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宫宴中难以喘息的不止宣殇一人。
莫千嫸寻了个机会,偷偷离开了大殿,所幸在这儿她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没人注意和在乎她去了哪里。
她今天受到的震撼实在太多,从那枚玉开始她便知道钦衍和宣殇非寻常人,只是想不到竟会不寻常到此种程度!
她以往还不明白为什么宣殇眼中总有一丝苦涩,明明钦衍的目光总是放在她身上。原来,钦衍身边,还有另一个女子。
寻到领她去宫宴的檀司,檀司着急地说公主不让她跟,两人一路走着,却在花园碰见了宣殇。
而她要她,又有什么用呢?几日前在淇北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如今她似乎已有了答案。
“公主不是千嫸,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人还不简单吗?尽管他是别人的男人。”莫千嫸语带讽刺。
“能轻易得到的,又岂是我想要的?”看了眼莫千嫸有几分苍白的脸,“画碧今夜一舞暗流涌动,你看了之后,感觉如何?”
莫千嫸想起先前殿内情形,无声叹气,“这就是公主带我入宫的目的?”
“……目的?”
那日,她将莫千嫸带出红音坊,不是为钦衍而顺水推舟,而是为自己。
她已在这场爱恋的漩涡中挣扎已久,也许看着别人的挣扎,她能够将自己解脱出来。
“檀司,带千嫸姑娘回去吧,在偏殿给千嫸姑娘安排一处住所。”
不想她什么都不说,竟叫她回去,莫千嫸诧异,却也只能听命,“奴家告退。”
“小埋……”莫千嫸走了之后,宣殇独站池边许久,终于出声,“我们也回去吧。”
回宫后,
“我要休息了,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檀司应着,“是,公主。”
“任何……人吗?”小埋犹疑着。
“嗯。”
“遵命!”
不久后——
“公子,公主已经睡下了,您改日再来吧。”
钦衍看了眼内室,“你先下去,我看她一眼就走。”
檀司为难,“公主说,不让任何人打扰她。”
沉吟片刻,钦衍道:“你先下去。”
“这……是。那公子要小声些。”
让檀司离去,钦衍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默默望着里间出神。待脚步终于迈出,却被忽闪而出的黑影挡住。
小埋手提剑柄,扣在离钦衍胸口一指之处。
钦衍见此眸中锐光一闪,“你要拦我吗?”
“公主说不让任何人打扰。”
良久,钦衍低叹,“她在生气吗?”
“公主大概只是心里难受罢了。”
“……照顾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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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空微暗,细雨绵绵。
那日宫宴一别,宣殇已三日未见到钦衍,仿佛过了很久似的。
“檀司,请千嫸姑娘来弹首曲子吧。”
莫千嫸抱着一把琵琶,进殿时宣殇目光放在窗前一盆小花上,看得入神。
在下首落座,莫千嫸问:“公主想听什么?”
“你看着办吧。”
抬头看向窗外细雨,莫千嫸微一思索,心有计较,弹了一首声声慢。
乐声舒雅哀怨,引人惆怅,心中之郁却也因入耳的惆怅渐渐无声宣泄。宣殇不自觉放松下来,合眼假寐。只是一曲未完,檀司在耳边小声道:“公主,画碧姑娘求见。”扰了兴致。
宣殇掀开眼帘,“叫她进来。”
莫千嫸抬眸看了一眼,收了琵琶,默然退下。
“殇儿,”画碧行过礼后便兀自熟络起来,“那日宫宴匆匆一别,未及好好说话,殇儿,这两年在边关你受苦了,瘦了这么多,让姐姐心疼。”
“你在我面前还需演戏吗?”宣殇对她连串的关心毫无波澜,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闻言画碧脸色立变,瞬间又恢复笑容,“殇儿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我面前已经演了十年的戏,好不容易清净了两年,我已经不想再造作我的双眼。有什么事直说,否则,就给我出去!”
画碧被她的话惊的一骇,半晌方平息,也不再假笑,直言道:“你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每日想着你和钦衍朝夕相处而难以入眠,多少次我都想冲到宿氏去,可是我没办法,没办法……”
“公主,您是公主,想要什么男人不可,为何非要缠着钦衍,他是我未来的夫君,你已与他呆在一起两年,如今该还与我了罢?”
宣殇听了,反问:“如何还?永远不见他么?若你能让钦衍哥哥不再见我,那我便不再见他了。”
这几日宣殇想了许多,暗自决定,如果钦衍心中有她,她便绝不放手;如果他心中的人不是她,那她还坚持什么呢?
钦衍从未说过喜欢她,但他对她很好,至少比对画碧好。
画碧被这句话吓到,显然她知道不可能,若是可能,她当初何需……,“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抢他呢?”
“抢?”宣殇空茫的脑子因这一字而回转,“谁抢了谁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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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衍是前任大将军之子,画碧的父亲则是钦将军的副将,两人在一场大战中相继牺牲。大将军战死,王上矜怜其子,便将八岁的钦衍接至宫中,一住多年。
因为年纪相仿,画碧作为公主玩伴,也是时常待在宫中。
往事依稀,宣殇嘴角微勾起来。自小她便最喜欢缠着钦衍,亏得钦衍年长几岁,性子好,若她是钦衍,只怕早就不耐烦了。
那年宫里生了新的小马驹,宣殇一眼便相中了一匹通体雪白的,从那日起便立志要把马术学好。
“画碧姐姐,你跟我一起学吧,学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到宫外的草原上策马奔腾!”
画碧后退着哭笑不得,“不不,不了。那马太高了。”
钦衍牵住宣殇往前走,“快走吧,你别撺掇你画碧姐姐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胆大妄为?”
面对钦衍的挪揄,宣殇不怒反笑,回勾住钦衍的手心,相携而去。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画碧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怎么不一起去?”清亮的男声在背后响起,画碧回头,殷颐之背着医药箱正往这边而来。
“我不喜欢骑马。”画碧问,“你怎么来了?”
“听说公主要学骑马,来看着点。”
起初习马时,钦衍都得小心翼翼地把宣殇护在胸前,先助她熟悉马性。反倒是宣殇,半个时辰不到便催促着钦衍下马,想独身适应。钦衍无可奈何,只能给她牵着马慢慢行走。
宣殇试图让他把缰绳给她,钦衍却是如何都不答应。
终于在一天将近时,宣殇拿到了缰绳。殷颐之看到他们时,两人正一上一下,和骏马一道背朝夕阳而来。
钦衍将宣殇从马上抱下来,宣殇还不允,“哥哥,我还想再熟悉一遍。”
“牵好缰绳,慢慢走,不许太快!”
“知道了。”
殷颐之走过来,笑道:“我看你可是比马厩里的马儿还护犊些。”
钦衍叹气,“有什么办法……”
“怎么样?何时去向王上提亲?”
钦衍一愣,随即笑,“说什么呢?殇儿还是个小娃娃呢。”
“可是这小娃娃已经钉在你心上拿不下来了不是?”殷颐之含笑,“再说,公主明年便及笄,也不算小娃娃了。”
钦衍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望向马上少女的目光中,多了些温柔和别的东西。
只是那抹温柔未持续多久便被惊骇取代,脚下如生风冲了出去。
殷颐之反应过来也赶紧跟了过去。
宣殇狼狈地躺在地上,杵着手想坐起来,手掌却传来尖锐的疼痛,还没来得及详看手已被另一人抓了过去,才瞧见自己手上陷满了小石子,蹭了几个“洞”。
“刚刚跟你说什么了?慢慢骑,不许快,摔了很好玩是不是?”
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宣殇顿时委屈了,抽回手,“摔就摔了,不摔哪能学会呢?”
钦衍哽住,又拉过她的手,对殷颐之道:“给她处理一下。”
宣殇学会了骑马,拉着几个会骑马的寺人举行赛马会,特地邀请姐姐和父王来看。
钦衍正在给宣殇检查马鞍,画碧走到他身后,“钦衍,殇儿呢?”
“去换骑装了。”
“殇儿骑马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引得我眼馋,有些后悔不跟她一起学了。钦衍,趁现在赛马会还没开始,我想试一试这马,你可以帮我牵着绳子吗?”
这请求并不过分,钦衍没道理拒绝,“好。”
画碧坐在马上,可心思却不在此,过了不知多久,一身龙纹黑袍的宣王终于出现,画碧原本小心翼翼贴着马腹的双脚突然一颤,惊了马匹……
“钦衍!”画碧害怕尖叫,钦衍一惊,立即接住向他倒下的画碧,脚下一提,远离了受惊的马。
将画碧放在地上,钦衍问:“你没事吧?”
不想画碧陡然伸手搂住他的脖颈,“钦衍……”紧紧将他贴着,像一只受了惊吓急需母亲安慰的幼崽。
不远处,宣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身边寺人萧寿偷笑,“王上,看来咱们宫里这一池春水孕育了一对好鸳鸯呢!”
“鸳鸯?”宣王先惑后笑,“原来如此。不知不觉,衍儿和画碧都长这么大了,两位将军若知今日,也该安息了。”
察觉身后有人,钦衍将画碧扶起。
宣王关候,“画碧没事吧?”
“画碧没事,多谢王上关心。”
萧寿道:“王上,不如老奴带画碧姑娘去找医士看看?”
“也好。”
待宣王和钦衍去了观赏席,画碧弯下身,“多谢萧公公。”
“姑娘说笑了,只要日后有了好处不要忘了老奴就行,希望姑娘心愿达成。”
“公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