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山间

魅殇警觉,有了不好的想法,蓦地抬起头来,却又看到阿褚无害地笑着?,“你们的名字可真奇怪,不名不姓,不阴不阳的。”

说着?两人听到脚步声,回头,原来是御已经?醒来。

看到清醒的他,魅殇瞬时又浑身紧绷,忘了手中的动?作。

她想到了如今的对峙,想到了她对他的利用,难得?轻松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御对阿褚颔首,也脱靴下水,来到魅殇身边。他伸手,想拂去她眉间轻愁,魅殇却瑟缩一?下躲开了。微不可查地叹息,又接过她手中的衣物,“我来。”

阿褚拍拍手中的尘土站起来,“你们先忙,我去和?残奴做点吃的。”

御将洗好的衣服搭在阿褚临时搭的木架上?晾晒,魅殇在他身后看着?,出神。

御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是多么遥不可及。”

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做羹汤。

御黑了眼瞳,沉吟好半晌,怜惜地拉她进怀中。魅殇却如惊弓之鸟,猛地推开,才惊觉,无意之中竟将情绪表露无疑。御再伸手,抱住她,轻声说:“不会。”

他无法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他是想要?一?个答案的吧?然而此时此刻,却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在连问题都不知道的前?提下。

芳草萋萋,秋水溟。

魅殇不敢有片刻沉溺,离他两步远,“晔已经?知道是你,你的军队,你不担心吗?”

主将不在,三军匮乏。

御轻笑,“你倒为我担心。”他毫不防备地说:“宛兹之成不是靠一?个御,宛兹的将领也不止一?个御。”他定定看着?魅殇,“殇儿,我向你保证,你想要?的,不会遥遥无期。”

此刻他忽然明了,不是为什?么答案,只是为看她一?眼,安抚自己的心。

魅殇还在思考他最后一?句话的含义,阿褚已经?过来,两人只能终止这个话题。

阿褚道:“残奴已经?做好饭了,我们过去吧。”

用完饭,阿褚硬拉着?御去寻野,残奴在收拾残羹,魅殇过去搭手。

从相见,便从未见过残奴说话,魅殇寻思着?有一?种可能,却不敢轻问,只道:“我来帮你吧。”

残奴轻轻“嗯”了一?声,魅殇放心了,开始与她闲聊。

“这处吊脚楼,是你们建的吗?”此处青山绿水,草间独屋,十分雅致。

残奴摇头,“不是,只是我与公子游到此处,便发觉这间屋子,也无人住。公子喜欢这里,便在这儿住段日子,也不过这两日。我看姑娘喜欢,也可多留些日子。”

她的眼中泛着?柔煦的笑,里面有魅殇熟知的东西?。未曾想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说了这么多。

只是当阿褚回来时,她却又恢复了那不言不语,安静如影的模样。魅殇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只能叹息而过,她脑中已经?承载了许多,不想再更乱了。

翌日清晨,阳光正好。

阿褚拔起裤管,站在河里叉鱼,残奴坐在岸边安静瞧着?他,面带微笑。

不远处,魅殇呆呆看着?这一?幕。

阿褚是残奴眼中的风景,而残奴是她眼中的风景。简单的,不需要?掩饰的目光。

手被人拉住,魅殇迷离回头,“钦衍?”

御一?震,目光垂了一?瞬,掩去一?些东西?,“我们去那边。”

淙淙流水淌过光滑平整的黑色石阶,滴答滴答地跳跃,魅殇心一?动?,如同被丝线牵引的木偶,鬼使神差地脱了鞋袜便踩上?去。秋水清寒,一?来便让她打了个激灵,却展开了颜。

平滑的石阶抚触着?脚底十分舒服,她头微低,□□的双足一?上?一?下,踩着?石板踏着?水流,轻灵的笑声忽自山间而起......

御倚靠在一?旁的石头上?,含笑看着?这让他软到心尖的女?子,像山里的精灵。这几?年她一?直沉郁,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点流水,倒让她找回了原始的笑容。他绞尽脑汁想让她快乐,却原来,她的快乐如此简单,而又非同寻常。

忽而风来,吹落一?片绿叶,那叶子循着?水流跌下石阶,落在低处的小潭里打着?旋儿。

魅殇追随而去,把手伸进水里,让那片叶子在自己手里旋转。御在她对面蹲下,将一?朵小花鬓在她发间,然后手顺着?她的额头往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

魅殇目光随着?他而动?,最后双眼轻合,把脸枕在了他手中。

草天相接处,一?道黑影立在那儿,如松挺直。

他们都察觉了,却谁都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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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中,宣邬一?见到魅殇,便一?把抱住,“殇儿,你可回来了!”魅殇也回拢住她,安抚道:“姐姐,不用担心。”

宣邬冷静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问:“带走你的,是钦衍”魅殇轻轻点了下头,“嗯。”

“你和?他还有......”

“若不是他,我们此次也不会如此顺利。”魅殇低喃,“是我欠他。”

宣邬叹口?气,“前?些日子你传消息来,阿渝只说你有把握,却不想是......那你和?他”

“过去的都过去了,”魅殇挨着?她,“以后,我只想陪着?姐姐。”

两人正在说话,檀越进来禀报,“公主,左斜王子在外等?候。”“左斜”两人皆是一?愣,魅殇问:“他怎会在此?”宣邬道:“他昨日便偷偷来了,你与他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该牵扯的,统统牵扯上?了。

魅殇不知该如何解释,用让人听不懂的话说道:“我偷来一?段璀璨的日子,是该归还了。”

看到宣邬担忧的眼,她作轻松状耸了下肩,呼出口?气,“姐姐没?事?,我这就去见他。”

左斜独身站在庭中,与他相伴的是几?支开始打苞的红梅,冷瑟中透着?一?点艳。听到脚步声,他抬头,魅殇站在台阶上?,面带寒霜。

左斜微微笑着?,“怎么,如此不想到我”

魅殇抿唇,走下来,“没?有。”

“那就笑一?笑,我想看到你笑。”

魅殇突然停住,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以为你已经?做好准备,以后面对的都是一?个不会笑的魅殇。”

左斜笑容立失,太阳穴上?蓦地青筋暴跳。他忍着?怒气道:“魅殇,我不欠你什?么。”

魅殇淡淡,“你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了你的情,在我看来,是很大的情。所?以我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还,包括我的命。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最大可能。”

深吸了几?口?气,左斜自嘲地笑,最终甩袖而

他想的太美好,原本他是想与她说,若有需要?,他愿出兵援手,帮她击退宛兹。原本他想,对于御将她带走,他至少有质问的立场。

他怎么忘了,他们之间只是等?价交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魅殇嘘口?气,她的确承了左斜很大的情,也许于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她用一?生,换回活着?的意义,有何不可呢

她抬起手腕,这两日,朱红血丝有所?消散,应是冬天快来了吧。当时说,我若还是我,我便还你的债,可我怎么会不是我呢除非我死。彼时还没?有蛛零之事?,却隐隐有了注定的痕迹。魅殇回到姐姐寝宫,刚好成渝也在,魅殇叮嘱,“姐夫,从今夜起,要?小心了。”

“你们没?有......”成渝微愕,“我还担心事?有所?变。”

“不会有什?么改变的,现在不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斗争。”魅殇道。

在谷中那两日,他们绝口?不提这些事?,但心里都清楚,他们有自己的立场。

她对小埋道:“今夜开始,我们也去守城。”说完抱歉地看着?宣邬,“姐姐,暂时要?留你一?个人了。”

宣邬道:“你不要?管了,都交给晔儿和?阿渝。更何况,从六年前?起,你和?这里已经?没?有关系了,不需要?付出什?么。”

魅殇硬声道:“我不是为别的,我是为晔儿,是我把他拉进这漩涡,就必须为他解决。”

事?情出乎魅殇的意料,一?夜过去,对面还是没?动?静。

魅殇想起他曾经?说的,“想让敌人猜不到自己的想法,便是自己也猜不到。”对啊,魅殇自嘲,自己都觉得?他会进攻,他怎么可能会进攻。

“要?不我们主动?出击出其不意。”七夜征询道。

“不行!”蔡孤黎打断,“我们赌不起,虽说这几?年北良抓紧练兵,但和?强盛的宛兹相比,还是悬殊,我们只能依附城墙,先耗损他们。”

魅殇点了点头,宣室只能誓死度过眼前?这一?关,才有机会寻求后面的生机。机会渺茫,但至少不是先前?的死局,亡国的注定。

她再度看向城外的山头。

这就是强者的姿态吗?让弱小者在战战兢兢中越发无助,自行走向衰竭。“我以前?倒不知道,他这么会戏耍人。”魅殇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打突。

他是真的在用心谋对付他们,还是依旧在犹豫。她倒希望是前?者,干脆利落。不管结果如何,宣室和?宛兹谁死谁伤,绝了路,断了念,以后天涯两端,各自为好。