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天半子？”
当唐顺之入京，嘉靖在御书房会见的时候，对于徐阶问神一事也颇感意外，他看向张执象，想听听他的看法。
张执象想了下，说道：“徐阶在介意的，应该是主角为何是人。”
“成与败，都是人类的共业决定的。”
“成功了就皆大欢喜，失败了就继续轮回，天地顽固的偏向于人类，毁灭，重开，哪怕是再次开天辟地，也固执的进行循环。”
“从来就没有第二个选择，如此，才让徐阶介意而不甘。”
奇迹可以无限接近于零，然后等于零，但它不是真正的零，而天地从未放弃这份奇迹，哪怕宇宙重新循环，也是如此。
如此的偏爱，让白蛇狂躁不安。
哪怕他胜利了，也不会有胜利的喜悦，这很难受。
“不，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唐顺之认可张执象的逻辑，徐阶确实是这种感觉，但，有一点，他亲自见过徐阶，徐阶自己都没发现的，那份不同寻常的直觉。
“徐阶感受到了不可控。”
“超脱京师与南京对决的，更高层次的，无论是事实还是理论上的，不可控。”
“所以他在不安。”
“哪怕他找不到不安的来源。”
唐顺之很肯定，作为大明第一等聪明人，全才中的天才，在细节判断上，他有充分的自信，他已经找到了蛛丝马迹！
“徐阶是在担忧安平？”嘉靖琢磨着。
“不可能，徐阶一直盯着我在，他必然分析过我的所有情况，哪怕是最坏的发展方向，他也不该有这种情绪才对。”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徐阶若是连他张执象都搞不懂，就不配做对手了。
“我记得……国师的夫人已经化龙了，对吧？”
唐顺之问的自然是王绛阙，沁源一战，化龙南下，王绛阙已经成为真龙的事情，基本上已经众所周知了，民间倒也没有什么非议，毕竟她嫁的是大明国师。
青阳党早先还想鸣不平，毕竟张执象娶了永淳公主，青阳先生不就是妾室了？
但想到王绛阙已经化龙了，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此事也就暂且搁置，毕竟，那是真龙，也是长生久视的，公主毕竟只是凡人，百年之后，青阳先生与国师还是神仙卷侣，其他人却是冢中枯骨了。
当然，普通人只知道王绛阙是真龙，却不知她作为应龙，还是文明之龙。
她是可以代表大明气运出战的。
“大明若是完成长生革命，进入长生文明阶段，绛儿的实力，的确可以扭转乾坤，但如今正是黎明之前，她能与我并肩作战，但却不具备决胜条件。”
大明如今的文明本质还没有改变。
所以王绛阙实力有限，如若未来大明进入觉悟文明决断，王绛阙便是当之无愧的，创世神龙。
“那问题出在何方？”
唐顺之也找不到答桉了，始皇帝那里有十二符印，这的确是能够扭转乾坤的存在，但也是有代价的，龙脉透支，能量失衡的话，接下来的小冰河到来，必然雪上加霜。
到时候得死多少人？
若非逼不得已，符印是无法动用的。
能够参与到这场战争中的，也只有三丰祖师了吧？
可是，三丰祖师都无敌几百年了，徐阶岂能没考虑？夷州一战，三丰祖师出手，徐阶心里想必已经有了底的……
“或许，真在武当。”嘉靖忽然开口说道。
“武当？”
两人看向嘉靖，嘉靖让两人稍等，在供奉天子剑的剑架上，将这柄曾经是太祖皇帝佩剑的天子剑拿下，向两人问道：“你们可知，这剑上，刻了什么？”
说完，不待两人回答，嘉靖一把就将剑抽了出来。
剑光凌冽，是把宝剑。
但，也只是如此了，关键在于靠近剑柄处的剑身上刻印的文字——太岳。
“武当？”
“武当山大规模修建是成祖的时候吧？”
因为明成祖朱棣对于真武大帝的狂热，人们想到武当和真武，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朱棣，甚至忽略了朱元章。
实际上，朱棣属于“子承父业”。
早在朱元章创业时期，就有“真武庇佑”的故事，朱元章当皇帝后，还曾诏张三丰入京，但三丰祖师并未应召。
反倒是朱棣再三访求，给人一种“死缠烂打”的感觉……
“朕当初拔出此剑，看到太岳二字的时候，也是颇为惊讶，但想着，五岳朝宗，太岳比喻君王，武当山又是皇家家庙，如此也挺正常不过。”
“但。”
“朕曾经找过一样东西，没能找着。”
唐顺之连忙问道：“何物？”
嘉靖答：“成祖三次寻访三丰祖师，未得一见，坊间流传金殿飞升，其实不然，三丰祖师并未见成祖，而是只给了成祖一封信。”
“朕找遍宫中，没能找到此信，相关痕迹表明，大约是在土木堡后不见的。”
张执象皱眉：“被人拿走了？”
第一反应便是如同郑和海图那样被偷走了，毕竟有前科。
嘉靖却摇了摇头，道：“不，应该是被英宗烧了。”
“烧了？！”
唐顺之有些震惊，嘉靖却感慨道：“有些东西，即便烧了，也是不能留给他们的，英宗死后，大明皇室，就是个空架子了。”
“到了武宗那里，折腾了点浪花，便有了宁王叛乱。”
“朕上位后，可以说是披荆斩棘，若非有张璁他们帮朕，朕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所以，烧了最好。”
“具体是什么东西，尚不知晓，但，肯定还在武当的，毕竟三丰祖师在那里，东西是丢不掉的。”
张执象灵光一闪。
他想到了结丹时，三丰祖师曾经教他的那些丹道基础理论，不由喃喃道：“我应该是见过一部分的。”
嘉靖道：“那，我们去武当？”
嘉靖一直觉得三丰祖师没有提，他也就不适合要，毕竟如果真是什么重宝，那还是留在武当安全，他这边胜负未分，如果输了，便是给敌人做嫁衣了。
不如等局势大好了，再将宝贝请回来。
可如今涉及对徐阶的决胜，倒是可以去问一问了。
“不。”
“我想，我们如果不知道东西是什么，三丰祖师应该不会给我们的。”
“否则他早就给了……”
张执象不认为三丰祖师是在隐瞒宝物，而是有些东西，你非得到一定境界了才能知晓，才具备拥有的资格。
嘉靖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而唐顺之忽然眼睛一亮，激动道：“是传承！天子的传承！”
“自大秦以前，夏商周皆出同源。”
“若说大禹制九鼎，为传承之信物，可九鼎也好，九鼎上刻录的山海图以及埋藏的十二符印也罢，这些都是外物！”
“一定还有内在的，天子之学的传承！”
嘉靖疑惑道：“天子之学不是由天官保存的吗？钱衡也确实将学问献出来了。”
当初嘉靖与张执象聊过此事，认为秦始皇并没有接受天子之学，所以这东西应该是被留在了天官传承当中。
但。
唐顺之言之凿凿的说道：“钱姓乃彭祖之后，彭祖之父为陆终，陆终之父为吴回，吴回之父为老童，老童之父为颛顼。”
“天官本就是天家，但天家不是天子！”
“有些东西不是僭越不僭越的问题，而是不在其位，不得其用！”
“天子之学，就在武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