应的小兄弟了。
哎……
等将纸晾干,众人还未回来,宁小春却不敢再画,若画着一半娘回来了,她藏都没地方藏。
小心将东西收好,宁小春长吁一口气,她拿着木炭在破布上打着草稿,改改涂涂,不一会,娘他们就回来了。
接下来几天,宁小春总是趁着众人去地里忙时偷偷画画,好几次姥姥忽然来屋中找她,都让听见脚步声的她先一步将东西塞进提前预留好的空档里,又将画好的花样搁在桌上当掩饰,简直跟做贼似的。
日日提心吊胆,总算将脑中所想画了出来,她将十张纸对折裁成二十张,还做了封面,封面是位披着薄纱的舞娘,上面还有“纸醉金迷”四个字当书名,最后用线装订成册,乍一看还挺像这么回事。
想了想,宁小春决定给自己起个笔名,备不住以后就混出名堂了呢?
笔名几乎瞬间就浮现在脑海里,她提笔在封面添了四个字,一想到谢麒见了后的反应,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弄好一切后,她迫不及待要拿去给谢麒看,揣上画册,一溜烟跑出去了。
……
通过巧儿打掩护,宁小春总算约到了谢麒,只是对方白日要上课,俩人见上面又是傍晚了。
虽然宁小春很愿意多跟巧儿接触,但不得不承认每次通过她找谢麒实在麻烦,且如今巧儿对俩人来往已经十分介意了,曾暗地里多次跟谢麒说,让他不要这么孟浪,还要多顾虑些女孩家的名声。
于是谢麒见了宁小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们以后这样也不是办法。”
“啊?”宁小春一脸懵比,差点以为自己失忆了,忘记了什么重要片段。
“我是说每次通过巧儿见面。”
“唔,那能怎么办?”
“以后咱俩,每隔三天见一次面,当天再约下次见面的具体时间。”
宁小春搔搔头,“用不用这么勤啊?”
谢麒一脸认真,“没事也能互通下消息。”
宁小春心想,能多跟谢麒说说话也挺好,也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才能放飞自我,于是痛快答应。
“你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提起这个,宁小春喜笑颜开,迫不及待掏出怀中画册,“春宫图我画好了。”
谢麒眼睛一亮,也十分迫不及待,“这么快?”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谢麒心中好奇,想看她究竟能画出什么名堂,接过画册率先看见的封面上翩翩起舞的舞娘,忍不住腹诽整的还挺像这么回事,刚要翻页,却叫底下的四个小字吸引了注意,两道好看的眉毛登时皱了起来,“如狼公子?”
“噗~”宁小春憋笑,“这是我给自己起的笔名。”
“这是我的笔名!”
谢麒上辈子是外语系,闲时在网站做欧美同人的翻译,当时随手起了这么个名字。
“哈哈,你不觉得用在这里更合适?”
谢麒竟是无言以对,自己用惯的笔名和春宫图摆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若非白纸不贱,定叫她换个笔名重新画个封面,谢麒瞪她一眼,这才翻开了画册,只第一页就让他双眼微凸。
宁小春见他看得认真,不禁调笑道:“看入迷了?没事,先借你用几次。”
啪的一声,谢麒猛地阖上画册,脸上微红,“你这也太直白了,上来就开车。”
“少跟我假正经,你觉得我画的怎样?”
脑中浮现刚才看到的画面,谢麒一脸复杂,缓缓抬起手冲她挑起拇指,“你简直是为这行而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麒将画册收进怀里,“正好明天旬休,我去镇上找个铺子问问收不收。”
真要拿去卖了,宁小春不禁有些担心,虽然她比较自信,自信自个画的美女性感妖娆尺度大,可她就怕和古人审美有差啊。
“要是没铺子收怎么办?”
“你现在咋这么多愁善感?不是说了,没人收我就留着自己用。”
宁小春见他这般不在意,心中微松,骂他一声臭不要脸,俩人打起了嘴仗。
吵了一会,谢麒道:“明天申时还在这见面,我差不多那会回来。”
“恩恩。”宁小春忽然收了笑容,一脸严肃,“听我一句劝……”
谢麒见她这般,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要说,不觉也认真起来,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现在还太小,真要自己用,也过两年再用,要不然我怕你肾受不了。”
谢麒脸色黧黑,扭头就走。
……
宁小春愉悦地回了家,一来是有了赚钱希望,再来烫手山芋丢出去了,她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害怕画册被人发现。
接下来的一天,总有种时间变慢的错觉,宁小春望着天边盼着日落,一整天心不在焉,想着那画册到底卖没卖出去,又想象着谢麒卖春宫图时的窘样,一会板着脸,一会咯咯咯偷笑,李姥姥一个劲骂她疯癫了。
等时候差不多了,宁小春不顾姥姥的数落,风也似的跑出去了。
来到约定地点,迟迟不见谢麒出现,宁小春一个人围着树绕圈子,心里不禁猜测,会不会是那画册没人要,谢麒不得不多跑几处地方,才这会还没回来?
又等了一刻多钟,总算看见有个细瘦人影步履匆匆向这边走来,那影子在昏黄余晖映衬下,越发显得消瘦单薄,宁小春一眼认出那是谢麒,脸上一喜,唤了声谢麒,跑了过去,“怎么样怎么样,卖了吗?”
谢麒停了下来,嫌吵似的将宁小春往远处推了推,他此刻灰头土脸,透着疲惫,但说话时,眼睛闪闪发亮,“卖出去了。”
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宁小春差点都要学着姥姥念一声阿弥陀佛了,“卖了多钱?”
谢麒伸手比了个比,“卖了八十钱。”
在看见对方手势时,宁小春就不禁仰天大笑,心里跟喝了蜜似的,甜的冒泡,“哈哈哈哈,我果然是为这行而生的!”
“瞧给你能耐的。”谢麒想要泼他冷水,可望着宁小春,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宁小春兀自沉浸在赚钱的喜悦中,抛开成本,一下子就赚了三十文钱,这还是在她没有名气,第一次画的情况下,她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往后打出名声,人们渐渐知道如狼公子这个名字后,价格肯定会越来越高。
“好兄弟!”宁小春笑够了,拍了拍谢麒的肩,“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是不好卖吗?”
谢麒摇头,“画册很好卖,是我今天想把一本书抄完,这才回来晚了。”
谢麒没说的是,当那书铺老板翻开画册后,简直惊为天人,当场津津有味看了起来,将他都忘在脑后。
“哦。”宁小春彻底放下心。
“抛开成本,赚了四十文,咱俩一人一半。”谢麒说着,递过来二十文钱。
“啊?白纸……白纸不是五文钱一张吗?”宁小春摇头,将递来的钱挡了回去,还以为谢麒是怜她当下境遇,故意多分给她钱。
宁大郎是读书人,整日在家舞文弄墨,记忆中,宁大奶奶多次抱怨过纸贵,是以宁小春也隐约记得能写字的白纸多钱,又怪不得谢麒奶奶当初死活不愿意谢麒继续读书,宁愿闹到分家地步,要培养一个读书郎开销实在太大了。
“我常在书铺抄书,掌柜的算我四文钱一张,而且他说下回有画册他还要,你以后不用担心卖不出去了。”
宁小春睁大眼睛仔细分辨着对方表情,“真的?”
谢麒神色如常,“真的!”
宁小春半信半疑接过钱,忽然想起什么,惊讶看他,“你你你将春宫图卖给你抄书的那家铺子?”
“恩,怎么了?”
“你脑子有坑啊!你常在书铺抄书,那老板定然认得你了,原本一个勤工好学少年郎的模样,如今形象尽毁了吧?他还不定怎么想你了!”
谢麒一脸无奈,“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整个镇上就那一家书铺,不卖给他卖给谁?”
不仅今个形象在书铺老板跟前尽毁,对方还以为春宫图是他画的,纵使谢麒再三表示这是别人画的,老板仍不相信,反而拍拍肩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宁小春被谢麒的描述逗得笑不可仰,“哈哈哈哈。”
“这是这次买的纸,老板提了一句,文人雅士净喜欢落难书生和富家千金的故事。”
“看来不管什么时代,男人们都做着被白富美倒追的美梦。”宁小春心接过布包,“真是书铺老板提的?”
谢麒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对方问的什么,“靠!你也太怀疑我的审美了吧?我喜欢猫娘,猫娘!”
“行行行,等你长到十六,我就送你一本猫娘专刊。”
“滚滚滚滚滚!”
作者有话要说:在被屏蔽的边缘大鹏展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